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薛冰雪施針及時,做了催吐處理,許九如并無大礙,在醫院待了三天就出院了,回江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給江織討個公道,一家老小全部到場了,甚至江家旁支也來了幾位長輩,也好做個見證。
“常芳,”許九如當著眾人面,問她,“這事兒你認還是不認?”
三天前,駱常芳還矢口否認。
“母親,”她站出來,跪在了蒲團上,認罪了,“是兒媳一時糊涂。”
她一開口,就哽咽了。
不等許九如審她,她就一五一十地招來:“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我兄長入獄、父親遇難,兩個外甥女瘋的瘋、病的病。”
說著說著,她泫然欲泣:“因為悲痛過度,我精神恍惚了好一陣子,前些日子又聽到一些傳聞,說我駱家會落到這個地步,都是…”她看了江織一眼,“都是織哥兒在背后推波助瀾,我一時想岔了,想替親人報仇,才犯下了這樣的大錯。”
聽說到后面,駱常芳聲淚俱下,鼻涕泡都吹出來了。
周徐紡:“…”
要不是她男朋友是導演,她就信了!
她看男朋友,憋笑:演技好好哦。
江織挑眉:乖,不能笑。
周徐紡:哦。
要忍住!
周徐紡看著那個已經破掉鼻涕泡泡,憋笑憋得很辛苦。
駱常芳還在痛哭流涕:“這事兒都是我的責任,我愿意承擔,您懲罰我吧。”
“媽。”
江扶離站出來,又氣又急:“你怎么這么糊涂!”
緊接著,江維禮也表態了:“母親,這事兒常芳做的太過了,您不用顧著我,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
這對父女,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
“媽是有錯,那你就沒有錯嗎?”江扶離也濕了眼,控訴她父親,“我早就跟你說過,媽的精神狀態不對,讓你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可你天天就知道應酬,根本沒把媽的事放在心上,要是你早點帶她去看病,事情怎么會鬧得這個地步。”
江維禮痛心疾首:“是,也怪我。”他跟著跪在蒲團上,懇請,“母親,你連我一起罰吧。”
許九如看著兩人,沉吟不語。
“奶奶,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在盼著我們江家內斗,盼著我們自己人咬自己人,好讓他們趁虛而入,不說遠的,陸家不就在虎視眈眈?”江扶離是聰明的,知道許九如的弱點在哪兒,“家和萬事興,還求您手下留情。”
家和萬事興?
嘖嘖嘖,這一家三口,可以舉家出道了。
“織哥兒,”許九如問江織的意思,“這件事兒你想怎么處理?”
他輕描淡寫,推了:“奶奶你做主就好。”
許九如端起茶杯,沒喝,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茶蓋拂著杯檐,思量了半晌,她放下茶杯:“常芳既然有病,那就去治病吧。”又道,“離姐兒,你陪著她去。”
江扶離擦擦眼淚,連忙應下:“我知道了。”
駱常芳低著頭,臉上一喜。
許九如不緩不慢地說了后半句:“公司的事,以后你就不用操心了。”
江扶離愣了一下:“奶奶——”
許九如沒聽完:“你手頭管的那一塊,就都交給織哥兒吧。”
她掌管的制藥業,是江家的半壁江山。
江扶離呆住了。
“正好,今兒個都在,我還有件事要宣布。”許九如看了看旁支的那兩位長輩,“我年紀也大了,沒多少日子好活,趁著我腦子還清醒,今天就把家分了吧。”
江家幾房雖然都搬出去了,但正兒八經地分家還沒有過,不止二房的人,江維開也懵了,不知道老太太是幾個意思。
“老爺子逝世的時候,把股份分成了六份,以后你們就各自打理各自的,是要轉讓,還是持有,都自個兒做主。不過,江氏的經營權今天得定下來。”
這是要…要定繼承人了。
江維開下意識看了江孝林一眼,他端坐著,眼里毫無波瀾。
“我名下百分之十的股份都轉給織哥兒,加上織哥兒父親留下的,他所占的份額最多。”老太太說得擲地有聲,“以后,咱們江家就由織哥兒說了算。”
二房一家三口,一個個的,臉色都很精彩,青的青,黑的黑,紫的紫,跟調色盤似的。
“江家的生意最主要的兩塊是醫院和制藥。”許九如看向江織,囑咐他說,“織哥兒,醫院就讓林哥兒幫著點,制藥你自個兒試試,等后面順手了,你再一道收回來管。”
江織沉默了會兒:“嗯。”
江孝林喝了一口茶,捏了塊桂花酥放到嘴里。
長房長孫倒是很淡定。
四房只有個汐姐兒,從來不管生意上的事,江維爾更沒興趣,就剩二房了,最不淡定。
駱常芳難以置信:“母親,你這是要把我二房踢出來嗎?”
