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徐紡被推出來的時候,意識是清醒的。
“寶寶呢?”
江織蹲下,想碰了碰她的臉,抬起手他才發現掌心破了皮,有一個一個帶著血痕的指甲印。
他把手收回去:“護士抱去洗澡了。”
他好像還沒緩過來,看上去冷靜得過分,整個人顯得有點呆滯。
周徐紡思路就很清晰了,清晰地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她看過的泡菜劇和言情:“你快去寶寶那里,別讓人抱錯了。”
魂兒被硬生生拽回來的江織:“…”
他沒有心思管孩子:“何嬸在,不會抱錯。”
周徐紡沒力氣,但她很著急,手抬不起,她就用眼神催江織:“不行,你也要去看著。”她拼著一口力氣,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抱錯了,最漂亮的那個才是咱們家的。”
最漂亮…
被她這么一催,江織那顆吊著的心才落回去一點:“送你回病房我再去。”
那好吧,周徐紡催后面推車的護士:“護士小姐,可以推快點嗎?我怕我兒子被別人抱走。”
護士:“…”產婦,你想多了好嗎?
江織把孩子抱回來的時候,周徐紡已經睡著了。為了降低凝血速度,她在手術之前注射了微量的青霉素,藥效還沒有退,睡得有些昏昏沉沉。
何嬸把開水瓶放下,說話聲音很小:“換洗的衣服放在了柜子里,尿不濕和奶粉在桌上,我們幾個就先回去了,明天再過來。”
“麻煩你們了。”江織說。
“街里街坊的客氣什么。”
何嬸她們幾個一道回去了。
江織還不太會抱小孩,照著護士剛才教的動作,僵硬地抱了他一會兒,見他乖,不哭不鬧也不亂動,江織才把他放到周徐紡身邊。周徐紡眉頭動了動,沒醒。
江織看看時間,太晚了,明天再通知。
第二天早上八點,林秋楠接到了江織的電話。
“奶奶,是我。”
他聲音沙啞,一晚上沒睡。
昨天薛寶怡結婚,林秋楠以為能見見他,結果人影都沒看見一個,她窩了一肚子氣:“寶怡結婚你都不來,還打電話來干嘛?”
江織直說:“徐紡生了。”
林秋楠先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急急忙忙問:“什么時候生的?徐紡呢?她怎么樣了?男孩還是女孩?”
“昨天晚上八點生的,徐紡很好,母子平安。”
“你們現在哪?”
江織沒作聲。
林秋楠知道他在顧慮什么:“星辰,我們不是你的敵人,是家人。”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
江織說:“你們偷偷過來,別被追蹤了。”
掛完電話之后,他把醫院的地址發給了林秋楠,一抬頭,見周徐紡眼睛睜開了。
“徐紡。”
周徐紡歪著頭,在看小孩:“他是不是餓了?”
寶寶還沒睜開眼,但是嘴巴在動。
江織說:“我去泡奶粉。”
奶粉蓋還沒打開,周徐紡就說:“我想給他吃母乳。”
江織有點愣。
周徐紡不好意思了:“你背過去。”
他回神:“哦。”耳朵紅了。
周徐紡恢復得快,刀口已經不那么疼了,她側躺著,心理奇奇怪怪的,看著小寶寶猶猶豫豫了一會兒,然后偷偷摸摸地把衣服掀起來了。
過了一會兒…
“江織。”聲兒很小很小。
江織回頭:“嗯?”
周徐紡嚇了一跳:“你你你別轉過來。”
“我看你又不要緊。”雖這么說,可他的耳朵卻更紅了,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地把頭又扭回去了,“怎么了?”
周徐紡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都沒有。”
之后,江織打電話去問已經生了三個孩子的何嬸。
“什么?”何嬸沒聽清。
江織別別扭扭結結巴巴:“翠翠她沒、沒、沒——”
“沒”了半天,一句話也沒捋順。
何嬸懂了:“沒奶水是吧?”
