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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2:香臺身份、認祖歸宗(三更

  當女孩子走進門的時候,老爺子只看了一眼,眼眶瞬間就紅了,嘴唇顫抖,哽咽:“小荏…”

  關南裴家,到了孫子這輩,就只得了一個女孩,老爺子給她取名為荏(荏:ren,三聲)。裴荏染色體異常,智力停在了七歲,老爺子不介意,把孫女擱在了心尖上,心疼得都怕給擱化了。

  九年前,裴荏車禍身亡,尸骨都沒有找到。

  這些信息都不難查,當姚碧璽查到關南裴家之后,所有信息就都自然而然地接上了,陳香臺就是裴荏。

  她還沒有記憶,站在門口有些無措,就回頭看陸星瀾。陸星瀾對她點了點頭,她才敢走上前,對老人問好。

  “您好。”

  老人就是裴家的老爺子,裴敬啟,浸淫商場五十載,是個雷厲風行的大人物,可這會兒,他哭得滿臉都是淚。

  “小荏,我是爺爺啊。”

  陌生,又親切。

  她像在試探,像在確認,小心翼翼地喊:“爺爺。”

  裴敬啟頓時淚如雨下,哭得胸腔都在抖。

  套房外邊兒,兩個男人,各站一頭。

  裴無斐瞧著這人、這臉,覺得老天不太厚道啊:“你是小荏的男朋友?”

  陸星瀾背墻站著,窗戶外的陽光都對他格外關照,照到哪兒,哪都精致,他點了個頭:“嗯。”

  是個皮囊很出色的男人。

  裴無斐上前:“你好。”他伸手,給足了禮貌,“認識一下,我是小荏的未婚夫。”

  陸星瀾抬了眼皮,眼里那點兒顏色,立馬鍍了一層寒。

  像不像頭獅子?察覺到外來野獸入侵了領地,他這一抬眼,就是宣布主權。

  裴無斐心想:挺有意思啊,這人。

  在裴荏六歲的時候,裴家資助了一個九歲的孤兒,男孩。名義上是資助,實則是領養,那個孤兒就是裴無斐。(斐:Fei,三聲)

  嚴格來說,裴無斐其實算是裴荏的童養夫,因為裴荏情況特殊,智力停在了七歲,裴家不放心把她交給任何人,所以干脆自己手把手培養。太小的沒吃過苦,不太懂感恩,太大的見識多了,又容易養不熟,裴家千挑萬選,才選中裴無斐。

  裴無斐十八歲的時候,出國念書,就是那一年,裴家出了點兒變故,當時裴荏十五歲。

  “老爺子,人帶來了。”

  二十多歲的青年由人領進了書房。

  青年自始至終都低著頭,進書房后,規規矩矩地喊了一句:“爸。”

  裴敬啟冷漠得不近人情:“叫我董事長。”

  青年把頭埋得更低了,臉上的表情誰也看不到:“知道了。”

  裴敬啟當時在裱一幅畫,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涂鴉,他仔細地把畫裱起來:“你既然進了我裴家的門,就要守我裴家的規矩。”他抬眼看了一眼,目光里暗含警告,“什么該想,什么不該想,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你都要掂量掂量。”

  青年低眉垂眼:“是,董事長。”

  青年就是裴康,裴敬啟的私生子。裴康進裴家門的第一天,裴敬啟就告誡:不該你的,別貪圖。

  當時整個洪城都知道,裴家的百億資產都是裴荏的。

  裴康在面見老爺子的時候,裴荏就門外面,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穿著漂亮昂貴的裙子,眼睛像春天里凝的露,清澈干凈。

  “媽媽,那個叔叔是誰呀?”

  韓寧告訴女兒:“就是叔叔啊。”

  裴康是私生子,按照輩分,的確是裴荏的叔叔,可裴荏不太喜歡他,覺得他就算笑,都看著很兇,她也有點怕他。裴敬啟疼愛孫女,就勒令裴康,若沒有事情,不準隨意出現在裴家的老宅。

  裴康進了裴家的公司,任了個不大不小的虛職,沒什么作為,也沒闖什么禍,就這樣相安無事了大半年。

  韓寧不上班,專心在家帶女兒。

  “媽媽,我躲好了。”

  女孩子輕靈的聲音從二樓傳來,韓寧正要上樓去,丈夫裴歷城匆匆回來了。

  “怎么了?”

