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是君,他做任何事都輪不到旁人指手畫腳,因此盡管十分納悶國君為何會出現在這里,赫連北冥依舊一個字沒問,帶著一家人乘坐馬車離開了。
三個小黑蛋讓赫連家的人帶走了。
國君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的臂彎還殘留著小家伙的體溫與淡淡奶香,那軟乎乎的肥團子的小模樣,光是回想一下都能把人的心給融化了。
王內侍與車夫的情緒也有些低落,那么可愛的孩子,他們沒抱夠呢。
“陛下,咱們這會兒還去宅子嗎?”王內侍問。
國君眼下了沒了避世的心情,頓了頓,道“回宮吧。”
一行人坐上馬車回了皇宮。
皇后與國君夫妻多年,焉能不知他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一下朝便不見蹤跡,怕是又尋個清凈地方躲起來了,他想等她睡著了再回宮,如此就能不用左右為難了。
以往并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國君一出宮,皇后便知他是不愿接受自己的求情,翌日她也就識趣地不再與他提起,然而這次事關重大。
管他是明日回、后日回,甚至十天半個月后再回,總之她是要替女兒求情的。
“娘娘,陛下回宮了。”女使稟報說。
皇后望了望并沒有徹底暗下來的天色,喃喃道“現在?
不是要等她睡著了才會回宮么?
這會不會太早了…
王內侍挑開簾子。
國君神色如常地走了進來。
皇后擺手讓女使們退下,親自走上前,為他更衣道“我聽聞陛下出宮了。”
國君沒有否認“什么都瞞不住你。”
皇后替他脫下了厚重的外袍,換了一件輕便的常服“做了這么多年夫妻,你心里想什么,我總該是能猜到一二的,我聽說了雁兒與駙馬的事了,你是怕我會替他們兩個求情吧?”
國君在椅子上坐下,長長地嘆了口氣。
皇后為他摘下發簪“他們兩個是做得有些過分了,駙馬若真心愛慕雁兒,就該光明正大地上門求娶她,而不是擔心我們不答應,于是先與她私定終身,殊不知啊,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秘密藏得再好,也終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
發簪被摘掉后,發髻落了下來,國君感覺自己的頭皮為之一輕。
皇后接著道“若我早些知道駙馬是有家室之人,我便是打斷雁兒的腿也不會許他們兩個在一起的。”
國君深以為然。
南宮家的女兒,犯不著去搶一個有婦之夫。
“溪兒以后絕不可以這樣。”國君道。
雖說南宮溪是抱養的孩子,可既然上了皇族玉蝶,那就是南詔名副其實的郡主,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南詔皇族的體面,她娘的事沒法子重來一次,她的卻不容許再出任何岔子。
“溪兒的婚事我心里有數。”皇后找了篦子為國君梳頭,這是他一日之中最放松的時候,也最容易答應她的要求。
皇后一邊輕輕地梳著,一邊溫聲說道“駙馬的事你怎么決斷都好,是瞞下來,不讓他們為天下人詬病,還是把真相宣之于眾,我都絕無二話,只是…雁兒是我的親骨肉,你可別真的不要她了。”
國君按住她給自己梳頭的手,轉過身看向她“我幾時說過這樣的話?”
皇后撇嘴兒道“你是沒說,可你心里早已對她失望透了。”
國君再次嘆了口氣“她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事來,我難道不該對她失望嗎?我是她的父親也好,是她的國君也罷,都不能繼續縱然她。”
皇后的神色一頓“那你打算怎么辦?”
國君道“先查清事實的真相。”
“然后?”
“秉公處理。”
皇后沒料到自己那么久沒求過情,一開口喚來的卻是一句“秉公處理”。
看來,國君是鐵了心要公事公辦了。
皇后古怪地看了國君一眼,以自己對丈夫的了解,他不會拒絕得如此干脆,是方才發生了什么事,讓他的心境發生了變化嗎?
