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靈霄殿,被趕來看熱鬧的仙官們擠得幾無空位。
容忌坐在天帝下方悠閑地品著茶,星官們見他如此淡定,紛紛揣測我是不是失寵了。
只有我知道,容忌是因為對我有十足的信心,才若無其事地安坐一隅,不然他也不會讓我上靈霄殿。
天帝本就不喜嫦娥仙子,如今看到她更是厭惡不已,他指著嫦娥仙子,問道,“為何污蔑太子妃?”
嫦娥仙子挺直了脊背,未語淚先流。
她雙手扶著小腹,緩緩跪下身去,抬眸時,那雙眼已經溢滿了委屈。
她還沒說一個字,殿中的大部分星官就已經心如刀絞。男人們,都喜歡這類楚楚可憐的姑娘吧!
嫦娥仙子擦拭著臉上的眼淚,低著頭帶著哭腔控訴著我,“太子妃生不出孩子,見我懷孕,嫉妒成疾。平素里天后娘娘護著我,太子妃不敢對我下手,就挑常年伴我身側的玉兔下手,你好狠的心!”
“什么?太子妃生不出孩子!”
“難怪,今晨我還聽說殿下已知悉太子妃生不出,遂養了三只雞當后代。”
“成何體統!殿下是血統純正的龍族血脈,豈能將雞當后代?”
嫦娥仙子此話一出,殿中像是炸開鍋般,議論紛紛。他們已經不在乎孰是孰非了,他們只在乎我生不生得出孩子。
我冷哼著,原來這才是嫦娥仙子的真正目的。
天帝天后面面相覷,狐疑地打量著我,隨后天帝問著嫦娥仙子,“你怎知太子妃生不出?”
嫦娥仙子站起身,指著我的小腹,有板有眼地說道,“鬼界傳得沸沸揚揚,太子妃在被鬼王囚禁時,受了很重的傷恐致不孕,小腹上也留下可怖傷疤。”
“歌兒,可有此事?”天后泛著淚光,心疼地看向我。
容忌解釋著,“當日,鬼王成魔,歌兒是為救我,中了三刀,若沒有她的奮不顧身,仙界何來眼下的歌舞升平?”
仙官紛紛罷了口,對我生出幾分敬意。但也有小部分仙官聽我不能生,打上了太子側妃的主意。
蓬萊星君諫言,“太子妃仁德,固然令人敬佩!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小仙以為,太子應盡快立側妃,綿延子嗣。”
“小仙附議!”南辰仙官上前一步,“小仙有女名南鳶,年方貳佰,如若殿下不棄,擇日即可迎娶進門。”
天帝沉吟,“這么說,太子妃真的留下頑疾了?”
“父皇明鑒,當日我身負重傷是真,但所幸沒有傷及要害,身上也沒有嫦娥仙子口中的疤痕。”我恭敬答著,眼睛掃過殿內仙官,一絲涼薄油然而生。
他們沒人在意我為六界付出多少,只想著能不能將我的太子妃之位取而代之。
“你撒謊!你小腹上明明有道可怖傷痕,敢不敢讓人驗?”嫦娥仙子一臉篤定。
我深深地看著她,雙手下意識地覆在小腹上,嫦娥仙子如此篤定我身上有傷,莫不是勾結了香雪憐?也只有香雪憐,才知當日我的狀況。
等收拾完嫦娥,我就去鬼界看看香雪憐,要不是因為她救過容忌,我早將她挫骨揚灰。
這次,若又是她搗的鬼,我即便不殺她,也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嫦娥敏捷跳起,以鋒利指甲劃開我的衣襟,她自信滿滿地指著我的小腹,“大家睜大眼仔細看看!”
她話說一半,回頭看向我無暇的小腹,聲音戛然而止。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那道疤呢?”嫦娥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著,未料到我的傷已痊愈。
容忌手中的茶杯朝著嫦娥的指甲飛去,剎那間,她一寸長的指甲齊根斷裂,十指血肉模糊。
他飛身上前,解開披風,將我圍地嚴嚴實實,“讓你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輕笑道,“能用三言兩語解釋清楚的誤會,有什么好委屈的?”
天后如釋重負,雙手合十,感謝著斗姆元君的庇佑。
我手結蛛網,以日漸深厚的靈力將偌大的靈霄殿籠罩在蛛網之中。
我撥開夢境迷霧,率先跨入嫦娥仙子的夢境,指引著眾仙官向前走著,“清者自清,我不做過多解釋,諸位自己看吧!”
迷霧中,大師兄一路飛馳,藏匿入月宮。嫦娥仙子驚慌地闔上門扉,寸步不離大師兄。
“琛,你怎么受傷了?”嫦娥仙子將桌臺上的玉兔隨手扔向窗外,眸光中斂著點點淚痕,細心地為大師兄處理傷口。
大師兄陰沉開口,“被他發現了,我怕是逃不出仙界了!”
嫦娥仙子從背后環抱著大師兄,安慰著他,“不會的,我就算犧牲所有,也會助你逃脫!”
