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號是江織和周徐紡的婚期。
九月二十六號晚,江織問周徐紡要不要跟她私奔,她拿了婚書、嫁衣,還有一個裝棉花糖的盒子,然后跟著他走了。
江織問她:“都不問嗎?”
“問什么?”
“為什么要逃走?為什么我會變成這個樣子?”
“因為我都知道啊。”周徐紡說,“江織,就算別人都覺得你有病,我也不會的,我知道,你只是太喜歡我了。”
他停下腳,紅著眼看她。
她伸手碰了碰他眼角的淚:“我沒有關系,我可以接受你任何樣子,可以跟你去任何地方。”
就這樣,他們私奔了。
出發的時候,他們說好了,去月亮灣,走水路。可到了渡口,江織卻猶豫了。
“怎么了?”周徐紡問。
他把已經踏上了船的那只腳收回來:“不可以去月亮灣。”
“為什么?”
“那里很冷,要是你生病了,我找不到醫生怎么辦?”
不知道是不是海風吹的,他理智清醒一點,能稍微冷靜了。
周徐紡笑:“那我們去哪啊?”
江織說:“去不冷的地方,去有醫生的地方。”
兩天后,他們去了徐紡鎮,但他們沒有回周家的老房子,也沒有住酒店,江織選擇了…住院。
“辦理住院?”護士問。
江織戴著口罩:“嗯。”
“叫什么名字?”
他停頓了幾秒:“劉花。”
“哪個花?”護士有點當地口音。
江織沒回。
周徐紡說:“花朵的花。”
江織:“…”
喬南楚那狗東西,都做假證了,就不能取個像樣點兒的名字?
護士把名字輸進電腦里,搜了一下:“電腦里沒有門診醫生開的住院單,病人是哪位?”
護士抬頭。
江織立馬把周徐紡往身后藏。
這下意識的動作,怎么這么讓人不爽呢?護士沒好氣地說:“先去醫生那掛診,等確認了需要住院,再拿單子過來繳費。”
他直接把一張卡放在了窗口上。
“不掛診,直接住院。”
護士一個白眼過去:“同志,你當這里是酒店嗎?”她很不耐煩。“讓開讓開,別擋著后面的人排隊。”
江織冷著個臉:“把你們院長——”
就在這時候,周徐紡突然往后一倒。
“徐紡!”
周徐紡頭一歪,暈了,手自然下垂,小拇指順帶在江織手背上撓了一下。
他愣了幾秒,然后慌張地大喊:“我妻子暈倒了,快安排醫生和病房。”
剛喊完,周病患又開始“抽搐”了。
江織:“…”
就這樣,他們搞到了病房。
當然,做檢查的時候,江織還給主治醫生塞了一張卡。
江織把病房門關上:“你剛剛嚇死我了。”
周病患坐了起來,把假扎的針頭拔了:“我演技是不是特別好?”
江織說實話:“戲太多了。”
本來還想今晚再演一出病情惡化的周徐紡:“…”
他們在醫院大概住了半個月,中間出了四次門,江織每次都把周徐紡也帶上。
“徐紡,我們今天出院。”
周徐紡躺在床上:“房子找到了嗎?”
“找到了,是老房子,不用裝修,我們可以直接入住。”
周徐紡把書放下,爬起來:“那我去收拾東西。”
“待會兒我收。”江織拉著她,“徐紡,對不起。”他最近老是說這句話。
她的奶粉喝完了,他道歉;她半夜睡醒了,他道歉;連她追更的完結了,他也道歉。
“江織,我們來約法三章吧。”
江織把她鞋脫了,抱著她躺回去:“怎么約法三章?”
“以后你要是想跟我道歉,不用說出來,你就削一個蘋果給我,我吃了就是原諒你了。”
江織思考了一下:“好。”
他去削蘋果了。
就在那一天里,他給周徐紡削了五個蘋果,還好他削蘋果的技術很爛,一個蘋果削到最后也沒剩多少果肉,不然,能把周徐紡給撐翻了。
下午,周徐紡就出院了。
從醫院開車到田崗村差不多要兩個小時,那個村子依山傍水,有些偏僻,但景色很好,碧水藍天小橋流水。
徐紡鎮是古鎮,也是旅游勝地,鎮子里的原著居民有一小半都是少數民族。剛走到巷口,周徐紡就聽見踢毽子的小女孩在喊:
“一鍋底,二鍋蓋,三酒盅,四牙筷,五釘錘,六燒賣,七蘭花,八把抓,九上臉,十打花——”
咻的一下,毽子被女孩兒踢到了老遠的水坑里。
徐紡鎮這幾天下雨,坑坑洼洼的路面偶爾有幾處積水。
女孩兒脆生生地喊:“胖胖,去幫姐姐把毽子撿過來。”
“好~”
胖乎乎的男孩兒屁顛屁顛地跑去撿毽子了,他年紀小,四五歲的樣子,跑得莽莽撞撞,眼看著要往周徐紡懷里撞,江織立馬把她擋在身后。
男孩兒一腦袋就撞在了江織肚子上,身子往后一彈,一屁股坐下了。
他揉揉腦門,抬起頭,眨巴眨巴眼,說:“叔叔,你踩到我毽子了。”
那毽子,正被江織踩在腳下。
他看了一眼,把毽子撿起來,小孩兒剛要伸手去接,他用力一扔,毽子越過綠瓦紅磚,掉進別人家的院子里。
胖胖:“…”
這個叔叔好壞啊!
