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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叛亂之人

  仿佛是一杯水突然掉進了油鍋里,片刻間的功夫大半個京城都突然躁動混亂了起來。原本在悠然逛街的人們四散奔逃,原本街邊的小販也拋棄了自己的營生,對于那些迎面沖過來的禁軍避之唯恐不及。所幸那些禁軍并沒有打算大開殺戒,只要自己識趣的躲開,他們并不理會那些慌亂逃生的百姓,而是目標明確的直奔自己的目的地——京城的各處重要衙門和要地以及一部分官員的府邸。

  這些情況,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承天府尹。承天府衙門距離御前司和禁軍營地本來就不遠,雖然整個京城的防務都由禁軍負責,平京的承天府尹并沒有什么兵權可言,但是承天府中當差的衙役還是不少的。他們平時負責一些京城的治安或者尋常的案子,多少還是有些戰力的。

  承天府尹一向睡得很晚,這天晚上更是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覺得心慌的厲害,就連辦公的心思都沒有只好煩躁地在院子里來回走動。所以他幾乎是最早看到禁軍營地起火的人之一,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意外走水了,正要召集承天府的衙役一起過去幫忙,才剛走了兩步承天府尹就突然停住了腳步臉色也有些變了。禁軍駐扎的大營那地方他是去過的,布置的十分簡陋而且防火之類的措施做得十分不錯。如果不是人為,哪怕就是真的起火了,也不可能一瞬間就燃得這么厲害了!

  想到此處,承天府尹也顧不得許多,陰沉著臉色便快步往外面走去了。

  還沒有走到外院,幽暗的夜色中就有人提著燈籠匆匆而來,“大人,不好了,府衙外面被人圍住了。”

  承天府尹冷哼一聲道:“知道了,你立刻帶上人和本官的令牌從西北的角門出去,去…去神佑公主府,就說禁軍大營出事了!”

  “是、是大人!”來稟告的是承天府的衙役班頭,今晚本該是他值夜,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他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聽到動靜看著覺得不對,連忙便進來稟告府尹大人了。接了承天府尹的命令,他立刻熟門熟路的往后園走去,西北角有一個府中后院專供倒夜香的人出入的小門平時幾乎沒有什么人走,他若是走得快一些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承天府尹看了一眼遠處幾乎已經照亮了半邊天的禁軍大營方向,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負手沉著臉朝著外面的大堂走去。

  那些禁軍顯然并沒有打算給承天府面子,他們直接就闖了進來。承天府尹才剛走進前院就被人圍了起來直接帶進了大堂。大堂里,一個中年男子正背對著大門站著,聽到腳步聲方才回頭看向他笑道:“大人,這么晚打擾了。”

  承天府尹微微凝眉,沉聲道:“安大人,深夜來我承天府,所為何事?”這人,承天府尹并不算陌生。雖然這人自己在平京算不得什么東西,但是他跟安信王府有些沾親帶故的關系,因此平京皇城里的權貴們平時也勉強給他幾分面子。安大人笑道:“簡單,有勞府尹大人幫個忙而已。”

  承天府尹看看門外和大堂里的禁軍,冷笑道:“以安大人的本事,本官只怕是幫不上什么忙了。”

  安大人笑道:“府尹大人太妄自菲薄了,據下官所知,若有急事承天府尹也是有權調動一部分禁軍的。有勞府尹大人,借調兵的令符一用。”承天府尹微微凝眉,片刻后便恍然大悟,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道:“三衙以殿前司為首,但是馬軍司和步軍司也不弱。倒是本官想岔了,你們不可能同時控制三衙兵馬。現在你們想要本官的令符,是為了步軍司吧?”承天府尹的權力,只能夠調動三衙之中的侍衛親軍步軍司的一部分兵力,“你們將三衙指揮使怎么樣了?或者說…那三位,哪一位是你們的人?”承天府尹冷眼看向安大人問道。

  安大人笑道:“不愧是深得陛下信任的承天府尹,你猜啊。”