周徐紡閉眼,裝睡。
江織熱著臉嗯了一聲。
何嬸是過來人,見慣了,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可能下奶晚,還要過幾天,你讓寶寶多給翠翠多吸吸,實在不行,你就給她按摩,幫著她開奶。”
江織越聽臉越紅。
開奶?
嗯,開了半天…
下午四點,江織又給何嬸打電話了。
閉眼裝睡的周徐紡突然睜開眼睛:“江織,我好像聽到了奶奶的聲音?”
江織掛了電話,去開門,朝外頭看了一眼。
“嗯,他們來了。”
不止林秋楠,陸家人全來了。
林秋楠進病房之后,就瞥了江織一眼,直接越過他,走到周徐紡床邊。沒有先看孩子,她握著周徐紡的手問:“在外面有沒有受委屈?”
周徐紡搖頭:“沒有,我們很好。”
那就好。
林秋楠把孩子抱在手里,動作小心翼翼:“取名了嗎?”
“取了,叫姜糖,生姜的姜,棉花糖的糖。”
林秋楠抱著孩子,輕輕搖了搖,笑得眉眼溫柔:“姜糖,我是曾奶奶。”
小孩兒睜開了眼皮,烏黑干凈的眸子對上了老人渾濁而又滄桑的眼。
陸姜糖吃了第一頓不是母乳,是奶粉。江織泡的,光泡個奶粉,他就給何嬸打了三通電話。
陸姜糖三天大的時候,鐘博士給他做了聽力測試,寫的批注是:超乎常人。
陸家人在徐紡鎮待了三天,三天后,只有姚碧璽留下來,為了照顧周徐紡月子。
陸姜糖七天大的時候,周徐紡依舊沒有奶水,江織泡奶粉泡得越來越嫻熟了。
陸姜糖一個月大的時候,周徐紡出院,姚碧璽回了帝都。
陸姜糖很好帶,白天尿尿晚上睡覺,醒了也不哭不鬧。江織聽姚碧璽說,女人生孩子傷身,得養很久,江織舍不得讓孩子折騰周徐紡,大部分時候是他在帶,一開始也不會抱不會哄,帶了一個月,搖籃曲都會哼上幾首了,當然,難聽是另一回事。
陸姜糖兩個月大的時候,鐘博士給他做了視力測試,在五十米外,放了個奶瓶,陸姜糖沖著奶瓶咿咿呀呀。
鐘博士推斷:視力非凡。
那之后,鐘博士向江織提出,想具體、深入地研究陸姜糖的基因,但江織拒絕了。別說深入研究基因了,周徐紡懷孕的時候,他連染色體檢查都沒有做過 陸姜糖三個月大的時候,陸聲快要臨盆了。那會兒,江織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不再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想害周徐紡了,覺得也就一半人想害她。他就帶著周徐紡和兒子回了帝都一趟,住了幾日。
陸姜糖的百日宴是在陸家擺的,只請了親朋好友。
當時,薛寶怡鬧別扭,說他不去,百日宴快結束了,他又巴巴地自個兒來了,看見江織就哼哼唧唧,一句話都不跟他講,一副要人哄的樣子,江織可不哄。
他們回徐紡鎮的時候,薛寶怡偷偷在他們車上塞了一把小金鎖。
陸姜糖五個月大的時候,江織和周徐紡在徐紡鎮辦婚禮,流水席從田崗村擺到了隔壁何家村。
那天,劉花和翠翠家門口停了十幾輛村民們都沒見過的車,車牌一個比一個嚇人。
噢,大家都明白了,怪不得劉花成天一身名牌,原來他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八成是家里不同意他跟身世普通的翠翠在一起,這才私奔來了小鎮。這不,翠翠一生兒子就母貧子貴了。何嬸她們都替翠翠高興,終于名正言順了。
那天,村里的賓客都送走了之后,方理想組局打麻將,溫白楊不會打,姚碧璽要照看林秋楠,林秋楠這幾天老毛病犯了,胃不太舒服,男的湊了一桌,女的三缺一,方理想就把剛被新郎掀了蓋頭的新娘子拉上了牌桌。
九點多才開局,沒到十點,剛哄睡孩子的新郎官就來催了,
“徐紡,十點了。”
當時周徐紡正輸得一塌糊涂,本來只是想娛樂幾局,娛樂著娛樂著,她勝負欲被激發出來了。
“我再打一圈。”
新娘子的手氣是真差啊,再會算牌都不頂用。
一個小時候后,喂完奶粉的江織又來了:“徐紡,十一點。”
他穿著一身紅,人比花嬌,可周徐紡一眼都沒看他。
周徐紡正在算牌:“再打一圈。”按照概率的話,打三萬,糊二五萬的概率最大,而且好多人都打三萬了,一定安全。她出牌,“三萬。”
剛聽牌的方理想:“糊了,清一色一條龍。”
周徐紡:“…”她好黑哦!
