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牡爾被殺,拓跋遇刺,這兩日上京皇城確實是近兩年來難得一見的暗流洶涌。有些膽子小家里有幾分產業的人家甚至暫時悄然離開了京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波及到了。
這年頭大家都活的不容易。
拓跋遇刺的事情最關心的自然是拓跋羅,雖說拓跋是皇子但是北晉皇也不是只有拓跋一個兒子,拓跋更不是北晉皇最寵愛最看重的兒子。拓跋羅卻只有拓跋這一個同母的親兄弟,從小帶大的,兄弟倆的感情本就比尋常兄弟更好幾分。更不用說,一旦拓跋出了什么事,對拓跋羅一系勢力來說將會是怎么樣的打擊。
“大哥。”四皇子府里,拓跋坐在榻上有些無奈地看著在房間里打轉的拓跋羅,“你能坐下來嗎?”轉得他頭都有點痛了。拓跋羅輕哼了一聲,道:“那些刺客的身份,你真的不知道?”
拓跋搖了搖頭道:“但是我能猜到。應該是明王府的人。”
“哦?”
拓跋道:“大哥你應該也聽說過,明王麾下有一個秘密的組織,先前我在外面見過這些人,跟昨天的刺客像是一路人。”拓跋羅臉色鐵青,咬牙道:“拓跋梁!他太過分了!”
拓跋皺眉道:“明王可能以為鐵牡爾的死是我們下的手。”
拓跋羅輕哼一聲,冷笑道:“就算他知道鐵牡爾不是我們動的手,他一樣會對你下手。你若是出了什么事,領兵的不就是他的女婿了么?讓一個天啟人領兵出征,他倒是好大的心啊。”
拓跋默然,拓跋羅的推測并沒有錯,百里輕鴻雖然這十年名聲不顯,但是有三年前生擒謝廷澤的功勞,又是明王的女婿有明王在背后支持,這次出征討伐滄云城很可能會讓他一人獨大。即便是有所掣肘,那也是明王府自己私下的事情。
拓跋羅又忍不住開始踱步,一邊道:“明王這是想要將征討滄云城的功勞全部收入自己手里啊。”
拓跋淡淡道:“大哥,滄云城未必就能打的下來。”
聞言,拓跋羅不由皺眉,看著拓跋道:“父皇這次是鐵了心要對付滄云城以及南征了。怎么?你覺得滄云城真有那么難對付?”
拓跋道:“滄云城的位置本就易守難攻,當初能選擇這個位置扎晏鳳霄本就是個天才。這些年…我們別說是攻打滄云城了,連滄云城的邊兒都沒有人摸到過。滄云城東據險關,北靠群山,南邊是靈蒼江江面最寬闊水流也最急的地方。西邊是與西秦相鄰的幾百里澤地。這樣的地方,若是一個昏聵無能的將領還好說,遇到晏鳳霄這樣的人…就算他想要據地為王,也不是不可能。”
拓跋羅皺眉道:“你若是沒有把握,這次咱們就不摻和了。”打仗是要搶軍功的,如果明知道是一敗涂地那還去做什么?拓跋和晏鳳霄交手過幾次,都沒占到什么便宜,若是再敗給了晏鳳霄,對拓跋的名聲有礙。
拓跋搖了搖頭道:“不,我要去。”
拓跋羅蹙眉道:“四弟,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拓跋道:“大哥,我心里有數。晏鳳霄占著地利,我們占著兵馬優勢,這次誰也不吃虧。我要跟晏鳳霄公平的交手一次。”
看著拓跋堅定地神色,拓跋羅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千萬要小心。”
拓跋淡淡地點了點頭,“大哥來找我,不是單為了說這件事吧?”
拓跋羅這才想來自己的正事,拍了拍腦門道:“四弟你手里可有什么高手能用?”拓跋道:“大哥,你不會是想要報復明王吧?這不妥。”拓跋羅沒好氣地道:“我是這么不知道輕重的人么?你遇刺的事情和明王有關我已經稟告父皇了。不過…動不了明王,咱們還能動一動別的地方。”
“嗯?”