  裴歷城把公文包放下:“西部工廠出了點兒事,我要過去一趟。”

  “今晚回來嗎?”

  “不回來,可能得待上一周。”

  韓寧生得漂亮,很溫婉:“我去幫你收行李。”

  夫妻倆先回了房。

  裴康這時從老爺子的書房出來,他上了二樓,去開了柜子,找到了女孩。

  他和女孩兒玩游戲,用手碰她的脖子和上身:“不能告訴別人知道嗎?這是叔叔和你的秘密。”指尖下的皮膚讓他愛不釋手,“真滑。”

  裴荏很抗拒:“拿、拿開,你拿開。”她用力推他,“我不要。”

  他誘哄:“乖女孩,你會喜歡的。”

  不一會兒,韓寧就在樓下喊了。

  “小荏。”

  “小荏。”

  “媽媽來抓你了,藏好哦。”

  按照以往,媽媽都不會那么快就找出她。

  裴荏很怕柜子里的男人,就大喊:“媽媽——”

  裴康捂住她的嘴:“別作聲,游戲還沒結束呢。”

  他以為一個智力七八歲的女孩子,只能任他揉捏,沒想到那孩子一口咬在他手上,趁他吃痛時,推開柜門跑出去。

  她撲到韓寧懷里,哭成了小花貓。

  韓寧心疼壞了,抱著她輕聲問:“怎么了,小荏?”

  裴荏看了樓梯口一眼,立馬往韓寧背后躲,小聲地跟她告狀,委委屈屈地說:“叔叔他是壞人。”

  當然,智力七八歲的孩子還不懂,不懂那個壞人的行為叫猥褻。

  裴康緩步從樓梯上走下來,笑得溫和:“嫂子,我跟小荏鬧著玩兒呢。”他伸手,似乎想摸裴荏的頭,被她躲開了,他尷尬地笑笑,“叔叔還以為小荏喜歡,下次叔叔不嚇你了。”

  他以為很容易糊弄過去,畢竟一個小孩兒懂什么,可他低估了韓寧的護女心切。當天晚上,韓寧就和老爺子談了。

  “二爺——”

  “噓。”

  裴康制止了傭人出聲,他靠近書房,聽得不太真切。

  “他欺負小荏了?”裴敬啟問。

  韓寧給的理由是:“裴康眼神不干凈,我不放心。”

  不干凈?

  裴康在外面笑得明晃晃。

  他一個有媽生沒爹的養的人,干凈?那是奢望。

  裴敬啟沉默了半晌:“我找個機會,把他送走。”

  韓寧又把話題說到了裴無斐身上,說他最近好像和個女孩子走得挺近,不知道是不是在處對象。

  裴無斐其實就是裴荏的所有物。

  他裴康呢,是裴家一條可有可無的狗,在裴荏面前,還不能搖尾巴,因為裴荏怕狗。他在門后面,笑得陰沉。

  出了裴家,他打了個電話:“陳青山,想不想賺一筆?”

  裴康在回裴家之前,也是跑貨車的,跟陳青山有點交情。

  就在那年次月,裴歷城一家三口在郊外出了車禍,車子墜江,肇事車主逃逸,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證人。

  警方在江里打撈到了裴歷城和韓寧的尸首,唯獨沒有找到裴斐,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地認定了,活不了,再大的命也活不了。

  那天其實裴荏外公的生日,裴歷城很忙,下班后才載著妻女去郊區的別墅。

  “嗯。”

  裴荏問韓寧:“外公會喜歡小荏送的禮物嗎?”

  韓寧摸摸她的頭,眼里盡是溫柔:“會的,小荏送什么外公都會喜歡的。”

  裴荏捧著她親手培育的一顆多肉,咯咯地笑。

  車開到了轉彎口,車燈突然打過來,毫無預兆。

  “寧兒,快抱住小荏!”