胖胖要哭了。
江織直接無視,拉著周徐紡走人。
這邊的建筑都是紅磚綠瓦,家家有小院,院子里會種桔子樹,還有葡萄樹,葡萄藤搭得高高的,藤蔓從院子的那頭爬過來,到處是綠茵。
快到街尾的地方,巷子里有一處空地,十幾個小孩兒在那踢毽子跳繩,對面是一戶人家,門前掛了兩個紅燈籠,燈籠下,三個已過中年的女人在閑聊,三把小凳圍城一團,地上有茄子三兩根,辣椒小半框,還有一籃子豆芽菜。
穿黃色針織小馬甲的女人在摘茄子蒂:“桂珍,今兒個又吃豆芽呢?”
桂珍是旁邊梳著麻花辮兒的那個:“我們家那口子不是喜歡嘛。”
“針織小馬甲”摘完了茄子蒂,抓了一把豆芽,幫著摘上面的黃豆:“就沒見比過你家那口子還挑嘴的,喜歡吃豆芽又不吃豆芽上的豆兒,沒豆的豆芽菜還是豆芽嗎?也就你慣著他,這要是我家那口子,我非打得他滿地找豆子。”
打得老公滿地找豆子的是田崗村出了名的悍婦,大家伙都叫她何嬸,她是隔壁何家村嫁過來的,上頭有六個哥哥,各個都悍。
“我昨兒個還看見建國他爸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又是你這婆娘打的吧。”
說話調侃的是桂珍的妯娌,阿萍。
說到這事兒何嬸就來氣:“那是他討打,茶園昨兒個剛發工資,他就去百味軒摸了兩把麻將,一下給我輸掉了一半,打他還算輕的。”她嘆氣,“哎呦喂,氣得我呀,血壓都要上來了。”
桂珍笑:“罵兩句就得了,他一個大男人,你別動不動就——”
話唄打斷了。
“請讓一下。”
三位摘菜的女士抬頭。
江織戴著口罩,指了指她們后面的門:“這是我家。”
好高啊這人。
三位又看向這“大高個兒”后面的姑娘。
江織擋住,把口罩摘下來,戴周徐紡臉上,再說了一遍:“這是我家。”
三位婦女同志趕緊拿起凳子和菜籃子挪到旁邊去,讓了一條路出來。
江織牽著周徐紡進屋了。
等門關上了,桂珍說:“好俊俏的小倆口啊。”
何嬸回頭瞥了一眼門口:“老馬搬走的時候說房子賣出去了,這小倆口應該就是新來的鄰居。”
小鎮子里事兒傳得快,沒多久方圓千米就都知道,老馬家住進來了一對俊俏的小夫妻,看穿著氣質是外地人。
晚上,江織做飯,半個小時過去了,鍋里還沒冒熱氣。
因為煤氣還來不及送,得用大鍋煮飯,江織在灶臺后面生火,老半天也沒出來。
他不讓周徐紡離得太遠,就讓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廚房門口,周徐紡問他:“火燒好了嗎?”
“馬上就好了。”
馬上是多久?
又過了很久,周徐紡問:“好了嗎?”
“快好了。”
她又等了很久,鍋里還是沒有冒煙,她走過去一看:“點不著嗎?”
江織抬頭,鼻子上有灰:“不是我點不著,是這個柴有問題。”他把一塊手臂長短的木柴往旁邊一扔,“柴是濕的。”
怪柴咯。
周徐紡:“哦。”
她擦掉他鼻子上的灰:“那怎么辦?”明天才有人送煤氣。
江織不燒火了:“我們叫外賣。”
他把手機拿出來,先搜了幾家有名的店,顯示沒有,然后他點到首頁…
“徐紡。”
“嗯。”
“外賣叫不了。”他看著她,表情又氣又喪,像一只打架打輸了的狗,“一個店都搜不到。”
田崗村家家戶戶做飯,根本沒有外賣往這邊送。
“你餓嗎?”
“還好。”
江織好挫敗,好自責:“我給你削個蘋果,你先墊墊肚子好不好?”