拓跋羅道:“黑市,四弟可知道。”
拓跋垂眸道:“知道,我去過。”
拓跋羅有些驚訝,“你去過?”
拓跋點頭道:“去買了點東西,那地方跟明王府有關?”
拓跋羅沉聲道:“那地方現在就掌握在明王手里,我一直就奇怪,拓跋梁哪里來的那么多錢養私軍,君無歡可不是善財童子。”拓跋沉思了片刻,道:“我手里確實有一些人能用的,但是跟明王府比起來只怕還是不足。大哥若是要對黑市動手的話,最好不要用這些人。”
“四弟有什么想法?”拓跋羅問道。
拓跋道:“大哥不如先稟告父皇,然后直接帶兵將那地方抄了便是。那種地方,本就不該存在。”
拓跋羅蹙眉,有些猶豫。拓跋嘆了口氣,道:“大哥也對那個地方有興趣?”
拓跋羅有些無奈,走到拓跋身邊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四弟,不僅拓跋梁需要錢,咱們也需要啊。”如今說起來他身為父皇最倚重的大皇子風光得意,但其實是被迫成為了所有人的眼中釘卻什么好處都沒撈著。有時候拓跋羅都有些懷疑,是不是他父皇故意將他推出來做擋箭牌的。
拓跋沉默了半晌,方才摸出了一塊令牌,道:“大哥拿去吧。”
拓跋羅接過令牌,看著弟弟眼神動容,“四弟,大哥謝你。”
拓跋道:“自家兄弟,大哥不必多想。”
拓跋羅握著拓跋的令牌出了門,門外的陽光照得他眼睛有些疼,不由伸手擋了一下光。不遠處,四皇子妃帶著人走了過來,手里還端著一碗不知是藥還是補湯的東西。
“大哥。”
“弟妹。”拓跋羅微微瞇眼,看了一眼四皇子妃手里的東西,勸道:“四弟受了傷,心情大約不太好。四弟妹若是有時間,還是好好照顧孩子吧。”言下之意,讓四皇子妃不要去打擾拓跋。
對于這個弟妹,拓跋也很是頭疼。當初好好的皇子妃不當,非要去招惹那個天啟公主。以天啟和北晉如今的關系,那公主在北晉的地位還比不上最卑微的侍妾,哪怕是真的生了孩子也改變不了地位卑下,就算四弟寵著一些又能怎么樣?難道還能翻上天把你這個皇子妃給踢下去?你若一定容不下她,直接賜死了也就罷了,還自作聰明的送回浣衣苑。讓她死的那樣凄慘又難堪,別說是拓跋,就算拓跋羅自己遇上這種女人也容不下她。
四皇子妃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唇角,道:“大哥,王爺傷得不輕,我煮了一些補品給王爺…”
拓跋羅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己心里有數最好。”
說罷也不再理會四皇子妃,快步走了出去。四皇子妃轉身看著拓跋羅離開的背影,緊咬著唇角眼底不由流露出幾分怨恨。所有人都怪她,不就是死了一個天啟女人么?又不是她親手殺的!這三年,她過的還不夠凄慘么?
君無歡有些懶洋洋地靠在一張躺椅里面閉目養神,一件狐裘蓋在他身上只露出了一張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容顏。
“公子。”文虎在門外躬身稟告。
君無歡慢慢睜開了眼睛,淡淡道:“何事?”