許九如不悅地瞥了她一眼:“什么踢不踢出來,你們先拿著股份分紅,等你病好了,離姐兒自然就回來了。”
等她‘病’好了,江織也就占山為王了。
駱常芳蒲團上站起來:“我好好的,不用——”
江扶離拉住了她:“知道了,奶奶。”她用眼神示意駱常芳不要再開口。
二房有錯在前,只能先忍氣吞聲。
許九如累了,擺擺手:“行了,都去歇著吧。”她喚江扶汐來扶她起身,“織哥兒,你跟我來一下。”
“在我屋里等我。”江織跟周徐紡說了一句,才跟老太太進了屋。
“汐姐兒,你去幫我把廚房的參湯端來。”許九如有意支開她。
“好。”
江扶汐出去了,把門帶上。
“阿桂。”
桂氏在門外應了一聲。
“你守在門口,不要讓人進來。”
“是,老夫人。”
許九如走到床邊,按了一下床頭的一顆夜明珠,老式的木床邊緣打開,她從里頭拿出一份文件來:“這是股份轉讓書,你拿著。”
江織沒有接:“怎么沒提前跟我說?”
“去了趟醫院才發覺,我是真老了,越來越糊涂。”她把轉讓書放在桌子上,“織哥兒,常芳做的那些事兒,我其實都知道。”
他眼波蕩了一下。
許九如坐下,倒了兩杯茶:“她一直在你的藥里動手腳,之前還有個度,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這次她加了藥量。”
“你都知道?”
她沒有否認,嘆了一聲,語氣釋然了:“江川是我從娘家帶來的人,怎么可能聽常芳的。”
坦白嗎?
還是計策?
“你既然知道,為什么不阻止?”
許九如握在手里的杯子抖了一下,灑了幾滴茶水出來:“因為我恨你。”
江織目光定住了,看著她渾濁的眼睛一點一點滾燙、翻涌,平日總被她揣在目光里的慈愛全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憤然。
“你知道你父親怎么死的嗎?”她攥進手里的杯子,“是為了我報復我。”
這是江織第一次聽她說起他的父親,江維宣。
“我不喜歡你母親,我們水火不容,她生下你之后,我只要孫子,把她趕出去了,就是那次,她出意外去世了。”
她眼眶發紅,哽咽了:“你父親把所有罪過都怪在了我頭上,他自殺不僅是為你母親殉情,也是為了報復我,他說我殺了他的妻子,他就要殺我兒子。”
江維宣自殺那年,才只有二十二歲,風華正茂的年紀。
他抱著關婉蘇的遺照,割了脈,躺在血泊里指控他的親生母親。
他說:許九如,你害死了我的妻子,可你是我生母,我不能讓你給她償命。
他說:那我就讓你兒子給她償命。
這兩句話,是他最后的遺言。
許九如咬著牙,緊握的手在發抖:“知道為什么我恨陸家嗎?”她眼里的火光裹著恨意,一層一層往外涌,“因為你母親到死都還記掛著陸家的老二,陸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