這五十人,一開始接受崔越之吩咐的任務時,就沒想過要活著回來。此刻聽到禾晏所言,一時都愣在原地。
半晌,有人問:“這樣…可行嗎?”
“我會在前面吸引烏托人的注意,”禾晏道:“不過,你們的船,也需要按照我的安排來布置。”水上布陣,她其實沒有做過,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那么多。只是,禾晏看向遠處的長空,長空盡頭,出現了一線亮光,天快要亮了,今日究竟有沒有風呢?
老天爺又會不會站在他們這一邊?
但無論怎么樣,戰斗,就是他們的宿命。
“提起你們手中的刀,跟我來。”她道。
天終于破曉,最后一絲黑暗散去,從運河的前方,一輪紅日升了起來,伴隨著云霧,金光遍灑了整個河面,濟陽城攏在一片燦爛的霞光中。
城樓的士兵吹響了號角,堤岸邊,濟陽軍整裝待發,船只靠岸,如密集的黑鐵。
但見遠處漸漸出現一點暗色,慢慢的,暗色越來越大,先是扁扁的一條線,隨即那條線越來越寬,越來越長,直到將運河的大片都覆蓋,眾人這才看得清楚,那都是烏托人的船。
烏托人的船極高極大,船頭站著烏托兵士,皆是穿著皮袍甲,頭上戴著一頂黑羔皮做的小圓帽,帽子后綴著兩條紅色滌帶。他們人生的各個高大健壯,還沒靠近,便發出哈哈大笑,恐嚇著這頭的濟陽軍。
“都督,”身后一名副兵聲音微微顫抖:“他們的人馬…”
“至少十五萬。”肖玨道。
兩萬對十五萬,這已經不是以少勝多了,懸殊大的嚇人,教人感到絕望。
“隨我上船。”肖玨率先跨上岸邊的小船。
濟陽城軍的船與烏托人的船相比,實在是矮小的過分,烏托兵士是從運河以北上來,路途遙遠,船只建造的又大又結實,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樣的木料,應當是很珍貴的。這些年大魏忙著平定西羌和南蠻之亂,倒給了烏托人可趁之機,不知不覺中,烏托國的財富不可小覷。其國庫比起大魏國庫,未必有差。
濟陽城軍隨著肖玨上了船,船只朝著烏托軍的方向行去。
此次帶兵前來濟陽的首領,是烏托大將瑪喀。瑪喀生的其實不算高大,甚至比起周圍的親兵來,顯得過分矮小,他年紀不算大,如今也剛剛而立,卻已經在烏托國中赫赫有名,只因他用兵之術極擅偷襲。又因是烏托國國主的表弟,此次國主便將十五萬大軍放心交到他手中,叫他打響在大魏的第一戰。
對濟陽,瑪喀勢在必得。
潛伏在濟陽城中的探子,早已將濟陽城的現狀打聽的一清二楚。一個藩王的屬地,并無多少兵馬,這些年來又過分安平和樂,占領這樣的城池,其實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唯一難辦一點的是濟陽王女穆紅錦,這女人狡猾的很,不過,也僅僅只是個女人而已。但這些日子濟陽城里似乎多了一些人,聽說有個穿白衣的劍客在追殺烏托國的密探,不知是不是風聲走漏,濟陽城的平民已經開始撤離,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們才決定提前動手。
“此次帶兵的是不是崔越之?”瑪喀道:“聽說年輕時也是一員悍將,不過如今年紀也大了,不知道還提不提的動刀啊?”
周圍的親信哄笑起來,道:“比不上將軍的刀!”
瑪喀的手撫過腰間的長刀刀鞘,“真要死在我的刀下,也算他的榮耀了!”
笑聲飄到河面上,遠遠落到了濟陽城軍中。
肖玨站在船頭,看著遠處出現越來越多的烏托兵船,片刻后,彎了彎唇:“蠢貨。”
“什么?”副兵不解。
“所有的烏托兵船首尾相連,看來是怕死的不夠快了。”肖玨起身往里走,抓住赤烏手中的披風系上,哂道:“盡量在水上多呆一陣,有人趕著送死,何必阻攔。”
與此同時,禾晏也登上了裝滿了膏油的小船。
船只的膏藥和干柴用厚實的麻布遮蔽的嚴嚴實實,看上去和濟陽城軍的普通兵船一般無二,上頭插著兵旗。五十人分成十組,五人一組。
禾晏和木夷在同一只船上。她對其他人道:“你們遠遠地跟著我,不要靠近。”她又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隨手在地上撿了只炭筆畫了張圖,“看這個。”
圖上畫著幾只船,中間的那一只被禾晏圈了起來:“這只船我用來引起烏托人注意,你們其余人的船,就照我畫的方位布置。等時間聽我指示,我發信號時,務必燒船跳水。”
“你能行嗎?禾姑娘,”一人有些擔心,“不如換我們來。”
在前作為烏托人的誘餌,未免太過危險,一不小心就會送了命。雖然沒有人愿意死,但他們怎么也不能看著一個姑娘身先士卒,獨赴險境。
“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禾晏將腰間的鞭子緊了緊,率先朝船走去,“都督已經上船了,我們也出發吧!”
