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十出頭,模樣英氣靈秀,只是一身氣場,少有人不懼她。
這般囂張與狂妄,她問,這是誰的地盤。
駱青和似笑非笑,也不動氣:“你陸家的。”
這帝都的聽雨樓,是陸家的地界。
陸聲的京腔不是很重,可字正腔圓的,她說:“那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平鋪直敘的一句,不怎么聽得出怒氣,就是一股子碾人的氣勢。
駱青和笑意冷了:“為了那個瘸子?”
瘸子。
兩個字,徹底冷了陸聲的眼:“再講一遍。”
這般架勢,怕是她再罵一句,這陸二絕不饒人。
周清讓啊周清讓,倒是找了個好靠山。
駱青和不欲與陸家交惡,只得收了脾性:“罷了,何必傷了和氣。”她拂一拂袖,轉身時,留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你我好歹是生意伙伴,有句話提醒你一下,周清讓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笑了笑,駱青和緩步離開。
陸聲還在原地,若有所思。
身后秘書尋來,喚道:“二小姐。”
陸聲神色稍稍斂了:“同哥哥說一聲,讓他等我,我出去一趟。”
“不急的,星瀾少爺又睡了,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
陸家的大少爺陸星瀾有嚴重的嗜睡癥,一日里醒著的時間并不多。
陸聲又交代了兩句,出了茶軒。
外頭還在下著冰雹,寒風凜冽,路面濕滑,輪椅行不穩,上坡時打了滑,不停朝后,正要撞上燈桿之際,一只手扶住了椅背。
周清讓回頭,目光清淺,道:“謝謝。”
道謝后,他扶著輪子轉了方向。
陸聲幾乎沒有思考,話是脫口而出了,卻也結巴了:“要、要不要我推你過去?”手上的雨傘不自知地朝他傾斜。
他搖搖頭,又道了一句:“謝謝。”
可路面終歸太滑,輪椅上不了坡,往來的行人也上前問他是否需要幫助,他禮貌地婉拒,拿起了放在輪椅上的拐杖,撐著身子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拖著輪椅上坡,十多米路而已,就壓彎了他的腰,冰雹落在他身上,濕了頭發。
陸聲就站在他后面,看著他步步維艱,幾次邁出去的腿都收了回來。
她聽過很多次他的節目,知道他是個驕傲的人。她也調查過他,知道他左肢被截,右腿里還有鋼釘,他身體很不好,在醫院里躺了十五年。
周清讓…
不知道為何,光是這樣默念他的名字,她都會心慌,緊了緊手里的雨傘,還是跑了過去,追上他,拿傘遮了他頭頂的冰雹。
周清讓回首看她,并不認得她,目光陌生又淡薄。
“有事嗎?”他問。
陸聲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沉默了半晌才說:“傘。”她十六歲就跟著父親在商場,雷厲風行慣了,可遇到他,嘴有些笨,“傘給你。”
他說不用了。
“你、你拿著,我家就在附近。”她把傘塞到他手里,轉身便跑,隱約聽到他在道謝。
其實這不是陸聲第一次見他,她以前就喜歡守在電視前,看他新聞聯播,后來他被調去了電臺,她就開始守他的電臺直播。
她有去電視臺見他,偷偷地、遠遠地,只看了幾眼,細算,這倒是第一次面對面。
他的聲音和電視里一樣好聽。
他的人,比她想象的還要冷,那樣漂亮的眼睛里沒有一點光,像大雪將至的夜,黑沉沉的,冷而孤獨。
冰雹下了一陣便歇了,雪花開始似有若無地飄。
江織坐在茶軒里百無聊賴,看著窗外飄雪,擰眉思忖,她不會在外面淋雪吧?
他拿出手機,給她發微信。
“周徐紡。”
將近半分鐘,周徐紡才回:“嗯。”
江織透過窗看外頭:“下雪了,冷不冷?”
她回:“不冷。”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停頓了片刻,他發了語音:“我想見你了。”
聲音軟,有點纏人的意味。
十多秒后,周徐紡發來一句語音:“很晚。”
江織聽了兩遍,好像有風聲,她真在外面。
“我現在就想見你。”
又是句號,江織一時無語,戳了好幾下她黑漆漆的頭像,才兇了一句過去:“不準回標點符號。”
那邊就許久沒回了。
江織有點挫敗,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好了,兇不起來,只能哄,聲音沙沙軟軟的:“我想你了,你來見我好不好?”
他倒是越來越沒出息了,這撒嬌討好的行徑竟信手拈來。
結果呢?
周徐紡說:“不好。”
“周徐紡!”
