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疼的是雁洲的胳膊,之前就已經發現了,只是沒表現出來。
江雁洲低沉著嗓子,安撫道:“沒事,小傷,別擔心。”
老人背著雁洲抹了一把淚,旋即才一副無奈的樣子問:“你啊,咋突然犯渾?這事兒不能明著來。”
雁洲眼色深了深:“我知道。”
老人一愣。
知道?既然知道怎么還?
倏地,心里掠過一個模糊可怕的猜測,老人臉上滿是震驚和后怕。
雁洲臉上冷冷的,俊毅五官十分木然。
“我知道,不能明著來,就算她死,也不能死在咱家手里頭,不能被人知道是咱們干的。”
“所以,我沒想殺她,是想激她。”
何謂‘激她’?
是激將法,刺激丫丫,讓她發怒,甚至就連他當時罵丫丫缺德,一口一個老子自稱,也全部都是為了這。
他在上趕著挑釁。
也是豁出去,不想要命了,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坑丫丫,用他自己這條命,讓丫丫變成一個殺人犯。
如此,就算這世道輕賤男性,可一旦鬧出人命來,就算丫丫是姑娘,是女的,生來就貴重,也難以逃脫法律的制裁。
只要沒了她,不論她死了,還是被逮起來坐牢,這個家的其他人,就都解脫了。
老人從屋里出來,眼眶通紅,心里難受。
他抬頭一看,正好瞧見少年從丫丫屋里走出來。
爺孫兩個對視一眼,旋即一言不發地走進江家獨立出來的農家土灶。
灶房里頭,老人無精打采地看他一眼。
“她還是不肯喝?”
秀禎眼角染上一抹紅。
斯斯文文的輕輕搖頭,很黯然地說:“是,她不喝。”
老人慘慘地摸了一把臉。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也是趕巧。
這次丫丫生了場大病,連日高燒不退,祖孫幾個想出這法子,事后只需對外謊稱丫丫是病死的,任誰也懷疑不到他們江家人頭上。
可今日再一看,那丫頭生龍活虎,又拒不喝粥,也不知是不是猜到這粥有問題,但總歸這個計策行不通。
秀禎徐徐垂眸,依舊一副文靜秀氣的模樣,但眼底卻滿是陰森。
“一次不行,還有下次。下次不行,還有下下次。”
老人苦笑:“是我,都是我!當年怎就救了那畜牲?要不是我把她帶回來,咱家也不至于這樣。”
沒能忍住,潸然淚下。
老人狠狠拍打自己的大腿,悔不當初。
秀禎心里同不好受。
“爺爺,咱們男人在這世上沒活路,不提外頭,單是公社大隊。”
“以前公社沒解體的時候,大隊干活賺工分,只準女的,不準男的,等公社解體,也只有女人才能按人頭分地。”
“咱家沒女的,找不著工作,掙不著錢,沒田沒地,沒生活來源,這世道是想逼死咱。”
“日子不好過,爺爺撿她回來,是在為咱們著想,咱們從沒怪過爺。”
可連著兩年來,這個家里發生太多太多事。
從起初的善意變惡意,從歡喜變厭憎,冰凍數十尺,又豈是一日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