船只在城門前的運河相遇。
濟陽城軍在無數烏托兵船的襯托下,顯得渺小如螻蟻。然而站在船頭最前面的青年卻一身黑色鎧甲,身姿筆挺如劍,他生的如春柳般毓秀出彩,然而手持長劍,氣勢冷冽如鋒。清晨的朝霞落在他身上,生出萬千光華,凜凜不可逼視。
這是個陌生的男子,瑪喀微微一愣,遲疑的問身邊人:“這不是崔越之,這人是誰?”
崔越之是個胖子,而不是個美男子。可崔越之不在,這人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是近年前濟陽城里的新秀?可烏托密探送回的密信里,從未提起過這一號人物。既不是什么出色的人,穆紅錦又怎會將本就不多的城軍交到他手上?
“沒見過此人。”身側手下遲疑的道:“也許崔越之不行了,濟陽城中無人,穆紅錦隨意找了個人來頂上。這人如此年輕,一看就不是將軍的對手!”
瑪喀沒有說話,同為將領,對方究竟是繡花枕頭還是有真才實干,他自然有所直覺。此人看著并不尋常,他心中疑惑,卻也沒有時間在此多想,慢慢抽出腰間長刀,對準前方,喝道:“勇士們,跟我上!”
一時間,廝殺喊叫聲震天。
烏托人也知,一旦上了岸,便再無可以阻擋他們之物。濟陽城脆弱的如同紙糊的一般,兩萬人還不夠他們砍著玩兒。為了保護平民,濟陽城軍只能更多的在水上作戰。
在水上作戰也沒什么,他們的船又大又堅固,在船上殺人,也只是稍微搖晃了一些而已。
大船與小船相遇,如大魚與小魚相遇,殘酷而激烈。大船幾乎要將小船給撞碎,然而小船到底靈活,又知道水路藏著的礁石,巧妙避開。兩軍在船上交手。
擒賊先擒王,瑪喀的目標,就是那個穿黑色鎧甲,手持寶劍的年輕男人。兩船靠近處,他站在船頭,望著對面船頭的人。
“都督!”身側有人喊道。
瑪喀眼睛一瞇:“都督?閣下何人?”
“肖懷瑾。”
瑪喀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然他平日里極為自大,旁人的名字在他耳中,也不過僅僅只是個名字,聽一刻便忘了。且誰也沒想到,肖懷瑾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一時只道:“不曾聽過!”
倒是他身邊的一個手下,驚疑不定的開口:“肖懷瑾,可是大魏的封云將軍?”
封云將軍?
瑪喀一怔,看向眼前的人。只要提封云將軍,右軍都督,縱然他平日里再如何眼高于頂,不將大魏的這些兵將放在眼中,也是知道對方究竟是什么人的。肖懷瑾用兵,從無敗仗,其驍勇悍厲,即便沒交過手,也足夠震懾烏托人。
“你可是大魏封云將軍?”他道。
肖玨神情平靜的看著他,冷道:“正是。”
瑪喀猛地橫刀于眼前,輕松的神情驟然收起。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從面前這個青年嘴里說出,瑪喀信了九成!這人本就氣勢不凡,況且若非真正這樣的人物,穆紅錦又怎么舍得將濟陽城軍交到他手里,讓肖懷瑾來指揮?連心腹崔越之都沒用上。
烏托探子送回來的信里,可沒有提過此事!
瑪喀氣急敗壞,于不安中,又隱隱生出一股躍躍欲試來。肖懷瑾確實不簡單,可,他只有兩萬人。
兩萬人對十五萬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要贏的這一方。勇將又如何?就憑這幾個蝦兵蟹將?這幾條小的可憐的船?
若是他率領烏托人打敗了肖懷瑾,他就是打敗了大魏封云將軍的人,在烏托國里,日后永生都要沐浴在榮耀下。
一時間,瑪喀熱血沸騰,吼道:“勇士們,將他們全部殺光!占領他們的城池,奪走他們的財富,享用他們的女人!殺啊!”
“殺!殺!殺!”