  這是裴歷城說的最后一句話。

  “砰!”

  大貨車直直撞過來,發出巨大一聲響,小轎車整個翻了過去,撞在了路邊的護欄上,車子幾乎全毀,汽油淌到地上,滿地碎渣,漸漸地,有血從車里流出來。

  夜里一點聲響都沒有,女孩子的聲音哆哆嗦嗦地響起。

  “爸爸。”

  “媽媽…爸爸…”

  她開始哭了,被卡在后座與副駕的中間,整個頭被一雙手抱住,那雙手在流血,滴答、滴答、滴答…

  血滴在了她臉上。

  “媽媽…”

  是韓寧的血,只有手臂,掌心已經不見了,整個人以扭曲的姿勢抱住裴荏,她渾身是血。

  “小荏…小荏…”

  聲音奄奄一息。

  車子還在搖搖欲墜,下面就是洪江,可即便就算不墜江,車子也會爆炸。

  血還在流,把裴荏的裙子都染紅了,血滴在她眼皮,她睜不開眼,哭著在喊:“媽媽…”

  “小荏別怕,”聲音已經氣若游絲,韓寧用那只還尚且完好的手輕撫懷里女兒顫抖的后背,“媽媽沒事。”

  她在哭,哭出了聲。

  “小荏,快,爬出去。”

  她哭著說不要,她不要丟下爸爸媽媽一個人逃,她擦了擦眼淚,睜開眼,看見了裴歷城血肉模糊的臉。

  她叫他,一直叫爸爸,可裴歷城沒有答應,再也沒有答應。

  車子還在晃,一寸一寸往下墜,汽油的味道越來越多,都快要漫過血腥氣了。

  沒有時間了。

  “小荏。”

  “快爬出去,爬出去叫人來…”

  騙她的,都是騙她的,再不出去,她也活不了,韓寧拖著最后一口氣,催促:“爸爸媽媽在這等你。”

  “快。”

  “爬出去…”

  裴荏哆嗦著說:“好,小荏去叫人。”

  她把手伸出車窗,上面殘留的碎玻璃扎進她皮肉里,她顧不上哭,聽不到媽媽的聲音,她就不安地回頭。

  “別回頭看,快爬。”

  說完這一句,韓寧就閉上了眼睛。

  裴荏腳已經爬出去了,她手好痛,拼命地往前爬,裙子上蹭都是血,手和腳都是麻的,她忍著痛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有沒有人啊?”

  回應她的,只有咆哮的江水。

  不對,回應她的,還有路燈桿下、大貨車里那一雙陰鷙的眼:居然還有一個活口。

  “救救我爸爸媽媽。”

  她哭著喊:“快來人啊。”

  “有沒有人…”

  風在吹,裙擺被鼓動,女孩在夜里瑟瑟發抖,腳下是血和汽油,旁邊是殘破不堪的車子,車子里的父母已經沒有了氣息。

  咣當!

  一聲巨響。

  她回頭,車子晃了兩下,猛然墜江,水花砸起了幾丈高。她傻傻地,朝江邊走,趔趔趄趄。

  發動機的聲音突然響了,大貨車再次撞過來,站在血泊里的少女回頭,車燈刺進她眼里。

  等大貨車駛過,少女已經躺在了地上。

  遠處有車開過來,由遠到近,血泊里的少女竟還在動,大貨車司機下車,把她抱上了車,車燈照過他眉骨,血流進了眼睛里。

  “香臺。”

  “香臺。”

  “香臺。”

  她還在夢里,在夢里哭。

  陸星瀾輕輕搖晃她:“醒醒,香臺。”

  她睜開眼,睫毛上還墜著淚,像雨打的蝶翼,脆弱、無力。

  “星瀾。”

  陸星瀾拂著她被眼淚弄得濕漉漉的臉:“怎么哭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眼里的顏色全部褪了,灰白的一片,像抽掉了靈魂,沒了生氣:“我想起來了。”

  她全想起來了。

  “我不叫香臺,我叫裴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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