“大皇子來了。”文虎道。君無歡慢慢坐起身來道:“就是我病了,不見客。”
文虎一怔,遲疑地看著君無歡,君無歡淡淡一笑道:“去吧。”
“是,公子。”文虎當下也不再多言,飛快地轉身去回拓跋羅了。
君無歡從躺椅上站起身來,隨手將身上的狐裘扔在了躺椅上。一襲有些單薄的白衣襯得他越發身形消瘦修長如竹。
“公子。”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門口,來人穿著一身與君府所有的仆從一般無二的衣衫,只是連臉上卻顯得十分僵硬,只要走進了一些就能看出來是明顯的易容過的假臉。但是這人和君無歡顯然都不在意,君無歡道:“進來說話。”
那人起身走進了花廳,君無歡一揮袖一道勁力掃出大門在他身后被關了起來。
房間里頓時有些陰暗起來,君無歡走到主位上最下,隨開了放在桌上的一個盒子,淡淡地光暈從盒子里流出,那是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君無歡看著下面的人,問道:“拓跋梁想要干什么?”
那人垂首聲音低啞難辨,“回公子,拓跋梁打算趁著拓跋興業不在京城,起兵奪位。”
君無歡微微蹙眉,“他想當皇帝想瘋了么?”
那人搖頭道:“拓跋梁麾下本就擁護者眾,北晉皇想要立大皇子為太子的事情只怕引起了不少貊族舊權貴的不滿。而且,南宮國師似乎也有意幫助明王。如今拓跋興業不在,拓跋梁這邊有百里輕鴻,南宮御月,若是再加上公子的話,強行奪宮并非不可成之事。”
君無歡微微垂眸,道:“特別是,現在拓跋還受了傷。”
那人沉默地點了點頭。
君無歡問道:“拓跋梁為何會突然想要強行奪位?最近受了什么刺激了?”
那人楞了一下,“公子…不是也打算助拓跋梁奪位么?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君無歡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指腹道:“倒也沒什么不妥,只是…太順利了一些,讓我有些意外罷了。拓跋梁都忍了這么多年了,我還以為說動他需要花一些功夫。”
那人笑道:“拓跋梁如今自以為掌控住了公子,他原本就實力強盛,如今有了公子鼎力相助又有人替他牽制拓跋興業,想必是覺得沒有后顧之憂了吧?聽聞北晉皇今日身體欠佳,若是北晉皇強行傳位給大皇子,只怕是不好收拾。別的不說,北晉皇身邊的人還有拓跋大將軍肯定會支持大皇子的。”
君無歡點了點頭,道:“拓跋羅這兩日會對黑市動手,你們助他一臂之力吧。”
“公子的意思是…”
君無歡淡淡道:“既然拓跋梁這么想要凌霄商行相助,那何妨讓他再倚重一些。”
那人了然,點頭道:“公子說的是,不過…拓跋梁近日暗中在接觸北晉幾個較大的商戶。其中阜陵王家已經將嫡女送入上京,拓跋梁準備讓她做明王府大公子的側妃。”
“意料之中。”君無歡不以為意,“若是讓凌霄商行一家獨大,拓跋梁自然不會放心的。若是不出意外,他會挑選幾家商戶來扶持,以便將來與我抗衡。”
“咱們不管么?”
“不管。”君無歡道:“等這次的事情完了,上京的一切送給他又何妨?只要他吞得下去。你去吧,記住了,一定要助拓跋羅搶下黑市。若是搶不了,就毀掉。”
“是,公子。屬下告退。”
拓跋羅在君家吃了個閉門羹之后并沒有覺得動怒,事實上來之前他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之所以還親自上門這一趟,不過是為了確定一下罷了。早前有人看到君無歡拜訪明王府,在明王府至少盤桓了一個多時辰。離開的時候身邊還多了一個黑色的木箱子。雖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但是以君無歡如今的身份能讓他看得上眼的東西絕對不多。
因此,拓跋羅不得不有些不好的預感和推測了。如今果然…前些日子還對他以禮相待的君無歡,這次直接拒絕了見他。
拓跋羅垂眸思索了片刻,仿佛道:“去武安郡主府。”
拓跋羅到的時候楚凌正在看書,聽說大皇子求見楚凌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還是讓人請他到花廳用茶。
隨手將手中的書卷放在一邊桌上,楚凌換了一身衣服才前往大廳見客。
“大皇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見諒。”楚凌走進花廳含笑道。拓跋羅笑道:“是我打擾郡主了才是。”
楚凌坐了下來,看著拓跋羅有些好奇地道:“大皇子日理萬機,按理說沒事是不會來我這寒舍的?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拓跋羅道:“倒是沒有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小事想要請郡主幫忙。”
“請說。”楚凌道:“若是力所能及,必不推辭。”
拓跋羅笑道:“不知郡主可還記得前幾日在下說起的那個地方。”
楚凌莞爾一笑,道:“自然記得,怎么,大皇子要邀請我一起去見識一番?”