  承天府尹冷笑道:“你們若是能控制步軍司就不會來問本官要令符,更何況宋邑將軍先前受了重傷眼下還在養傷。步軍司副指揮使是出了名的忠心耿耿,頑固不化,是不會與你們同流合污的。馮將軍是陛下心腹,他若想要對陛下不利有的是機會用不著謀逆,自然也不會是他。那就是馬軍司了。”如果步軍司肯聽他們的,他們根本就沒有必要再來找他這個只有部分調兵權力的承天府尹。

  安大人臉上的笑容微沉,冷笑道:“府尹大人說這些有什么用?難不成你還指望有人能來救你不成?我勸你老老實實教出令符還能保全性命。等到事成之后,王爺念你功勞,說不定你還能繼續做這承天府尹,對你又有什么損失?”承天府尹有些憐憫地看著他道:“安大人竟然不知道我為什么要跟你說這些么?”

  安大人冷聲道:“你什么意思?”

  承天府尹笑道:“本官跟你說這些…自然是為了…拖、延、時、間、了。就你這種腦子安信郡王也敢派你來,本官怎么敢跟著你們?說不定什么時候就一敗涂地人頭都不保了還談什么榮華富貴?”發現自己被人耍了,安大人大怒,“你現在就要人頭不保了!”承天府尹卻并不畏懼,淡淡道:“我勸你不要這么激動,到底是誰要人頭不保只怕還不好說。”

  “我再說一次,將令符教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安大人目露兇光,厲聲道。

  承天府尹卻依然從容如故,“令符…我已經讓人送走了。”

  “什么?!”安大人大怒,上前兩步就要去抓承天府尹。承天府尹連忙推開了幾步避開他伸過來的手,一邊對外面苦笑道:“壯士,你再不出來下官就要沒命了。”

  “什么人?!”安大人一怔,飛快地向外面望去。除了守在外面的禁軍,卻再也沒有看到半個人影。想起先前承天府尹耍弄自己的事情,安大人越發的怒火洶洶,“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裝模作樣?既然你不識相,就別怪我們心狠手辣了!給我拿下!嚴刑拷打我就不信問不出來!”

  “哎呀,好大的火氣。”一個柔媚入骨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清楚的傳進了在場的每個人的耳朵里。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怎么會有女人的聲音?

  “什么人?滾出來!”

  安大人回頭,就看到一個纖細窈窕的聲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大堂外面院子里。月光下的女子看上去年紀已經不算小了,卻依然容貌艷麗,雪膚花貌,眼波盈盈,婉轉嫵媚。她穿著一身桃紅色依然,比起時下的閨中女子卻少了幾分莊重多了幾分妖嬈,站在月光下竟顯得十分嫵媚動人。

  安大人眼底不由閃過一絲火熱,所幸他還記得自己現在要做什么,并沒有被美色迷昏了頭。

  “姑娘…看著有些眼熟?是什么人?”

  女子掩唇笑道:“好幾年沒有人叫我姑娘了,大人真是會說話。”說罷又忍不住輕嘆了口氣,道:“若是放在平常,我定然不忍與大人為難,只可惜今天…”

  安大人警惕地道:“今天又如何?”

  女子笑道:“今天,我卻是一定要將你身后的人帶走的。”話音未落,女子身形一轉袖中一條長綾已經射向了大堂,卷住里面的承天府尹將人直接拉了出來。大堂中雖然有好幾個人,但除了讀書人的安大人,剩下的幾個都只是普通禁軍士兵,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承天府尹就已經從大堂被拉到了外面。

  只覺的一陣香風襲來,承天府尹剛從暈頭轉向中站穩就看到了眼前女子美麗的容顏,“你…你是…”

  女子笑道:“妾身姓白,大人不嫌棄喚我一聲眉娘就是了。”

  果然。

  “是公主請…夫人來救在下的?”雖然落難之時有美人相救是自古以來讀書人的畫本子里描寫的旖旎幻想,但是自認已經一把年紀的承天府尹并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艷福領受美人恩。更何況這美人明面上是萃玉軒的主人,卻敢在這個時候獨身一人闖承天府,能是一般的美人么?