“江織。”
她喊了一聲,風跟她的聲音一起從手機里鉆出來,像羽毛在撓他,她說:“你別鬧。”
他所有因為不確定而生出來的不安和躁動,就因為她言簡意賅的三個字,全部偃旗息鼓。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他完全被她治服。
最后,他發了個‘哼’,算是他最后的倔強了。
周徐紡回了個句號。
聊天永遠止于周徐紡的標點符號,這磨人的強迫癥,江織拿了外套起身。
阿晚立馬上前去:“要回去了嗎?”
江織往外走:“再不回去,我怕雪越下越大。”
阿晚沒怎么聽明白。
接下來兩天,江織都沒有見到周徐紡,他整個人懨懨無力,對什么都提不起勁兒。
薛寶怡一看就知道是個什么情況了:“你這樣子…”他幸災樂禍地取笑,“人還沒弄到手?”
江織叫他滾。
他還非湊過去,跟江織擠一張沙發:“要不要哥兒們教你幾招?”
江織抬了抬眼皮,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正在玩飛鏢的喬南楚也回頭瞧了一眼。
薛寶怡是個久經風月場的,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女人嘛,很好哄的,初級一點的,送包送花送車送房,再稍微高級一點的,你就投其所好,她喜歡浪漫你就搞浪漫,她喜歡驚喜你就搞驚喜,要是她喜歡刺激,”他笑得賤兮兮,“玩點限制級的也可以。”
對面沙發上,薛冰雪咬著吸管,接了句嘴:“限制級不可以。”
薛寶怡摘了顆葡萄扔過去:“傻白甜你閉嘴。”
‘傻白甜’瞪了他一眼,不理他那個小混球了,嚴肅正經地看著江織:“你的身體不要亂來。”
薛寶怡目光立馬掃到江織腹下,表情欠扁:“織哥兒,給哥們兒一句準話,你到底——”行不行?
江織一個枕頭就砸他腦袋上了,再一次讓他滾。
薛寶怡摸了一把昨天剛染白的頭發,滾了。
阿晚這時候進來。
這里是家清吧,說實話,外面吧臺上的小社會挺多的,但也沒這個包廂里的社會,一個染藍毛,一個染白毛,一個穿著軍裝玩飛鏢,一個穿著正裝吃葡萄。
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阿晚走到最大的那個妖魔后面:“老板,您的衣服到了。”
江織嗯了聲。
薛寶怡倒了杯基酒,在調酒,問上一句:“什么衣服?”
老實巴交的阿晚回:“周小姐同款。”
薛寶怡往酒杯里扔了兩塊冰塊,九曲十八彎地喊了句‘織哥兒’:“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悶騷,原來你丫的是明著騷。”暗搓搓地穿情侶款,出息不出息!
江織舔了舔唇,將他調的那杯酒一口飲了,起身,挽了袖子,走到喬南楚那處:“給我玩兩把。”
喬南楚把飛鏢遞給他。
江織動動手腕,指間捏著飛鏢把弄:“林晚晚,把薛寶怡的照片給我貼上去。”
薛寶怡:“…”
林晚晚:“…”
最后,江織把薛寶怡的‘頭’扎了個稀巴爛。
周六,周徐紡約了江織,地點是江織選的,還是粥店,沒別的原因,那地兒省錢,周徐紡賺錢不易,他不舍得花她的。
六點,阿晚開車載雇主去了御泉灣。
車停在小區外面,阿晚等雇主打完電話才開口:“老板。”
江織懶懶應了一句。
阿晚欲言又止:“這車…”
“這車…”
江織桃花眼掀了掀,目光冷冰冰的:“你這吞吞吐吐的毛病,誰給你慣的?”
阿晚不吞吞吐吐了,他一吐為快:“這車太騷包了,我開起來好別扭。”語氣里全是抱怨,全是不滿。
真的,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往這車里瞧。
他凈身高快一米九了,塊頭很大,雖然還沒有那么神武威風,但也是四肢發達啊,整個車里全搞成粉色讓他這身肌肉的面子放哪擱。
這么騷包,別人肯定會覺得他這個司機是個娘們唧唧的人!
可顯然,騷包兩個字惹到江織了,他原本擱在粉色公仔上的手突然搭在了主駕駛的椅背。
阿晚后背立馬緊繃:“我我我我是說這車里太粉嫩了。”從坐墊到抱枕到公仔到車玻璃上的貼紙,全是粉粉嫩嫩的。
江織沒說話,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車座后背的粉水晶吊墜。
薛寶怡不是說了,要投其所好。
他估摸著他家那小姑娘是喜歡粉色。
江織抬了抬眼:“這是誰的車?”
阿晚弱弱地:“老板您的。”
“那就把嘴巴給我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