拓跋羅道:“確實要見識一番,就是不知道郡主有沒有興趣。”
楚凌道:“我這個人雖然平時不愛走動,但是好奇心還是有幾分的,若是大皇子相邀自然是要去的。”
拓跋羅看著楚凌,問道:“如果,在下是想要請郡主相助,剿滅這個地方呢?”
楚凌一愣,“大皇子這話…”
拓跋羅笑道:“郡主不必擔心,我既然說了這話自然也不怕傳出去。當然…能不傳出去自然是最好了,在下信得過郡主和拓跋將軍的人品。”楚凌嘆了口氣道:“這種事情,大皇子找我還不如找君無歡。據我所知,你們交情不是還不錯么?”
拓跋羅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道:“郡主還不知道么,君公子如今…只怕是更明王府關系更不錯了。”
“怎么會?我可沒有聽說這個消息。”楚凌有些意外地道。
拓跋羅道:“應該很快,整個京城的人都會聽說了。”
楚凌蹙眉,有些擔心地道:“若是如此,陛下那里…”拓跋羅搖搖頭,“君公子這么做總是有他的理由的。”
楚凌看著拓跋羅道:“既然如此,大皇子為何還會來找我?你也知道我跟君無歡是有婚約的。”
拓跋羅笑道:“兩位不是還沒有成婚么?更何況,就算在下信不過郡主,也是信得過大將軍的。在郡主眼中,難道君無歡這個未婚夫比大將軍這個師父還重要?”
楚凌垂眸,心里略有些心虛。她未必覺得君無歡比拓跋興業重要,但是她做的事卻實實在在都是在幫著君無歡的。說到底還是…道不同。
拓跋羅看著楚凌道:“在下也知道郡主和君公子的婚事原本就有些…自然不會將兩位混為一談。君公子向著誰是他自己的事,在下卻是以私交請郡主相助。”
楚凌想了想道:“這件事我會跟君無歡確定的,不過黑市的事情我可以答應你,到時候如果需要我會幫忙。”
“多謝郡主。”拓跋羅滿意地拱手笑道。
楚凌淡淡道:“不必謝,那黑市是什么我也聽說過一些,我不喜歡那個地方,助大皇子一臂之力也沒什么。這與君無歡無關。”
拓跋羅點頭,“這是自然,郡主若是身份不便在下絕不會泄露郡主的身份。”
楚凌笑道:“如此最好。”
送走了拓跋羅,楚凌臉上的笑意漸漸地淡了下來。垂眸注視著地面,楚凌微微蹙眉思索著,“投靠拓跋梁…君無歡,你還真的想要搞亂整個上京么?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也該準備了。”
對于楚凌的到訪,君無歡并不意外。
意外。
抬眼看著走進來的楚凌淡笑道:“這么晚了阿凌怎么還出來。”
楚凌仔細打量了一番君無歡,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三日了,君無歡似乎又消瘦了許多。不由地皺了皺眉,“長離公子這兩天在做什么?”君無歡起身笑道:“這兩天確實有些忙,都是些瑣事。阿凌難得這么晚來看我,坐下說話可好?”
