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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是風動

  額上那一點是什么,毋庸置疑,禾晏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站著不敢動彈,只覺得被他唇角碰過的地方,灼熱的燙人。

  肖玨亦是僵住,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漂亮的眼睛垂著,看不出是何神情。

  倒是一邊的大哥笑道:“怎么站著不動?這位公子,已經到了。”

  肖玨似是此時才回過神,被蜂蜇了般的松手,冷冰冰的轉過身,道:“走了。”

  禾晏“哦”了一聲,掩住內心的驚濤駭浪,假裝無事發生,跟在肖玨身后,心中卻在大叫。

  她居然…和肖玨親上了?

  雖然是額頭,可這樣親密的接觸…實在是令人很難忽略。縱然那只是個意外,可這意外,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剛剛才走過情人橋,這要是水神看見了,說不準還真以為他倆是對有情人,萬一就給亂點鴛鴦譜,禾晏打了個冷戰。

  肖玨不知是不是因方才之事有了想法,走的極快,禾晏也只得加大步子跟著他走。待回到了崔越之身邊時,方才看熱鬧的人都鼓起掌來,崔越之也笑道:“渙青,真不愧我崔家兒郎!第一次走就過了!我還想著若是這次不過,下次你會不會不敢,哈哈哈哈,沒想到哇沒想到,這情人橋,你竟過的如此順利!”

  禾晏心道,居然還盤算上了下次,這情人橋也真是沒有底線。

  “這下好了,”衛姨娘笑著拍了拍禾晏的手,“和渙青少爺走過情人橋,此生上窮碧落下黃泉,定不會分開!”

  禾晏:“…”

  真是可怕。

  赤烏和飛奴也是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唯有林雙鶴樂不可支,搖著扇子,只道:“說的我都想去走走。”

  “那你去。”禾晏沒好氣道,方才林雙鶴可沒瞎少起哄。

  “那還是罷了,”林雙鶴矜持道:“弱水三千,何必取一瓢飲?這橋不適合我。況且,我又去哪里尋一位能將我摟著過橋的姑娘呢?”

  肖玨:“閉嘴。”

  禾晏不敢說話了,這玩笑開得令人尷尬。不幸中的萬幸,大概是他們最后下橋的時候,因離得遠,眾人只看見了她差點跌倒,肖玨拉住她,并未看到額頭上的那點意外。否則林雙鶴要拿這個玩笑,她真是無地自容。

  “既走完了情人橋,就來看看咱們水神節的其他節目。”崔越之笑道:“你看,這就是水上坊市。”

  濟陽靠水,河流上早已停靠了大大小小的船舶,船尾有人坐著劃槳,船頭則擺著各種小食瓜果,或是首飾脂粉,岸上若是有人看中了,招招手,船便靠岸停下,容客人細細挑選。倘若是船上的游人看中了,則兩船都在中央停下,船上的小販讓人挑選。

  禾晏就瞧見有一只小船上,賣著用綠色大葉包著的馬蹄狀糕點,上頭嵌著山藥和紅棗,灑了一層細細的蜜糖,看起來很令人心動,崔越之見她喜歡,就叫身邊仆人去岸上叫那船停下,買了幾包過來。

  禾晏接過來,道過謝后便咬了一口,頓覺齒頰留香,甜甜的令人口舌生津,心中暗嘆,比起這來,之前她與禾云生在朔京里賣的大耐糕,就很是一般了。

  她吃的認真,嘴巴鼓鼓的,跟個松鼠似的,肖玨似是看不下去,道:“嘴巴上有糕屑。”

  “什么?”禾晏沒聽清。

  下一刻,這人就沒好氣的把帕子甩到她臉上:“擦干凈,丟死人了。”

  禾晏:“…”

  她擦了擦嘴,道:“事兒真多。”

  正說著,又聽見另一頭傳來陣陣驚呼,回頭一看,便見在一處跑馬場內,外圈圍著不少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懂就問,她指了指那頭:“那邊是什么?”

  “那個啊,”崔越之順著她指的看過去,道:“這個叫奪風。”

  “奪風是什么?”