  眉娘笑道:“大人果然聰明。”

  承天府尹苦笑,“夫人雖然厲害,但是雙拳難敵四手,只怕…”

  被忽略的安大人早就勃然大怒,一揮手朝著外面的禁軍道:“拿下他們!”

  眉娘微微蹙眉,冷笑一聲道:“聒噪!”一手抓住承天府尹飛身朝著后面退去,另一只往上一拋,夜色中一股濃煙騰起。距離他們最近的人禁軍頓時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遠一些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也不敢貿然上前。承天府尹同樣嚇了一跳,連忙屏住呼吸連氣都不敢喘半分。眉娘輕笑一聲,帶著他掠過人群往外面而去。

  “給我攔住他們!”

  眉娘帶著承天府尹往外面而去,他們身后卻又兩個女子落下,穩穩地攔住了追上來的禁軍。

  此時,整個京城都已經亂了起來。禁軍突然啟稟叛亂,事出突然尋常人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一部分禁軍叛亂,不少人只覺得整個禁軍都已經叛亂了。整個京城的兵馬本就只有禁軍,一旦禁軍叛亂,事情的嚴重性可想而知。許多權貴之間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人控制住了,畢竟能夠有實力反抗禁軍自保的只是極少數的人家。這樣的反抗也只是能在最初為自己贏得片刻的喘息之機,可以說,在京城里沒有任何一個權貴之家有能力正大光明的硬抗禁軍。

  上官成義今晚并沒有在上官家,而是在朱家。昨天下了早朝他便跟朱大人一起到了朱家喝酒,兩人閑聊了半天,最后竟然喝得酩酊大醉,干脆就暫歇在了朱家。

  跟上官家不同,朱家是天啟大家,因此朱家只是主家的府邸面積都有上官家的三個大。更不用說朱家左右好幾處宅子的主人也都是姓朱的,都是朱家的庶支,如此一來就更是蔚為壯觀了。因此,當大亂突然來領的時候,朱家人并未顯得十分慌亂。朱家幾房府邸都紛紛派出了府中護院,帶齊了棍棒將通往朱府的幾條街道都堵上了。若是真的打起來,這些人自然是奈何不了禁軍的。但是即便是安信郡王只怕也要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將朱家這樣的人家給得罪死了。因此,禁軍只是停在了街頭與朱家的護院對峙不讓人出入,卻并沒有如對別的人家一般直接闖進去。

  上官成義背著手在花廳里來回走動著,朱大人坐在一邊閉目養神。倒是旁邊的大堂里早已經吵翻了天。因為朱大人的壓制,這段時間朱家還算安分并沒有過多的參與到安信郡王的事情里去,但是安信郡王如今真的起兵了,他們就不得不考慮自己的處境了。

  “上官兄,你覺得安信郡王能成么?”朱大人問道。

  上官成義不屑地道:“亂臣賊子,成又如何?不成又如何?”

  朱大人嘆了口氣,搖搖頭道:“上官兄你是不在意,便是行差踏錯了賠上的也不過是你一家幾口罷了。我們朱家…那可是成百上千的命啊。”朱家光是在京城的直系旁系就有上百人,更不用說還有多少姻親故舊,門生故吏了。上官成義扭頭看著朱大人道:“難不成朱兄是打算臨陣倒戈?你就算什么都不做,安信郡王上位了也一樣要捧著你,你怕什么?”上官成義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朱大人,不過他不會贊同就是了。

  朱大人笑道:“臨陣倒戈倒是不至于,老夫也有些好奇咱們這位公主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不過上官兄說…安信郡王尚未也一樣要捧著我,這話可就過了。天啟不是只有一個朱家,朱家也不是只有我能做家主啊。現在我能壓得住他們,等安信郡王真的上位了,只怕這朱家也輪不到我做主了。”

  上官成義道:“那你就求老天爺保佑,安信郡王成不了吧。”

  “啟稟老爺,安信郡王來了!”門外,管事急匆匆地進來稟告。兩人對視一眼,上官成義挑眉道:“對了,你樞密院掌握著兵馬調度權力,你若是肯幫忙,還真的能省下來不少事。”禁軍不可能全部都反了,但是現在禁軍肯定是一團亂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若是有樞密院的文書或者兵符,想要掌握禁軍就容易多了。

  朱大人站起身來嘆了口氣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請上官兄先回避吧。”

  上官成義點點頭,當真站起身來轉身進了里間。朱大人整理了一下衣冠,方才漫步迎了出去。

  “公主。”楚凌帶著人走進一座小樓,早就等候在里面的承天府尹松了口氣連忙上前行禮,“見過公主!”