兩人走到窗邊坐下,楚凌仔細看了看君無歡微微蹙眉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
君無歡似乎毫不介意之前的事情,反而主動開口笑道:“阿凌這是怎么了?可是拓跋羅跟你說了什么?”
楚凌道:“你可是又病了?”
君無歡一愣,搖了搖頭道:“沒有,就是…有兩天沒睡了。”
“…”楚凌半晌不語,好一會兒才道:“拓跋羅說你投靠了明王府?還請我幫他一起去剿滅黑市。”
君無歡沉吟了片刻,道:“這么說…好像也確實沒錯。”
“你就不怕北晉皇弄死你么?”
君無歡笑道:“拓跋梁若是還想要我的錢,還想要我幫他牽制你師父,就不能讓北晉皇弄死我。不過,這次的事情過后,上京這地方可能真的不能待了。過了這次的事情,不管是誰上位只怕都會想要弄死我。”
楚凌忍不住對他翻了個白眼,自己作死誰也攔不住啊。
君無歡卻覺得她這個表情很有趣,不由輕笑出聲,“阿凌可是擔心我?”
楚凌搖搖頭道:“你既然這么做,想必是心里有數。還是那句話,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君無歡看著楚凌,道:“看來,阿凌已經有了決定了。”
楚凌道:“算不上什么決定,本就是注定的事情。我不是真的曲笙,也不可能做一輩子曲笙。這大約…是我這輩子做的最虧心的一件事。但是既然做了,我也認了。”
君無歡安慰道:“阿凌不必自責,拓跋大將軍會收一個純中原血統的姑娘為徒,他未必沒有心理準備。”
楚凌擺擺手道:“不談這個,我已經答應了拓跋羅會幫他的忙。你這邊不會有什么沖突吧?”
君無歡笑道:“我雖然不能助大皇子一臂之力,不過我會讓人去幫忙的。這件事就不用告訴拓跋羅了。”
楚凌點點頭道:“那就好。我有點好奇,你是怎么讓明王相信你會全力助他甚至幫他牽制我師父的?”
君無歡淡淡笑道:“我讓人送了一點東西到他手里,他大約以為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重要到可以讓我對他言聽計從。”
“那這些東西對你重要么?”楚凌問道。
君無歡認真地點了下頭,“確實,非常重要。”
“…”行,長離公子為了釣明王也是下了血本的。
“這幾天明王府的人說不定會請阿凌去做客,阿凌不是想要見見祝搖紅么,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去看看。”君無歡道。
楚凌一愣,立刻明白過來,“我知道了。”
拓跋羅說的沒錯,君無歡和明王府來往密切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不過北晉皇倒是沒有如楚凌想象中的勃然大怒。當然私底下有沒有動怒誰也不知道,至少表面上還是沒什么變化的。楚凌在家里認真的思索了半天才想明白,她確實不太了解帝王這個職業。君無歡投向明王府,北晉皇確實是很生氣的,但是他也確實沒有必要對君無歡窮追猛打趕盡殺絕。
說到底,君無歡也只是一個商人而已。哪怕是富甲天下的商人,他也不是手握兵權的大將軍。如果拓跋興業投向了明王府的話,北晉皇可能會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弄死他,但是為了一個君無歡跟明王府撕破臉卻是不值得的。君無歡和凌霄商行存在的價值是為了穩固北晉的商業不因為商業突然衰敗而造成民間動蕩不安。而不是從他手里掏錢。身為皇帝掌握國庫的北晉皇不差錢。
