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道修長身軀的漸漸靠近,那人的臉終于在空氣中暴露了出來。
清涼而淺淡的月光照在肌膚上面,更顯光潔。
他隨意地站在那里,一股霸氣卻渾然天成。
但是,這人的面容和氣質卻給人一種極為不符的怪異之感。
臉,是百里長笙的,但是很顯然,身體里的人卻不是。
君慕淺的眼眸驟然瞇緊,握著七星挽月鞭的手指緊了緊,第一眼就看了出來:“附靈?”
百里家族死于鬼。
容輕說過,在百里長笙體內,應該有一個極為強大的人。
這個人,就是百里長笙的斗靈。
然而,因為太過強大,所以還處于沉眠之中。
故而,百里長笙只知道他又斗靈,卻不知道他的斗靈是什么。
可斗靈不是只能召喚出來么?
為什么百里長笙的斗靈,反而還能占據他的身體?
若是如此,靈豈不是能取而代之?
聞言,男人似乎極低的笑了一下,笑聲意味不明,但透著幾分疏離的寒意。
他伸出手來,輕彈了一下衣襟,有著鮮血順著他的指尖緩緩流下,滴到了地上:“附靈?倒也貼切。”
“哦?”君慕淺沒有什么意外,甚至很是平靜,“這么說來,你已經從沉眠中醒過來了?”
若斗靈是人的話,那么這個人必然是曾經在華胥大陸的歷史上留過名字的。
那么這其中,強大的人究竟有誰?
君慕淺擰了擰眉,華胥歷史她并沒有通讀完,而且留名的人太多,眼下,憑著這么幾句簡單的話,根本不能夠判斷出來。
“是他告訴你的?”男人輕輕地挑眉,目光落在了緋衣男子的身上,冷冷地笑了,“真是慘,我以為我當時已經夠慘了,沒想到他比我還慘。”
笑聲雖然冷,但是卻浮著一抹淺淺的哀意。
“他當然不慘。”君慕淺看著男人,“因為我還在陪著他。”
聽到這句話,男人似乎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許是剛剛才占領這具身體的緣故,他的動作還有些不協調。
男人背負雙手,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來:“小丫頭,別怪我沒提醒你,他現在在走火入魔中,什么都不知道,才對你這般親近。”
“但是他醒來之后,以他那那種涼薄的性子,絕對會離得你遠遠的。”
“小丫頭,可不要陷得太深啊。”
君慕淺還沒有答話,暮霖整個人先有些不好了。
這個人是誰啊?
怎么能趁著主子意識迷離的時候,給主子背后捅刀呢?
萬一慕姑娘受不了打擊,把主子給丟了呢?
那恐怕主子醒過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這個得力手下給宰了。
不行,實在是太過分了!
“慕姑娘,主子…”暮霖忿忿,正要開口辯解,卻被紫衣女子揮斷了。
“嗯,你說的有道理。”君慕淺若有所思,微微笑了起來,“他性子確實涼薄,我早就體會到了。”
聞言,男人的長眸瞇了瞇。
“不過呢——”君慕淺輕輕勾唇,笑容中帶了幾分邪氣,“我對我的魅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有一句話叫做,英雄難過美人關。”
事情更有趣了。
百里長笙的這個附靈,竟然還和容輕認識,甚至,還十分了解他。
已經死去的人,又以一副長輩的口吻叫她小丫頭,那么,就應該是千年之前的人了。
千年之前很強大的存在,那便是——
君慕淺的眸光動了動,她頷首微笑,緩緩道:“所以,你大概多慮了,戰神沉夜。”
這個名字落下的瞬間,空氣瞬間凝滯。
暮霖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向男人的目光之中帶了幾分驚駭。
他沒聽錯吧,慕姑娘叫這個人什么?
沉夜?居然是戰神沉夜?
沉夜不是已經死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不,重點是…慕姑娘怎么看出來的?
直接被點破了身份,男人絲毫沒有什么尷尬的覺悟。
他環抱著雙臂站在那里,下巴微抬,眼眸深深地看著紫衣女子:“好個伶牙俐齒、冰雪聰明的小丫頭,難怪,他會待在你的身邊。”
這一句話,直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戰神,竟然會…”君慕淺根本不被那股威壓所迫,似笑非笑,“成為我家門徒的斗靈。”
她一直就知道,百里長笙很強。
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利用他的這份強大。
就如同一個水囊中裝滿了水,卻無法倒出來一樣。
擁有著太過強大的力量,其實也不是好事,因為一旦力量爆發開來的時候,自身會難以承受住。
聽到這句話,沉夜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上面有著黑氣在流動著:“再說一遍,我和這個小子沒有任何關系。”
簡直見鬼了,明明容輕沒有和這個小丫頭通過氣,為什么她還能說出一樣的話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默契?