“等我片刻!”嫦娥仙子盈盈走出屋外,朝著低頭砍樹的吳剛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吳剛愣乎乎地看著嫦娥仙子,頭都不敢抬,“嫦娥仙子芝蘭玉樹,小的不敢冒犯。”
她皺著眉,沒什么耐性地奪過吳剛手中的斧頭,毫不猶豫地砍向吳剛的腦袋,“無用!”
吳剛錯愕地指著嫦娥仙子,“你…”
“暗戀我很久了對么?能死在我手中,也算你死得其所了。”嫦娥冷笑著,抹去臉上被吳剛的血染上的血污,轉而看向縮在樹下瑟瑟發抖的玉兔。
玉兔雙手合十,朝著嫦娥不斷地磕頭跪拜,“仙子饒命,我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不知道。”
嫦娥蹲下身,拎著玉兔的耳朵,長長的指甲突然伸進玉兔嘴里。
嘶——
嫦娥將玉兔的舌頭連根拔起,玉兔整張臉,被血浸染地鮮紅。
“不就少了舌頭?哭什么!”
嫦娥仙子將玉兔的舌頭和吳剛的尸體一并埋入樹下,這才抱著玉兔進了屋。
眾仙官看到這,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唯有親眼所見,才知弱不禁風的嫦娥仙子狠起來,有多可怕。
我轉換了時間,將夢境移至玉兔遇害前。由于我并不想讓過多的人知道弱水汘,刻意掐去嫦娥潛入且試天下那段,直接引著眾星官圍觀嫦娥仙子虐兔。
嫦娥仙子提著玉兔的耳朵,一臉嫌棄,“以前你有靈巧如蛇的丁香小舌。而現在的你,連舌頭都沒了,活著能有什么用!”
我遠遠看著,難免有些吃驚。想不到清冷的嫦娥仙子,獨處月宮時,竟如此離經叛道。
下一瞬,嫦娥仙子就將玉兔悶在懷中,讓它窒息而死。她可真是狠心,跟了大半輩子的玉兔,說殺就殺。
我捏碎了嫦娥的夢境,和容忌走出靈霄殿。身后,傳來天帝最后的宣判,“嫦娥禁足月宮,如有違背,誅仙臺受刑。”
我回頭瞥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嫦娥仙子,悠悠一嘆,“雖然可恨,但到底是個可憐人!她為大師兄掏心掏肺,但大師兄搭上西海陰蚩尤族,再無后路可回首。”
容忌沉默了好一會兒,徐徐開口,“仙界閑言碎語紛擾多,如果你住不慣,我可隨你去幻境。”
“我豈是輕易退縮之人?終有一日,我要凈化烏煙瘴氣的仙界!”
大敵當前,大師兄和西海陰蚩尤族的實力不容小覷。倘若仙界還像以往一樣慵懶散漫,如一盤散沙,被覆滅只是時間問題。
“走,先去一趟鬼界。”容忌將我抱上黑龍,往鬼界駛去。
黑龍自綠鶯死后,愈發沉默寡言。
“龍哥,對不起,我沒想過綠鶯會因我而死。”我坐在黑龍背脊上,看著它背后剛被挖出的龍鱗。
容忌說過,黑龍曾因鳳鳥,挖去龍鱗斷情絕愛。好不容易又遇上意中人,卻又是一場空歡喜。
黑龍眼里滿是滄桑,看上去疏離了許多,“是我的錯,沒保護好她。”
我憶起嘰嘰喳喳的綠鶯,想起她剛幻化成人時,雙眼無法聚焦,眼珠外翻的可愛模樣,心里五味雜陳。
“歌兒,我一直在。”容忌將下巴靠在我肩膀上,雙手緊緊纏在我腰間。
“嗯。”我仰起頭,看著蒼穹之上沉沉浮浮的云,竭力收回眼眶中打轉的淚珠。
這一世,太多人因我而死,我一定要堅強些,才能守護好幻境,守護好容忌。
鬼界變了天,離殤成了鬼界之主,她大刀闊斧地修整著幽冥鬼界,往日六界中最為陰霾的地方,現在也趨于祥和。
不過,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靜靜陪在顧桓身邊,看著他坐在忘川河上,或是垂釣,或是盲畫。
“這幅畫如何?”顧桓久未開口,忽而將畫軸遞給邊上的離殤。
離殤原本慘白的臉浮現出喜色,“桓,我終于等到你回頭了。”
“我餓了。”顧桓放下畫筆,聲音有些沙啞。
“我去準備!”離殤迅疾如一陣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遠遠望著,正想繞路而行,顧桓叫住了我,“且兒,陰蚩尤族席卷重來,你們好自為之。”
停滯片刻,我終究沒有答話,轉身而去,自顧自地在忘川河邊尋覓著香雪憐的蹤跡。
沿著忘川河一連走了數十里,河水愈發湍急,愈發詭異。
忽然,河面狂浪大作,黑水四濺,容忌迅速移至我身前為我一一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