北晉皇可以在弄死了明王之后再對付君無歡,卻不會先一步對君無歡出手而讓明王府為了維護君無歡直接跟他對立。北晉皇不缺錢,但是明王府很缺錢。更不用說上京還不知道多少權貴跟君無歡有關系,如果北晉皇真要對君無歡動手,那些人只怕也不會袖手旁觀。
不過,君無歡那邊沒事,楚凌這邊卻受到了北晉皇的盛情招待。先是被北晉皇招進宮去見駕,北晉皇很是安撫了楚凌一番。楚凌也領悟到了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她和君無歡的婚事只怕是要再議了。楚凌也不在意,人在屋檐下皇帝陛下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只說等拓跋興業回來就去跟君無歡談婚事,北晉皇對楚凌的懂事十分滿意,又賜了她一堆東西就將人放出了宮。
然后就是大皇子妃和四皇子妃聯袂來訪。楚凌跟賀蘭真關系不錯,但是跟四皇子妃卻著實沒有什么話說。四皇子妃顯然也跟她一個感覺,從頭到尾都是坐在旁邊聽著她和賀蘭真說話。賀蘭真性格爽朗,兩人本就交情還不錯倒也聊得開心。只是說到中途的時候外面的管事來稟告,明王府的陵川縣主來了。花廳里頓時有了片刻的安靜。
賀蘭真笑道:“真是巧了,沒想到陵川縣主竟然也會選在今日來訪。”誰都知道陵川縣主性格高傲,目下無塵。北晉權貴這些年輕易不和中原人通婚,拓跋明珠卻嫁了一個天啟降將。雖然這婚事當初是經過了北晉皇準許的,但是這些年也有不少人暗地里說些不好聽的話。但是拓跋明珠毫不在意,基本上被她撞到私底下議論她和百里輕鴻的人都沒什么好下場。
這樣的人原本以為應該對天啟人頗有好感,但是時間久了人們就發現了這位陵川縣主哪里是對天啟人有好感,她分明是只對百里輕鴻一個人有好感。面對別的天啟人,她的態度并不想比尋常的貊族人好幾分。就算是曲笙這樣的身份能力,這位縣主也是不怎么看在眼里的。所以這兩年,楚凌跟拓跋明珠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楚凌笑道:“我也有些意外呢,陵川縣主竟然會大駕光臨我這小地方。”
賀蘭真道:“這話怎么說的?你是郡主,她是縣主。她爹是明王,你師父還是大將軍呢,也不差她什么。”北晉的王爺可以有很多個,但是大將軍,兵馬大元帥卻只有一個。
“請縣主進來。”
片刻后,拓跋明珠便帶著人走了進來。一進門就看到坐在一邊跟楚凌談笑風生的大皇子妃,拓跋明珠微微垂眸,再抬起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滿是笑意,“大皇子妃和四皇子妃也在啊。真是巧了。”
賀蘭真笑盈盈地道:“可不是巧了么?好些日子沒見到縣主了,縣主可還好?”
“一切安好,多謝大皇子妃惦記。”拓跋明珠笑道,抬眼看向楚凌,“見過武安郡主。”
楚凌道:“縣主不必多禮,縣主難得駕臨寒舍,還請坐下喝一杯茶。”
拓跋明珠看了看賀蘭真和四皇子妃,謝過了楚凌在大皇子妃對面坐了下來。
楚凌看看三人,目光落在了拓跋明珠的身上,道:“縣主來訪,不知道所為何事?”
拓跋明珠道:“倒也沒有什么大事,只是一直沒能上門拜訪郡主有些失禮。正好今天有空,就來叨擾郡主一番了。沒有打擾郡主吧?”楚凌微微挑眉,這位陵川縣主性格傲氣得很,但是場面話說得也很順溜嘛。難怪明王膝下那么多的兒子女兒,卻獨獨寵愛她了。
楚凌笑道:“縣主說笑了,縣主來訪自是蓬蓽生輝。”
賀蘭真看看你來我往說著毫無意義的話的兩人,對楚凌使了個你厲害的眼神。輕咳了一聲道:“難得今天這么巧,咱們這么多人坐在這里也沒什么意思,不如一起出去走走吧。”
“出去走走?”拓跋明珠有些意外,“去哪兒?”