“嗯,我明白。”君慕淺將七星挽月鞭收回了袖中,瞥了一眼沉夜還在流血的右手,誠懇道,“你們沒有一點關系。”
嘖,沒關系到已經共用一具身體了。
沉夜:“…”
這么聽,這句話都有些怪。
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能和容輕待在一起的,都沾染了他的性子。
“他怎么樣了?”沉夜決定忽略這個問題,他眼神涼涼地看著根本沒有發現他到來的緋衣男子,臉又黑了幾分。
好歹也是曾經一起并肩作戰過的,這走火入魔一下,便連他也認不出來了?
于是,容輕在某戰神的心中又被貼上了一個標簽——
見色忘義。
“能穩定下來。”君慕淺想把自己的頭發抽回來,但是還是任由容輕去了。
她有些無奈道:“就是變化太大了,還是沒有清醒過來。”
“哧。”聞言,沉夜微微冷笑一聲,“也便只有他,能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話罷,他走上前去,想要仔細地查看一下緋衣男子的情況。
卻在剛走了沒幾步,距離還沒有三米的時候,正在低頭玩著頭發的容輕忽然抬起了雙眸。
那雙邪美入骨的雙眸中,漸漸地浮起了幾分血色,透著嗜血的森涼。
沉夜的腳步一頓,臉色黑著,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話來:“我都不能靠近?那為什么她可以?”
上一次,容輕走火入魔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但是他卻也看到了之后的景象。
所以沉夜知道,一旦容輕的身上出現了這種狀況,那么旁人都不能過去的。
因為這個時候,這個風華男子就是一個從地獄歸來的修羅。
沉夜看了一眼離著很遠的暮霖,又看了一眼紫衣女子,臉色黑得徹底。
所以意思是,就只有這個小丫頭能靠近了?
果然是見色忘義。
“這個,實不相瞞。”君慕淺很是坦然,“我也不知道。”
暮霖說,可能是她身上有什么東西,能讓容輕安靜下來。
不過她仔細琢磨了一下,她身上的寶貝,除了混元鈴就沒有別的了。
又或者,是因為鴻蒙氣運?
但是她還沒有聽說過,氣運之力有這種能力。
“罷了。”沉夜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想殺人的沖動,“等他醒過來我再和他算賬。”
“嗯?”聽到這句話,君慕淺有些意外,“你打得過他?”
沉夜:“…”
他現在大約知道了,有那么一種人,能用話就讓人噎死。
但這些話,還偏偏都是事實。
沉夜瞥了一眼紫衣女子,聲音涼涼:“小丫頭,女人有時候太過聰明,男人是不會喜歡的。”
“是嗎?”聽到這句話,君慕淺挑了挑眉。
她轉頭,桃花眸微微彎起,寫意風流:“來,輕美人,告訴他,你喜不喜歡我?”
容輕順著她的手指垂眸看她,薄唇勾了起來,笑意深深,妖異邪肆:“自然是喜歡慕慕…”
沉夜:“…”
他是不是幻聽了。
這具身體也太沒用了吧,不僅實力這么低,連耳朵也是個壞的。
“的心跳聲。”
君慕淺嘆了一口氣,很耐心地教導:“輕美人,你要去掉后面四個字,知道嗎?”
她有些嫉妒她的心臟了。
就只是跳了幾下,就得到了美人的歡心,這叫什么事兒。
容輕似乎沒有聽懂,血色的雙眸中浮現出了幾分迷惑。
但就是這種迷惑,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起來更是美了幾分。
君慕淺瞧見他這幅模樣,搖了搖頭:“還是需要快點讓你恢復正常。”
話罷,又轉回頭去,對著沉夜微微揚眉:“你用著我家門徒的軀殼,他不會有事吧?”
對于靈玄世界的修煉體系,可以說,她接觸的還只是皮毛部分。
當然,三千位面,縱然體系再多,修煉的本質還是不變的。
同虛幻大千一樣,這里有靈力,也有靈脈。
然而,這個由斗靈所衍生出來的附靈,她卻是知道得不多了。
甚至,根本無法知道,現在的沉夜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形態。
元神?還是鬼魂?又或者是跟幻一樣?