要說實質上的變化,似乎并沒有,至少國君自己說不上來,可國君就是多了一份決心,他自己都不明白這決心是從哪里來的。
當然,若是皇后接著求情,國君最終還是會心軟。
然而皇后沒有這么做。
這些年,是她把女兒寵壞了,這樣的性子只做帝姬并無不可,卻無法成為南詔的國君。
這次的事,就當做是一次教訓。
何況國君說了,不會不要雁兒的。
皇后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相信駙馬與女君情投意合,女君只有錯,卻算不上有罪,南宮璃卻明白父親是如何被母親留在身邊的。
一旦真相大白,等待母親的將不會是尋常的懲罰,極有可能是一場滅頂之災。
“郡王,郡王,郡王!”
白御醫接連喚了南宮璃好幾聲。
南宮璃回過神來,看了看他,又看向床鋪上昏迷不醒的女君,道“我母親的傷勢如何了?”
白御醫道“藥都上好了,傷口也包扎了,就是…需服藥靜養,不可再受傷。”
南宮璃點點頭“這次的事,還請白御醫替我母親守口如瓶。”
白御醫恭敬地說道“為女君府效力,臣萬死不辭。”
“你退下吧。”南宮璃道。
“是。”白御醫拎著醫藥箱退下了。
女君傷得嚴重,白御醫做了這么年大夫,還沒見誰這么面目全非的,說死她也沒死,可要說活著,那真是生不如死。
唉,好慘一女的!
南宮璃來到床前,看著幾乎被裹成木乃伊的女君,眉心跳了跳,心疼地說道“母親,您能聽見我說話嗎?”
女君緩緩地睜開了眼。
她的臉全被裹住了,只露出一雙眼睛、兩個鼻孔以及一張腫得像香腸的嘴。
她的嘴皮子動了動。
“母親您說什么?”南宮璃聽不清。
女君的嘴皮子再次艱難地動了動。
南宮璃站起身,將耳朵遞過去。
終于,他聽到母親微弱的聲音了。
母親在說“駙馬…”
都傷成這樣了,心里竟然還惦記著父親,南宮璃心酸地說道“父親沒事,我讓人打點過了,牢中不會有人為難他,一會兒我讓白御醫去一趟牢里,為父親把脈,總之父親的事您不要操心了,交給我就好。”
女君想點頭,裹太緊了點不動,只得眨了眨眼。
南宮璃又道“母親,誰把您傷成這樣的?”
女君緩緩地張了張嘴。
南宮璃附耳傾聽。
女君道“大…帝…姬…”
“是大帝姬?”南宮璃錯愕,“您方才碰上她了?她把您傷成這樣的?她…她為何要傷您?她認出您了?”
女君還是帝姬時曾去過一趟鬼族,盡管是名義上的姐妹,不過她瞧不上那個姐姐,并沒有與她見面,只是暗地里觀望了幾眼。
女君自認為大帝姬沒見過自己。
可照大帝姬下狠手的程度來看,只怕在鬼族,不止女君觀望了大帝姬,大帝姬也觀望了她。
南宮璃萬萬沒料到兇手會是大帝姬,國君也在場,他見到大帝姬了嗎?他認出她了嗎?他要開始接納那個被自己流放的女兒了嗎?
南宮璃的心底涌上一陣不祥的預感。
女君若是不能繼承帝位,那么他也就不能成為太子。
大帝姬的出現,妨礙的不僅僅是母親的大業,還有他的。
南宮璃瞇了瞇眼,派人去了一趟皇宮,表面上是給皇后送府中廚子做的點心,實際是打聽國君與蕓妃的動靜,若國君知道大帝姬來了南詔,一定會第一時間跑去質問蕓妃,看是不是蕓妃搗了什么鬼。
可國君沒有。
這說明他還沒認出大帝姬。
如今的局勢對女君府不大有利,這個節骨眼兒上決不能給他們父女相認的機會。
便是拼著暴露的風險,也必須要除掉大帝姬!
是夜,南宮璃去了修羅的院子。
修羅好幾日沒發狂了,每日出去一趟,也不知他是做什么,總之回來時像個喝飽了奶的孩子,精神棒棒噠!
南宮璃忙著女君府的事情,沒功夫關注修羅的轉變,總之修羅不鬧事,于他而言就是好事。
“修羅。”南宮璃推開了修羅的房門。
修羅將將手中的小奶瓶唰的塞進被子里,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南宮璃笑了笑,說道“有件事可能要麻煩你。”
修羅挑眉。
什么事?
“替我殺一個人?”
南宮璃“大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