震天的喊殺聲響起,傳遍了運河河上。烏托人本就狡詐兇殘,嗜殺無數,此刻被瑪喀的話一激,紛紛揚刀沖來。
短兵相接,浴血奮戰。
喊殺聲傳到了禾晏耳中,禾晏看向遠處,河面上,兩軍混站在一處。
木夷問:“肖都督已經動手了,我們是要現在靠近他們。”
禾晏搖了搖頭,看向天空。
此刻天空晴朗,萬里無云,一絲風也沒有。她的心漸漸沉下去,司天臺的人說了,今日可能無風,也可能有風,但即便有風,也不是這個時候。只是…這樣的天象,真的會有風嗎?
老天爺真的會站在濟陽城這一邊嗎?
她又看向遠處烏托兵船,烏托兵船巨大而沉重,在運河上方顯得尤為著名。她看著看著,忽然一怔,片刻后,唇角露出一絲笑容。
木夷道:“怎么了?禾姑娘,你在笑什么?”
“我笑烏托人蠢不自知。”她道:“你看那些船頭船尾,都被連在一起了。”
烏托國并非如濟陽這樣的水鄉,兵士們也并不擅水。因此所有的大船全都用鐵鏈首尾串聯在了一起。烏托人大約覺得此舉可以省下不少力氣,也不至于其中某一只船跟不上隊伍,一眼看過去,如船隊。
海商走貨的時候,這樣首尾相連是經常用的辦法,不過用在此處,就實在有些累贅了。尤其是今日,他們還想要用火攻的辦法。
木夷眼睛一亮:“只要引火燒掉他們一只船,就行了。”不過很快,他又憂愁起來:“他們的大船串在一起,小船一進去,猶如羊入虎口,只怕還沒燒掉船就被烏托人給包圍了。”
“無事。”禾晏招呼其余人上船,道:“你們就按照我圖中所示地方呆著,我帶一只船,把他們引過來。”
“引過來?”木夷道:“如何引過來?”
烏托人還犯不著追著一只船跑,之前還有可能,現在這么多船串在一起,只怕會一直盯著肖玨的濟陽軍打。
“我自有辦法。”禾晏道。
話音剛落,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了過來,“阿禾。”
禾晏轉過頭,見是楚昭,微微一怔。
“你讓翠嬌去王府拿殿下穿的衣裳,外面不安全,我就叫翠嬌先回崔府,給你送過來。”楚昭微笑著道:“幸而趕上了。”
“楚兄怎么還在濟陽城里?”禾晏問:“這里不安全,你應該跟著那些撤離的百姓一道離開的。”
這人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倘若…倘若烏托人進城,他恐怕兇多吉少。
“連殿下都呆在王府不曾離開,我又怎么好舍下同袍。濟陽也是大魏的土地,阿禾尚且都能保護濟陽一方百姓,我雖不及阿禾,也不會獨自逃離,會與好友共進退的。”
“可你并無武功,”禾晏想了想,“罷了,你等等。”
她跳下船,走向岸邊的一處駐扎的帳子,進去不過須臾,又跳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團衣物樣的東西,塞到了楚昭手里。
“這是之前我在濟陽的繡羅坊買的,料子是鮫綃紗,聽賣衣裳的小伙計說刀槍不入進水火不入。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你拿著穿在身上,若真有個萬一,也能抵擋一二。”禾晏心中嘆息,她本來將這衣裳穿在鎧甲的里面,就想著聊勝于無,萬一真是件寶貝,就當穿了兩件鎧甲了。
不過此刻見楚昭文文弱弱地站在這里,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倒,又覺得倒不如將這衣裳給他得了。這人雖然不知道是敵非友,但就沖他叫翠嬌先回崔府,自己又沒有獨自離開的份上,也算義氣。
楚昭一愣,正要說話,就見那姑娘已經轉過身,隨著眾人上了船。她的背影看起來極瀟灑,很快被周圍的人淹沒。
船漸漸地駛離岸邊,朝著喊殺聲最烈的河中心而去,在那里,刀光劍影,戰火紛飛。
小船猶如撲火飛蛾,搖搖晃晃,義無反顧。
楚昭低頭看向手中,手中的衣物似乎是剛從女子身上脫下來的,還帶著余溫,還真是不拘小節,不過…他慢慢的將衣物提起,裙擺長長,這是一件女子穿的衣裙。
他愕然片刻,隨即搖頭失笑起來。
城中的百姓們各自躲在屋中,將門窗緊掩,年幼的被年老的抱在懷中,死死盯著屋里的門,仿佛盯著所有的希望。
時間漸漸地流逝過去了。
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平日里熱鬧非凡的濟陽城,今日安靜的如一座死城。王府里,穆紅錦坐在殿廳中,看向門外。
窗戶大開著,柳枝如往日一般溫柔,晴空萬里,今日無風。
她垂下眸,指尖漸漸掐進高座的軟靠中。
今日無風。
葫蘆嘴邊,藏在暗處的兵士如石頭,沉默而安靜。弓箭手伏在暗處,等著烏托人一旦上岸,就發動伏擊。
崔越之站在樹后,總是掛著和氣笑容的臉上,今日是出奇的沉重。十五萬的烏托人,都不必打,一旦進城,城中剩余老少,再無活路。他們若是再趕的快一些,那些仍在路上逃亡的百姓,也將迎來一場災難。
他帶著這一部分濟陽城軍在這里,為的就是不讓他們上岸進城,成為城門前的最后一道防線。可是,如果肖玨無法消滅烏托人的主力,大部分烏托人走到這里,憑借他們這些人,是絕對攔不住那些往城中去的惡狼的。
唯有如禾晏前夜里所說,用火攻將這些烏托人一網打盡,剩下的漏網之魚經過這里,他們才有可能在攔得住。但火攻之術…真的可用么?