  “你看,馬場里有很多馬。”崔越之笑道:“馬道是一個圓,中間則是一處高臺,最高臺上有旗幟。人須騎著馬,在路過高臺的時候躍上去奪那面旗幟,等拿到旗幟之后,從高臺上跳下,最好落于馬背,若能在規定的時間里拿到這面旗,則為奪風順利。能夠奪風成功的,就有好彩頭。旁邊就是銅壺滴漏,時間用的越短,彩頭就越大。”

  禾晏聽完,小聲道:“這不就是爭旗嘛。”

  林雙鶴搖著扇子,笑問:“聽起來很有趣,不過都有哪些彩頭?”

  “這彩頭都五花八門的,若是男子為自己所求,多是兵器,有時候也有銀子,若是男子為女子所求,大多都是首飾,珠寶,或者布匹一類。”

  崔越之一邊說,一邊帶著幾人往馬場那頭走,濟陽的馬場并不大,不及涼州白月山下的演武場,只是此刻人已經圍了不少。只見面前好幾個身穿勁裝的男子正騎馬從旁掠過,馬匹帶起陣陣疾風,只在路過高臺上,幾人一躍而起,爭先躍向旗桿頂。

  旗桿極高,周圍又并無可以落腳的地方,全憑功夫站上去。有一人為止旗桿頂部,連旗幟都沒拿到就掉了下去。落在了臺下的沙坑里,另一人倒是在還未到達竿頂的地方,勉強用手扯到了旗幟,便摔了下去,沒有騎上馬,只得了一串銅錢作為彩頭。

  另一邊架著一張桌子,桌上擺著“奪風”的各種彩頭,琳瑯滿目,應有盡有。禾晏一眼看到最上頭擺著一只鞭子。

  鞭子很長,看起來極堅韌,通體散發出油紫色,一看就能好用。禾晏如今怕被人發現身份,是不能用劍,更多的時候是用鞭子。不過演武場上的鞭子,稱不上是寶物,這一只鞭子,瞧著是比之前用的那些好多了。

  一瞬間,禾晏有些心動。

  她問馬場主:“請問,這根鞭子是什么彩頭?”

  馬場主笑呵呵的道:“姑娘有眼光,這是咱們此次‘奪風’的最大彩頭,紫玉鞭,銅壺滴漏里,若能在最短的時間里扯到旗幟,就能得到這根鞭子。今日有好多小哥都是沖著這根鞭子來的,不過到現在都沒人拿走,我看今日是難嘍!”

  她這一問,幾人都朝她看來,崔越之笑道:“玉燕喜歡這根鞭子?”

  “覺得看起來很特別,”禾晏謙虛的開口。

  “不如讓渙青去替你爭。”崔越之笑道:“我看過渙青的底子,應當從前練過武,不至于不敢上去。”

  畢竟崔越之也是練武之人,對方究竟身手如何,一眼就能看清。

  禾晏看向肖玨,肖玨冷道:“你想都別想。”

  “我已經開始想了。”禾晏湊近他,低聲懇求道:“你幫我一回,替我拿到這根鞭子,我有了這根鞭子,日后替你賣命也方便些。若非今日我看來這里的人都是男子,我肯定會自己上的。都督,將軍,少爺…夫君?”

  肖玨:“你給我閉嘴。”

  禾晏只好閉嘴,目光一轉,又落在紫玉鞭上,眼饞的不得了。有時候遇到好的兵器并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可以不費一針一線,白得,簡直更是十年難得一遇,就這么錯過了豈不可惜?

  只是今日…偏偏是今日來葵水,腹部有些不適。但應當也還可以忍受?禾晏在心中斟酌了一會兒,若是能在最短的時間里拿到旗幟,其實也就只疼那么一會兒,也還好。

  思及此,便笑瞇瞇的問馬場主:“請問,女子可以參與嗎?”

  馬場主一愣,周圍的人也愣了,馬場主遲疑道:“可以是可以…不過,以往都未曾有人如此過。”

  肖玨側頭,不可思議的看向她,“你瘋了?”

  “沒辦法,”禾晏無奈,“但我覺得,這根鞭子日后應當很難遇到了,放心,你知道我的本事,這種小場面,還難不到我。”

  “你不是…不是…”說到此處,他似乎難以啟齒,沒有繼續往下說。

  禾晏奇怪的看著他:“不是什么?”說著,就要抬手將頭發扎起來,一頭長發,總歸是不方便的。至于衣裳,只有先綁起來再說。

  她甫一抬手,就被肖玨抓住手肘。

  “怎么了?”禾晏問。

  肖玨忍了忍,盯著她的目光如刀子,一字一頓道:“我去。”

  “哎?”禾晏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見肖玨往前走去,同馬場主說了什么。

  “渙青這是要奪風?”崔越之有些意外,“為了玉燕喜歡的那根鞭子?”