聞言,沉夜微抬雙眸,冷冷地笑:“以這個小子現在的實力,還承受不了我的力量,而我這一次也不算強行出來,放心,不過是昏迷幾天罷了,還不會變成癡呆兒。”
在百里長笙從血域中一路逃出,因為被追殺的過程中幾次突破極限,所以加速了沉夜的蘇醒,將他從沉眠之中提前喚醒了。
但是,這并不是徹底地醒了過來,所以沉夜并不能隨時出現,只有在危急時刻才能出手幫助百里長笙。
雖然沉夜很不喜這個曾經闖入他的墳墓之中,又讓他成為了附靈的百里長笙,但是既然事情已經如此,便也無可奈何了。
若是百里長笙死去,那么他也會跟著消亡。
“那就麻煩戰神閣下帶我們去你的墓中了。”君慕淺頷了頷首。
百里小弟無事,這便好了。
戰神的墓地是在燕歸城附近,但終究還不是。
所以由沉夜帶路,比百里長笙要更為輕松一些。
“不急。”沉夜撩了撩眼皮,神色淡漠,“等那個家伙過來,我們才能去。”
心中冷哼了一聲,大半夜的,還要去討酒喝,也不知道這性子是被誰慣出來的。
果然是個厚臉皮的王八。
“那個家伙?”君慕淺微微一愣,“還有誰?”
她本來以為,是百里長笙自己過來的時候,無意中讓沉夜醒了,所以身體才被這位戰神占據了。
現在看來,竟是和別人一起來的?
沉夜眼神不善,聲音郁郁:“一個很討厭的人。”
“哎,我怎么討厭了?”這句話一落,有聲音就從幾人的后方傳了過來,“你這個蠢家伙,可不要在人家姑娘面前胡說嗝!”
君慕淺回過頭去,就看到一個帶著斗笠的少年走了過來,步伐輕盈,混潤大氣。
他手上拿著一個酒葫蘆,邊喝邊打嗝,神情愜意無比。
少年走到了她的面前,距離有三步的時候停了下來。
抬手將斗笠摘下之后,露出一張十分年輕的臉來。
唇紅齒白,墨發長眸。
少年身姿挺拔,清澈如風,全身上下都盈著一股活力。
“這位姑娘好生貌美。”他毫不掩飾自己眸中的驚艷,摸著下巴道,“都說香草贈美人,不過眼下沒有香草,那么這木鳶,就贈予姑娘了。”
隨后,少年伸了一個響指,便聽“唳”的一聲響,有東西從高空中極速降落了下來,朝著紫衣女子而來。
君慕淺在第一時間便感受到了,眼神一凜,就要出手。
但在看到那落下來的東西卻是一只木頭制成的雀鳥時,稍稍地愣了一下。
木鳶?
一見面送木鳶,是個什么道理?
這少年…
沉夜看著這一幕,輕哂一聲:“公儀墨,醒一醒,你都是個千年老王八了,還裝什么嫩。”
空氣中有片刻的寂靜,下一秒——
“好你個沉夜!”公儀墨咬牙切齒地氣怒出聲,“你說什么呢?”
居然在人家姑娘前這么說他,他還要不要面子的?
“你才是千年老王八,你全家都是千年老王八!”
“我說錯了么?”沉夜借著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的斗靈,難道不是王八?”
“見鬼的王八!”聽到這句話,公儀墨跳了起來,怒聲,“我那是旋龜!旋龜你這個愚蠢的人知道是什么嗎?”
他最恨別人叫他千年老王八!
旋龜能和千年老王八一樣嗎?
旋龜!
君慕淺眼神微微一變,這個少年的斗靈竟然是旋龜?
她記得,在大千的記載里,是這樣寫的:旋龜,體態如龜,色紅黑,鳥頭蛇尾,音如剖木之聲。
但是,這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旋龜駝息壤!
九天息壤!
“你…”君慕淺的眸光瞬間灼熱了起來,看向公儀墨如同看著一塊寶貝,“身上有沒有土?”
“沉夜,老子告訴你,你再這樣叫老子,老子就跟你沒完,老子…”
“啊?姑娘你說什么?”
這邊,公儀墨還在怒罵之中,冷不丁地聽到這么一句話,登時懵了。
什么叫他身上有沒有土?
他雖然穿著很隨意,但也是個愛干凈的人好么。
瞧見公儀墨這個反應,便已知曉了答案,君慕淺搖了搖頭:“沒什么,就是隨便問問。”
也是,雖然是旋龜,但也只是個斗靈,不是真正的旋龜。
九天息壤可是土之祖源,一捧黃土,隨風而漲,無窮無盡,變化無窮。
她還以為,她能從這個少年的身上得到有關九天息壤的蹤跡。
“都怪你!”公儀墨也不好說什么,只能把怒火發在沉夜的身上,手指顫抖,“在姑娘面前敗壞我的形象!”
沉夜冷冷地說:“行了,就你廢話多,趕緊帶路。”
“呸!”公儀墨惡聲惡氣道,“我當初真的是瞎了眼,才好心給你建造墳墓。”
“怎么沒把你憋死在里面,還活蹦亂跳地出來了?”
沉夜看了他一眼。
------題外話------
隨時游走在可能被男主殺掉邊緣的暮霖:“…主子,戰神給你在慕姑娘面前穿小鞋!”
容輕:(看了沉夜一眼)
沉夜:當我沒說 所以,太子的廢話毛病,大概是遺傳自偃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