周徐紡:“好。”
江織去把行李拿出來,然后驚喜地發現:“徐紡,還有奶粉,我給你泡奶粉喝。”說完他就記起來了,“我忘了,沒有熱水。”
周徐紡很想笑,但她怕打擊到江織,就忍著。
江織像一只打架打輸了、再去打一架結果又輸了的狗:“我再給你削個蘋果。”
“好。”
周徐紡乖乖坐著等。
等周徐紡吃完了蘋果,江織撥了她的號碼,讓她把手機拿在手上:“不要掛,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
“就外面。”江織放在桌子上的外套給她抱著,“在家等我。”
外套里有一把槍。
他出門了,沒走遠,就去了隔壁,敲了門。
“誰啊?”
來開門的女人臉圓乎乎的,臉上有雀斑,胖胖的很可愛。
江織說:“我是住隔壁的。”
“知道呀,白天不是見了嘛。”何嬸問,“有事兒嗎?”
白天他戴著口罩,沒怎么瞧清楚,這會兒他站在門口的燈籠下面,光把他的輪廓照得一清二楚。
天吶,長得跟妖精似的。
“能不能借一點熱水給我?”他說,“不用很多,泡一杯牛奶就可以。”
何嬸把門全部打開,很熱情:“我去給你拿,你進來等吧。”
江織不進去,站在門口等,頻頻往家里望。
何嬸直接拿了開水瓶過來,一把塞給他:“不夠你就再來打。”
江織不太自然地接了水瓶,耳朵上戴著藍牙耳機,周徐紡會偶爾與他說話,他有些別扭,有些窘迫,有些難以啟齒。
“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一碗粥?”
何嬸說行啊,進屋去,直接端了個小鍋來,還是那一句:“不夠你就再來打。”
江織:“謝謝。”
他端著鍋、抱著開水瓶,回家了。
身后,屋里傳來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啊?”
何嬸說:“隔壁新來的鄰居。”
“那俊俏的小倆口啊。”阿萍出了張牌,“四萬。”
“糊了。”
是桂珍糊了。
何嬸把麻將推倒,搓啊搓:“估計是剛搬來,還沒生火,來要了碗粥。”
阿萍邊給點炮的錢,“兩個大人一碗粥,那哪吃得飽。”
隔壁。
江織試了一口粥,又試了一口泡好了的孕婦奶粉:“你等等再喝。”
周徐紡伸手去端碗:“我覺得不用試毒。”要真有毒,江織就有可能毒發身亡,江織毒發身亡,她也不活著。
江織把她手抓住:“要試。”
好吧,讓他試吧。
在等待“毒發”的時間里,有人來敲門了。
江織很警惕,囑咐周徐紡:“你別出來,我去看看。”
“哦。”
周徐紡豎起耳朵仔細聽,要是有不對,她就立馬沖出去。
江織去開了門:“什么事?”
是白天在門口摘菜的那三位女士。
“家里沒生火吧?”何嬸抱著口鍋問。
“你們怎么知道?”江織隨即四處看,把一切有可能裝監控的地方都看了一遍,然后問,“誰派你們來的?”
怎么聽不懂?不管了。
何嬸抱著鍋直接進去:“晚上烙了點兒餅,剛給熱了一下,你們趕緊趁熱吃。”她把鍋子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板凳上。
阿萍跟在后面,手里拎著個竹籃子,問何嬸:“熱水給夠了嗎?我家這玉米和雞蛋都是冷的,得用熱水泡一泡。”
“那我再去拿點熱水過來。”
她噔噔噔就跑出去了。
桂珍在最后面,端了一盤魚:“我們家這臘魚有點咸,我去給你們拿了點紅薯來配著吃。”
阿萍想起來了:“鍋里還有點粥。”
噔噔噔,又跑出去一個。
風風火火地進來,風風火火地出去,前后不到半分鐘。
周徐紡出來啊:“誰呀?”
“住在旁邊的人。”
江織盯著石板凳上的餅、玉米、雞蛋,還有臘魚。
這些人,好奇怪。
奇怪的人又回來了,她們還沒進屋,屋里的人就先聽得見她們的聲音。
“我要是不打三萬,我早糊了。”
“糊什么糊,你不打三萬,桂珍能碰得著?她不碰三萬,你上哪摸五萬。”
風風火火地,一個拿了熱水瓶,一個拿了紅薯,一個拿鍋子,她們又來了。
“不夠吃再去我家拿,我就在隔壁打麻將,我家在隔壁的隔壁。”阿萍放下東西就走。
“你不打三萬,不就是我摸五萬嗎?”何嬸放下東西也走,“那我得點炮啊,桂珍不碰三萬,也糊五萬。”
桂珍說,就是就是!
“哦,對了。”何嬸回頭,“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徐紡站在門口:“我叫翠翠,王翠翠。”
“你呢?”何嬸問江織。
他沒回答。
周徐紡說:“劉花,他叫劉花。”
何嬸哦了一聲,回家打麻將去了。
周徐紡看著石板凳上一凳子的食物,笑了,這個地方,天氣暖,人心也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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