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連連后縮,但稍一挪動,整個身子就已經抵在隔板上,再無可活動的余地。
這雙陰鷙冰冷的眸子如同暗夜中伺機而動的鷹眼,叫我片刻不得安歇,不寒而栗。
“你是誰?”我話一出口,只覺喉頭干澀,一股不可名狀的懼意將我覆蓋。
他依舊沒有吭聲,只睜著那雙空洞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我,眼神中除了陰邪,我再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溫度。
更可怕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心中懼意更甚,它黑瞳中的寒氣亦更加猖獗。
再這么下去,我只能越來越被動。
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著自己也曾做過幾十年惡鬼,論經驗,并不比眼前這位少。
“這位兄臺,你是想睡我還是想殺我?”我直視著它漆黑的眼眸,再度發問。
“我餓了。”他聲音極其難聽,像久未進食的烏鴉鳴啼,凄厲中帶著幾分怨毒,倒像是一只餓死鬼。
我以手中冰刀扎向它的臂膀,剜下一小片肉送至它嘴邊,“自給自足,豐衣足食。”
借著冰刀閃過的微弱光亮,我大體看清楚了它的臉。
與其說臉,不如說是一團血肉模糊的漿糊,五官還在,但臉頰上的肉已經潰爛得不成樣子。
我嘖嘖出聲,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臉頰,“都爛成這個樣子了,怪可憐的!”
他原先看死人般淡漠的眼神里,現出一絲困惑。
過了許久,他突然以極其詭異的姿勢朝我爬來。原本就十分窄小的暗格更顯弊端,這回我是真無處藏匿了。
我見他靠近,速度抽出軒轅劍,對著他的臉面亂砍一通。
他手握著鋒刃,眼里疑惑更甚,“為何覺得我可憐,你難道不覺得我很可怕?”
我騰出一只手,捻了天雷之火,朝他胸口扔去,“你別過來!你若是敢吃我,我就一把火將你烤了,吃干抹凈!”
他遲疑了片刻,看著自己胸口燃起的熊熊火焰,一口氣將之吹滅。
“你是不是有內疾?為何不怕鬼!”他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在喃喃自語,顯得十分糾結。
“為什么要怕你?我做惡鬼的時候,你還指不定是個啥玩意兒呢!”我借著天雷之火的火光,沖它做了個鬼臉。
“天,天要亡我!”他眼眸忽然裂大到了極致,驚慌失措地敲打著暗格。
我怎么感覺他被我嚇到了?
“你沒事吧?”我好笑地看著他,心里的懼意蕩然無存。
他雙手環胸,像是陷入絕境般,帶著哭腔喃喃自語,“此人甚惡!此人甚惡!敢食幽靈,天理難容!吾心甚懼,惶而恐之!”
一時間,整個暗格都是他烏鴉般干澀凄厲的怪叫。
我腦袋隱隱作痛,不耐煩地喝止著他,“閉嘴!”
他驚懼地捂著口鼻,大概是覺得自己有辱身份,不一會兒又開始失聲痛哭。
“閉嘴!同我說說你躲在此處,意欲何為?”我一掌拍在它臉上,迫使它安靜下來。
他瑟縮著肩膀,顯得更加局促不安,“吾乃幽靈封於,常居地下幽靈城。方才被怪力困于此,誠惶誠恐。初見你時,還以為時來運轉,終于能吃上神仙肉,不成想,嚶嚶嚶嚶嚶…”
地下幽靈城,我怎么從未聽過?
腦海中,黑盒子吧唧吧唧嘴,慵懶地說道,“這傻幽靈,思想停滯在數萬年前,現在早沒了幽靈城,他應當一直寄居在古戰場之內。”
我十分贊同地點著頭,瞅著封於的樣子,確實有點傻,不過這份傻氣應當是常年與世隔絕造成的。
又或者說,他一直活在過去,對現在的一切都不太熟悉,因此說話方式都和常人大不一樣。
“吾乃幽靈城少主,你若是將我吃了,怕是要惹上不小的麻煩。切勿貪嘴,一時爽快,后果不是汝之小輩能承擔的。”
“你可知如何出去?”我問道,雙手在頂上的木板上來回摩挲,并未發現任何缺口裂縫。
封於搖頭,“吾甚幼,時年方貳萬,不識路亦是情有可原,還望少俠不要怪罪。”
“火鳳,燒!”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喚出火鳳,企圖讓它燒出一條出路。
火鳳蹭得一下從眉心飛出,將暗格狹小的空間照得透亮。
他口吐天雷之火,在暗格中挪動著冗長的身體,每隔一寸,就要吐一口烈火。
“圣君保佑,圣君保佑!”封於雙手合十,神神叨叨念念有詞。
我回頭剜了他一眼,冷冷問道,“你和圣君什么關系,從實招來!”
據北璃月所說,圣君虛體早有存在,只是鮮為人知。但孤陋寡聞常居幽靈古戰場的封於,又如何得知圣君的?
封於見大火四起,整個人往我身上貼,“吾從未得見圣君,只知圣君在,幽靈城才能經久不衰。”
我將他踹至一旁,“離我遠點!”
大概是同容忌相處久了,對于旁的男子,自然而然地就生出幾分抵觸情緒。
一盞茶的時間都過了,天雷之火幾近填滿整個暗格,除了封於時斷時續的哭聲,再無其他收獲。
咣當——
暗格似乎在往下墜,我的失重感愈發強烈,直至一聲悶響,暗格著地,我的身體也像是散架了般,被撞得渾身疼痛。
暗格中,天雷之火剎那間寂滅,四壁透著股焦味。
嘎吱——
暗格突然被一群臉上滿是爛肉之人打開。
“少主!”
他們單手覆在胸前,恭敬地朝封於行禮。
封於一骨碌爬出暗格,掩面而泣,“爾等不知方才吾遭遇了什么!九死一生,兇險萬分啊!”
我默默汗顏,心里生出幾分鄙夷,這么膽小的幽靈,我算是見識到了!
“就是他,裝神弄鬼,嚇煞人焉!”封於轉頭,指著躺在暗格中的我,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半坐起身,失笑道,“都貳萬歲了,心智卻像個尚未涉事的少年,還膽小怕事,愛哭鼻子,你不覺丟人?”
“放肆!爾是何人,竟敢出言冒犯我們少主?”摟著封於的狂莽大漢朝我吼道,那粗獷的一字眉顯得他兇神惡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