“去逛街啊。”賀蘭真道,“人多了逛街最熱鬧了。”拓跋明珠不就是想要讓人知道君無歡轉向了明王府,武安郡主也跟明王府交好么?那就讓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吧。
楚凌覺得,賀蘭真的這波操作很不錯,于是也欣然點頭。
既然賀蘭真和楚凌都興高采烈,另外兩個自然也不好拒絕,于是一行人便起身帶著人浩浩蕩蕩地出門去了。
這幾天因為鐵牡爾和拓跋遇刺的事情,上京皇城里著實有幾分蕭條。即便是上京最熱鬧的街道,往日里人滿為患的商鋪如今也顯得冷清了幾分。于是見到這么一大群人,掌柜伙計自然也就越發的熱情殷切了。
楚凌和賀蘭真興致勃勃地買東西,拓跋明珠和四皇子妃一個百無聊賴一個可有可無的跟著。楚凌也看出來這位陵川縣主的性格了,確實有幾分眼高于頂目中無人。她大約是覺得像她們這樣自己親自一家鋪子一家鋪子的逛街選東西有失身份,所以雖然跟著楚凌和賀蘭真來了,卻半點也沒有參與進去的意思。一進了鋪子,就離得她們遠遠地看著,仿佛對什么都沒有興趣。
這真是個神奇的姑娘,這世上竟然又對買東西不感興趣的女人?
楚凌和賀蘭真心滿意足地買了一堆東西讓跟隨的人拎著,繼續往前走。
“大皇子妃,郡主。”拓跋明珠終于有些受不了這種無趣的活動了,開口叫住了兩人。兩人雙雙回頭看向拓跋明珠,“縣主,你也有什么東西想買嗎?”
拓跋明珠抽了抽嘴角,她需要什么東西都是直接讓店家送到明王府讓她挑選。
“沒有。只是逛了一上午,我看四皇子妃有些累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吃個飯吧?”拓跋明珠道。旁邊的四皇子妃也跟著附和,她也不想跟賀蘭真和楚凌逛街,倒不是她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而是她手里沒有這兩個人這么富余,看上的東西買不了也是一種折磨。
楚凌和賀蘭真在兩人看不見的地方相視一笑,賀蘭真方才道:“也好,這一上午都是我跟笙笙買了,縣主和四弟妹想必也覺得無聊的很。”拓跋明珠笑了笑只說沒有,心中卻對賀蘭真和楚凌十分的不以為然。
一行人找了個不錯的酒樓進去坐下,賀蘭真十分爽快地點了一大堆招牌菜心安理得的享用起來。
楚凌一邊悠閑的用膳,一邊打量著微微蹙著眉吃得有些食不知味的拓跋明珠。其實她看得出來拓跋明珠是有什么話想要私下跟她談,但是又不想讓賀蘭真知道。只是賀蘭真和楚凌都沒有給她這個機會,這位驕傲的陵川縣主竟然也就當真跟著她們在這里耗了一個上午。原本他們還以為,按照拓跋明珠的性子,只怕過不了一會兒她就該走了。
“還是跟笙笙一起好玩,就連逛個街都比往常有興致多了。”賀蘭真笑道:“以后有空我就經常來找你逛街了。”楚凌笑道:“沒問題啊,阿朵忙得很,我平時也常常一個人,沒什么心情也就懶得去逛了。”
旁邊拓跋明珠道:“郡主若是覺得無聊,可以來明王府完了。我們府中人多,倒是熱鬧。”
楚凌笑道:“這個,只怕是打擾了明王府吧?”她跟明王府不熟。
拓跋明珠道:“怎么會?這幾日長離公子也時常到明王府呢,謹之還跟他切磋了一番,長離公子不僅富甲天下,武功修為也是高深莫測,郡主真是好眼光。”
楚凌含笑看著拓跋明珠,一雙眼睛亮晶晶說不出的天真無邪,“真的么?謹之是誰啊。”
四皇子妃插了一句道:“仿佛聽陵川縣主是這么叫縣馬的。”
拓跋明珠道:“謹之便是我的丈夫,百里輕鴻啊。”
