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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五章 容忌重疾

  偌大的寢殿中,鋪陳了一地金光四溢的琉璃地磚,在晨熹中閃著耀眼的光芒。原本清冷的寢殿因白玉石柱上的七彩綢布點綴,不情不愿地染上了喜色,倒是熱鬧了些許。

  臺基上不知何時燃起的檀香,煙霧繚繞,亦夢亦幻,亦真亦假。

  我同祁汜四目相對,驚覺他身上巨大的變化!

  現在的他,雙眸無光,胡子拉碴,蓬頭垢面,了無生機。

  我怔忪片刻,苦苦思尋著原先紅纓金冠,豐姿神逸,舉手投足之間盡顯王者氣度的祁汜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盡管不愿承認,但事實由不得我去推卸責任。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我。

  祁汜收回在我面上久久停駐著的視線,轉而將巴掌大的暖爐置于我手心,低低說道,“你就是太不會照顧自己了,哪個上神像你這般手腳冰涼,動輒頭痛心堵?”

  “謝謝。”我接過鎏金翡翠暖爐,將之揣入懷中,周身的寒涼剎那間被一掃而空。

  屢屢熱氣如絲絳緞帶將我縈繞其中,使得抑郁低落的我,頓感寬慰。

  祁汜拂去我發絲上的秋露寒霜,和順言之,“你我之間,何須客氣?”

  話音剛落,他疾轉過身子重咳出聲,原先筆挺的背脊微微弓著。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順著氣兒,他卻反擒著我的手,身體力行地駁斥著著我不自覺流露出的同情。

  祁汜一手拭去自己唇上透著些許光澤的血跡,戲謔言之,“放心吧,朕現在還不會死。畢竟,朕若在大婚隔日死去,便坐實了你命硬克夫一事,這樣一來,你怕是沒人要了。”

  “你別成天將‘死’掛在嘴邊成么?”我忽而很反感他視死如歸的淡漠勁兒,在我心底,我始終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一世無虞。

  祁汜微微頷首,忽而將手放至我的心口,“人的欲望真是無窮無盡。朕原本以為,今生若能娶到你便死而無憾了。但現在,朕卻渴望著你的心能為朕跳動一回。”

  他見我并未躲開他的手,許是看透了我心中的苦悶,眼眸更顯寥落,片刻之后便悄然收回了手。

  他背過身,再度詢問著我,“歌兒,你后悔嫁朕么?若不是因為朕,你眼下已經同容親王比翼雙飛了吧!”

  “不悔。一樁值得歆羨的姻緣,不止需要緣深情濃,還需要恰到好處的時機。我出現的時間錯得離譜,我這十分硬的命格于容親王而言,算不得良人。在錯誤的時間,遇上錯誤的人,錯上加錯,注定無法在一起。”

  我曾設想過,如果沒有祁汜,我和容忌之間會不會順暢一些?

  答案是否定的。

  若是沒有祁汜,我絕不可能在且舞的緊緊相逼下活到今天。即便是僥幸茍且偷生,亦有可能在天弋的蠱惑之中,迷失了自我,行尸走肉般毫無意義地存活于世。

  “錯的時間,錯的人......”

  祁汜如遭重擊,怔怔地落座在案幾前,半天回不過神。

  待他抬眸看向我時,長睫下的幽深眼眸中,有晶瑩的淚珠滑落。

  “朕曾以為若是先他一步認識你,這一切會變得不一樣。現在看來,全是自欺欺人罷了!于你而言,朕才是那個錯的人,不論在何時出現,都是錯上加錯!”

  他的情緒十分激動,以至于我都不知如何面對他亦不知如何寬慰他。

  “祁汜,錯的人不是你,是我。”我將揣在懷中的鎏金翡翠暖爐還給了祁汜。

  暖爐里的裊裊熱氣,除卻淡淡的龍涎香氣息,還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不出所料,祁汜應當是挖了自己的心,將之放至暖爐之中吧!

  “連朕的心,你都棄之如敝履么?”祁汜單手捂著心口,朝著我闊步而來。

  他居高臨下,刀鋒般冷漠的眼神里帶著些微慍怒,仿若要將我拆骨入腹。

  我忘記了害怕,不知何故,雙眼一黑,又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待我悠悠轉醒之際,祁汜只在我枕邊留了一封休書,而他自身,早已不見蹤影。

  我捂著沉痛的腦袋,試圖回憶著昏迷后的事,但腦袋里一片空白,竟什么也想不起來。

  “皇后娘娘,您總算醒了!”不多時,兩位嬌聲細語的宮女步入殿中。

  她們謹小慎微地伺候著我更衣綰發,只字不提祁汜去向。

  “皇上人呢?”我看著銅鏡中怯生生的宮女,冷聲詢問道。

  “啟稟皇后娘娘,皇上昨日已帶著武將前往圍場狩獵,沒個十天半個月,應當是回不來。”

  這個節骨眼去狩獵?他定然是存心躲著我。

  我雙手緊攥著祁汜留下的休書,并未有重獲自由的釋然。畢竟,一直束縛著我的枷鎖,不止是祁汜不求回報的付出,還有我心底足以將我掩埋的歉疚。

  殿外,一群年紀尚輕的小宮女成群結隊,竊竊私語地議論著朝廷之事。

  “聽說了嗎?容親王身染重疾,命不久矣!”

  “什么重疾?明明就是害了相思病!傳聞容親王十分愛慕皇后,但皇后卻嫌棄容親王斷腿,毅然決然地嫁給了皇上。帝后大婚不過七日,容親王就病入膏肓,想必是相思成疾。”

  “小聲點兒!東宮這位皇后娘娘可不簡單!一邊死纏著皇上,一邊同容親王藕斷絲連,這不,皇上亦被她氣得離宮狩獵。”

  宮里宮外,幾乎所有人,都將我視為手段高超的狐貍精,吃著碗里瞧著鍋里。

  然,我并不在意他們的看法。他們又不是我,怎會理解我現在進退兩難的困境?

  眼下,我更在意的是容忌的身體。

  他重傷未愈,身體虛弱至極。即便是小小的風寒,對他而言,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不行,我必須去看看他!

  待暮色昏沉,我悄然換上了一身太監裝扮,費了好大的功夫,總算看懂了錯綜復雜的王宮地圖,走了大半夜,拖著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終于走出王宮。

  許是祁汜不在宮中,因而宮門口的守衛松懈了不少,也未認真核實我的身份,就匆匆放行。

  又或許,是祁汜特意囑托,有意放我離開,好成全我和容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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