  楚凌微微點頭,含笑道:“大人沒有受到驚嚇吧?”

  承天府尹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道:“多謝公主出手相救。”楚凌笑道:“大人不必多禮,應該是我多謝大人是才是。”承天府尹這才看到楚凌手中把玩著的東西,正是他讓人帶去神佑公主府的令符。楚凌側首對站在一邊的眉娘三人笑道:“有勞眉娘了。”

  眉娘笑道:“公主肯用咱們,是咱們的福氣。還有什么事情要做,請公主盡管吩咐便是。”跟在她身邊的萃月和素玉也齊齊點頭道:“眉娘說的是,公主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便是。”

  楚凌道:“府尹大人久在朝中,坐鎮承天府,想必對朝中官員很是熟悉?”

  承天府尹拱手道:“略知一二。”

  楚凌點頭道:“那就有勞大人帶人走一趟,以免朝中各位大人受到驚嚇,不知大人以為如何?”承天府尹有些驚訝地看向楚凌,“公主是想要…”楚凌笑道:“府尹大人自己看著辦。”承天府尹神色一震,朝著楚凌鄭重的拱手道:“微臣定不負公主所托。”

  楚凌滿意地點頭,對眉娘道:“眉娘,你和萃月素玉協助府尹大人吧。”

  眉娘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承天府尹,三女拱手道:“屬下遵命!”

  承天府尹只覺得一陣陣頭暈:公主殿下您是故意的吧?若是讓那些人知道救了他們的是三個風塵女子,這…他們不會惱羞成怒自己去死一死吧?雖然心中百般吐槽,承天府尹到了嘴邊的話卻只能咽回去了。這三個姑娘將他從那么多禁軍中帶出來,自然都是身懷絕技的人又豈是尋常風塵女子可比?更何況,他都被救了,別人為什么不能?最最重要的是…他不敢說!

  看著承天府尹帶著眉娘三人離開,楚凌站在窗口望著依然一片火光的方向皺眉問道:“查到沒有,馮錚在哪兒?”

  “查到了。”一個聲音從外面響起,桓毓直接從窗口翻了進來。

  楚凌看向他微微揚眉,桓毓神色有些凝重沉聲道:“馮錚今天下午從宮里出來之后就沒有回家,凌霄商行的眼線多方打探,馮錚最后失蹤的地方是馬軍司都指揮使羅彬的府邸。最先起兵的也是馬軍司的人,馮錚只怕是栽在羅彬手里了。”楚凌微微蹙眉道:“這個羅彬…上次和貊族比武我怎么沒聽說過他?”能是三衙之一的馬軍司都指揮使,實力應該不弱才對。

  桓毓道:“禁軍中高手不少,排行前三的就是馮錚蕭艨和宋邑,論武功這人還排不上號。不過這人也是將門之后,而且頗擅鉆營,因此才爬到了這個位置上。最重要的是…他年輕時候救過馮錚的命,所以馮錚跟他的關系一直不錯。”

  楚凌道:“所以,如果他要算計馮錚的話,馮錚未必會有防備?”

  桓毓點了點頭道:“今天是羅彬母親的生辰,羅彬以這個理由請了好幾位將軍去喝酒。他平時會做人,職位又不低,大多數人都會給他這個面子的。”

  楚凌揉了揉眉心,轉身往外面走去,“走吧。”

  桓毓皺眉,“去哪兒?“

  楚凌道:“天色還早,我們也去給羅夫人祝壽。”

  “但是,宮里那邊…”

  “放心,父皇不會有事的。”楚凌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桓毓公子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連忙追了上去。那邊在謀反,他們現在還要先去祝壽?這叫什么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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