  禾晏說不出話來,其實她雖然懇求肖玨,但也沒想過真要肖玨去干這種事。一個管著數萬兵士的將領,來做這個,況且肖二公子向來驕傲,當看不上這種事。沒料到他竟真去了。

  馬場主帶著肖玨去里頭牽馬了,衛姨娘笑著開口,語氣帶著羨慕:“渙青公子待玉燕姑娘真的很好。”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是…一瞬間,禾晏也有些迷惑。

  林雙鶴看了看禾晏,又看了看肖玨遠去的方向,搖扇子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不多時,肖玨騎馬出來了。

  正是春日,一片新綠,暖意絨絨里。容顏俊美的貴公子,將周圍的春色也映亮,他今日也是為了迎合濟陽的水神節,便沒有穿長袍,穿著皂青便服,越發顯得風流昳麗,目光懶倦而冷淡,端坐在馬背上,立刻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禾晏就聽見身后有女子驚呼:“好俊俏的公子!”

  “眉眼真俊,看起來也貴氣!”

  “濟陽何時有這等人物,這是哪家的少爺?”

  禾晏聞言,心中倒是與有榮焉,腦海中浮現起一句詩文,“春草綠茸云色白,想君騎馬好儀容”,說的就是如此。

  忽然就想起少時在賢昌館時,冬日狩獵場上狩獵,獵得獵物最多的,可得賞賜。肖玨一人獨占鰲頭,那時候的禾晏,連拉弓射箭都很勉強,到最后也一只獵物也沒獵著,只能隨著眾人或驚艷或羨慕的目光,看著那少年自雪中走來,錦衣狐裘,滿身風姿。

  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如此,只要站在人群中,便能成為最耀眼的那一個。即便經過再多事,也無法使明珠蒙塵。

  肖玨騎馬繞著馬場跑起來。

  到這時,除了男子,許多姑娘也圍了過來,當然都是為了看肖玨,林雙鶴走到禾晏身邊,低聲道:“妹妹,你真厲害,肖懷瑾居然都愿意為你來出這種風頭。”

  禾晏赧然:“我也沒想到他會幫忙。”這誰能想得到,她懷疑肖玨是不是也被人附了身,但看他之前對自己的樣子,又不太像。

  “你是不是很感動,恨不得以身相許?”

  禾晏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想要大聲反駁,忽然又記起崔越之一行人還在身邊,不可放肆,便低聲回答:“沒有!我又不喜歡都督。”

  “你不喜歡他你緊張什么?”林雙鶴促狹道:“兄弟,你耳朵都紅了。”

  禾晏連忙雙手捂住耳朵,“沒有的事,別胡說!”

  正在此時,突然聽見周圍傳來陣陣驚呼,兩人順著聲音看去,就見肖玨已經駕馬奔馳到了高臺下,他沒有做任何停留,直接飛身上去,滑不溜秋的長桿,在他腳下如履平地。

  這周圍的人縱然是會輕松的,想要上去尚且不容易,又哪里見過如此陣仗,如此輕松奪風的人。

  他掠的極快,如閃電般眨眼已至竿頂,再順勢踩在長竿盡頭,隨手扯下了那只紅色的旗幟。

  風吹動,旗幟在他手中飛揚,年輕男人的面容有一瞬間,和春日里的明麗少年重疊。他眸光散漫,微微揚眉,對著臺下眾人,或者只是對著禾晏彎眸輕笑,勾唇道:“拿到了。”

  禾晏怔怔的看著他,一瞬間,聽到自己的心跳的聲音,響亮的讓人難以忽略。腦海里,忽然就憶起少時在賢昌館里聽先生講過的課來。

  《傳燈錄》上寫,六祖慧能初寓法性寺,風揚幡動。有二僧爭論,一云風動,一云幡動。六祖曰:“風幡非動,動自心耳。”

  她原先覺得這話晦澀難懂,不明白究竟說的是什么。如今沒有解釋,沒有講論,只要看一眼,就一眼,此情此景,就全然明白。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心動。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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