楚凌點點頭,“原來是陵川縣馬,我聽君無歡說兩年多前,他跟陵川縣馬就打過一架了。當時還受了重傷,足足躺了一個多月才好呢。”拓跋明珠微微抿唇,神色有些驕傲出口的話卻十分謙虛,“長離公子身體欠佳,才讓謹之占了個便宜罷了。那次謹之也受了不小的傷。”
“若能親眼看一次君無歡和陵川縣馬切磋,那才是三生有幸呢。”楚凌嘆道。
拓跋明珠笑道:“這有什么難的?郡主若是常去明王府,總會遇到的。”
楚凌想了想,“如此,我就打擾了。”
“哪里,郡主客氣了。”拓跋明珠垂眸微笑道。
賀蘭真坐在旁邊聽著兩人說話也不在意,依然是笑吟吟地吃著東西。君無歡的事情她早就聽拓跋羅說起過了,如今拓跋明珠想要拉攏曲笙自然也不覺得意外。不過拓跋明珠的這個算盤只怕是打不響的,曲笙明顯就對拓跋明珠沒什么興趣。更何況,明王府拉攏曲笙的主要目的其實是為了拓跋興業,拓跋興業可不是那么好拉攏的人。
正在此時,旁邊的廂房里突然傳來啪地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音,然后是一個女子帶著哭音叫道:“秦殊!你就是這么對我的?!你…你就是這么對我的!”
廂房的隔音本就不太好,若是尋常說話還不會有什么影響,但是這樣放聲尖叫的音量,別說是隔壁廂房就是外面的走廊只怕也聽得清清楚楚。楚凌一怔,突然神色微變猜到了那女子的身份。
拓跋明珠卻有些不悅地皺眉道:“什么人如此放肆?”
四皇子妃皺眉道:“秦殊…這不是西秦大皇子的名字么?難不成旁邊是西秦那位大皇子?”
楚凌正打算開口遮掩過去,卻聽到旁邊的女子叫道:“我等了你這么多年,你竟然對我如此無情。你還是不是人?秦殊,我許月彤有什么地方對不起你的?!”
賀蘭真微微蹙眉,覺得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許月彤、秦殊?
等等!許月彤不就是西秦送來和親被賜給了大皇子的那個女人么?不是說病了么?這會兒怎么看起來生龍活虎的啊?!
“呃,笙笙…”
楚凌嘆了口氣,給了她一個歉意的眼神。
賀蘭真眼睛一轉,道:“這兒太吵了,吃東西的心情都沒有了,不如咱們換個地方吧?”
拓跋明珠卻沒有動,只是側首聽著旁邊的動靜突然開口道:“大皇子妃,我好像記得陛下賜給大皇子的那位西秦姑娘,也是姓許的吧?”
賀蘭真臉色微沉,淡淡笑道:“確實是,一個侍妾罷了,縣主管她做什么?”
拓跋明珠笑道:“這話倒也不錯,不過若是這個侍妾膽大包天的做了什么對不起大皇子的事情…”
賀蘭真冷冷道:“我是大皇子妃,這事自然由我處置。縣主也不會希望有人說陵川縣馬什么吧?”拓跋明珠臉色微變,有些冷淡地盯著賀蘭真,賀蘭真毫不退避地與她對視。不知過了多久,拓跋明珠方才輕笑一聲道:“大皇子妃說的是,這事兒原本也跟我沒關系。既然這樣,咱們就先走吧。別吵到了人家小情侶敘舊。”
說完,拓跋明珠當先一步起身往外走去。四皇子妃也跟著出去了,楚凌看著賀蘭真嘆了口氣,“這事兒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賀蘭真看了看她輕笑出聲,“多大的事兒啊,就像我跟拓跋明珠說得一樣,一個侍妾而已。笙笙你也別放在心上,回頭想必西秦那邊也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楚凌輕嘆了口氣,“你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