一名濟陽城兵趴在草叢里,背上背著弓箭。長長的野草遮蔽了他的臉,刺的他臉上微微發癢,然而他仍舊一動不動,連去抓撓一下的意思都沒有。
不動的不只是人,他面前的野草,開在路邊的小花,平靜的水面,柔如羽毛的蒲公英…都紋絲不動。
今日無風。
崔越之一顆心漸漸沉下去,今日無風,天時不佳,僅僅只憑肖玨手中兩萬不到的兵士,不用火攻,只怕無法與烏托人相抗衡。他們在這里所謂伏擊,說不準最后反倒成了烏托人的獵物。
可怎么會無風么?
肖玨的武師傅,那位看起來就很厲害的白衣劍客,十分篤定的對他說:“不必擔心,今日一定有風。”
司天臺的人說,今日五成有風,五成無風,根本說不準,可柳不忘卻說:“安排伏擊,今日一定有風。”
聽聞云林居士柳不忘會扶乩問卦,是以他們都深信不疑,又或許,是自欺欺人的希望他說的是真話,便相信了他所言。可是眼下看來,哪里有風?
對了,柳不忘呢?
崔越之這才想起來,似乎從今日一大早醒來,他離開崔府來到演武場的營帳中時,就沒有看到柳不忘了。
水面微微泛起波瀾,并非風吹,而是水中游魚拂動。
堤岸邊春草茸茸,桃紅柳綠,怪石深林處,有人席地而坐,面前擺著一副古琴。這男子身著白衣,衣袍整潔不染塵埃,姿容情態格外飄逸,腰間佩著一把劍,像是瀟灑的江湖俠客。
柳不忘看向長空。
日光照在樹林中,投射出一片金色的陰影。并不使人覺得炎熱,溫暖的剛剛好。這是生機勃勃的春日,每一片新綠都帶著春意,落在溫柔的水鄉中。
遠處廝殺聲與此地的寧靜形成鮮明對比,不遠的地方,涇渭分明。
風還沒有來,但柳不忘知道,無論是早一點,還是晚一點,風一定會來。
多年前生機已絕的死局,多年后再扶乩,得出了一線生機。他起先并不知道那一雙影子是誰,可如今看來,絕大可能,或許正是他的徒弟禾晏,與那位年輕英武的右軍都督肖懷瑾。
這二人既是將領,征戰沙場多年,無形之中,早已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這是功德。身懷功德的人,上天不會過于苛待他們,走到何處,都有福澤庇佑。許是因為他們身上的正氣和光明,連帶著濟陽城這局死棋,都多了一絲生機。
這二人,是可以將死棋下活的人。
雖然看不到結局,可能看到那一絲生機,既然有生機,就說明路并非絕路。所以風一定會來,雖然可能不會來的太早,但是,風一定會來。
而他要做的,是將那一處生機緊緊抓住,幫著這二人將這局棋徹底盤活。
遠處的廝殺聲似乎變近了一些,這并非錯覺。柳不忘往前看去,幾只大船…正往這邊駛來。
烏托人亦不是傻子,不會被肖玨一直牽絆住腳步,他們的主力與肖玨帶領的濟陽城軍交手時,另一支隊伍趁亂偷偷上岸,只要上了岸,控制了整個濟陽城,水戰之勝,不過是遲早而已。
崔越之的人馬在葫蘆嘴,離此地還有一段距離。他們以為他們是第一道防線,實際上不是的,柳不忘才是第一道防線。
奇門遁甲之術,當年云機道長的七個徒弟中,就屬他做的最好。這些年來,他極少使用此術,是因為極為耗神,損傷身力。而他已非當年的少年,縱是白衣飄逸,早已鬢發微白。
不過,他會一直守在這里,守護著她的城池。
柳不忘撥動了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