好氣,再來一把!
就這樣一把又一把…
“周徐紡,”江織干脆不走了,搬個凳子坐在旁邊,盯著周徐紡,“十二點了。”
他像個閨中怨婦,有氣,還不能撒。
麻將太上頭,周徐紡小臉都紅了,穿一身紅嫁衣,袖子卷起來,背挺得很直,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最后一圈。”
她剛剛糊了一把,她覺得她可能要轉運了。
結果,她做莊,江維爾自摸了清一色七小對。
要付雙倍的莊家周徐紡:“…”
江織看不下去了:“我幫你打。”
擁有不服輸不言棄品德的周徐紡:“不要。”
肯定是她穿得太紅了。
何嬸說,打麻將的時候不能穿紅,會撞運。
周徐紡在嫁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外套。
又是幾圈下來…
新郎官坐得渾身都癢了:“周徐紡!”一點了!
周徐紡大腦在高速算牌:“你先去睡。”
他不要!
他才不要洞房花燭夜一個人睡冷床冷被!
周徐紡搓麻將的手停了一下,認真聽了聽:“寶寶在哭,你快去。”
江織:“…”
他想掀麻將桌了。
方理想等人面面相覷,雖然覺得江織可憐巴巴,但架不住周徐紡斗志昂揚的目光啊,那就再打幾圈吧。
就這樣,江織在屋里帶孩子,周徐紡打牌打到了凌晨三點。
她是悄咪咪回房的,腳都沒敢踩實,輕手輕腳地摸進新房,看了一眼兒童床里的寶寶,又看了一眼背著她躺在婚床上的江織。
她剛松了一口氣——
江織轉過頭去:“還知道回來啊。”
像不像獨守空閨的妻子逮到夜不歸宿的丈夫?
周徐紡耷拉腦袋,像一只鴕鳥:“我錯了。”
江織抱著手:“哪錯了?”
周徐紡反省,并且認錯:“不該讓你帶孩子。”
“還有呢?”
桃花眼半瞇半合,龍鳳蠟燭搖搖晃晃的光落進他眼里,危險又奪目。
周徐紡認真反省,并且誠心認錯:“不該讓你獨守空閨。”
江織:“…”
他要被她氣死了!
但是不能生氣,他要把大婚之夜的流程走完,一步不漏!不然不吉利。
“把桌上的酒端過來。”
掀完蓋頭周徐紡就打麻將去了,他們還沒喝交杯酒。
“哦。”
周徐紡乖乖端了兩杯酒過去。
江織和她交杯,喝了酒之后,把他自己的衣服和周徐紡的衣服打了個結,奶奶囑咐的,打了結才能永結同心。
之后是什么?
他從被子底下抓了一把花生桂圓,放在周徐紡的兜里。
寓意早生貴子,枝繁葉茂。
最后,他把周徐紡的頭發放下來,抱她到床上,氣也消了,眼里只剩柔情蜜意:“打牌贏了嗎?”
周徐紡好挫敗:“沒了,輸了好多。”
三家贏,她一個人輸。
江織親了親她撅著的小嘴,看看時間,有點晚了:“你累不累?”
“還好。”
他拉著她,一起躺在了大紅色的鴛鴦被上:“洞房,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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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還沒來,還在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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