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搶救完蕭家姑娘后,便與俞峰一道去了鎮上。
俞峰想到那個丫鬟對俞婉的敵意,納悶地問道“阿婉?她們認識你嗎?”
俞婉沒提蕭家姑娘的身份以及同趙恒的關系,只道“她們今早來村子找我買臭豆腐,結果那丫鬟嫌價錢太高,說我黑心腸坑她們,走了。”
“這樣啊。”俞峰點點頭,被咬過的手臂還隱隱作痛,那丫鬟確實像說得出那種話、做得出那種事的,忽然想到了什么,俞峰眉頭一皺,“可惜那姑娘了,年紀輕輕的,怎么就得了這種病?”
蕭紫月一直側躺在地上,老實說俞峰并未看清她的全貌,只粗略掃了眼她的側顏,能推測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
俞婉望向窗外的麥田,喃喃道“是啊,真是可惜了。”
年紀輕輕的,怎么就眼瞎心盲,看上趙恒那種男人了?
“小姐…小姐,小姐!”丫鬟一個激靈醒過來,發覺自己正坐在晃悠晃悠的馬車上,她身邊是已經換了一身干爽衣裳的蕭紫月,她忙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蕭紫月搖頭“我沒事,今天真是多謝俞姑娘了。”
丫鬟撇撇嘴兒“您謝她做什么?都怪她!現在又多幾個人知道您的病了!她就是故意的!回頭她再給您宣揚出去,您在京城就…”
“她不會的。”蕭紫月打斷她的話,“她答應過我,會守口如瓶的。”
“這話您也信?”丫鬟跺腳,“您忘了,她是怎么和趙公子退親的?她與趙公子有婚約在身,就跑去勾搭別的男人,明明早沒清白了,還撒謊欺騙全村人,害得趙公子被鄉親們排擠,在村里險些待不下去。”
蕭紫月想了想“我感覺她不是那種人。”
丫鬟語重心長道“小姐啊,人心險惡,您才見了她幾回面,就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了?蕭家就您一個嫡姑娘,您的身份多貴重啊,我看她八成是想巴結您,在您身上撈點什么好處,您可千萬不能著了她的道!”
蕭紫月嘆息一聲,沒再說話了。
少主府 燕九朝面色陰沉地坐在書房,他的目光靜靜地望著庭院的方向,不咸不淡地問道“她還沒上門向本少主求和嗎?”
影十三淡定地說道“是的,少主,俞姑娘沒上門找您求和。”
燕九朝氣得牙癢癢“她真是反了天了!你不是說道歉了就沒事了嗎!”
可您的歉沒道出去呀…
影十三不敢再亂出主意了,萬一又弄砸了,他也該被扣月錢了。
影十三裝死不說話。
燕九朝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敲了幾下,想到什么,吩咐影十三道“你去把呂逍遙那幾個混小子給本少主帶過來!”
“…是。”影十三馬不停蹄地去了,小半個時辰后,以呂逍遙為首的京城四大惡霸被影十三一個個地丟進少主府的書房了。
幾人都是讓燕九朝狠狠揍過的對象,被影十三抓到少主府來,嚇得腿都軟了。
呂逍遙哭喪著臉道“少主啊,我們這次又做錯什么了?”
燕九朝不耐道“沒說要揍你們,把眼淚鼻涕都給本少主收一收。”
幾人瞬間不哭了。
呂逍遙眼珠滴溜溜一轉,笑著問道“少主可是寂寞了,想上哪兒消遣消遣?小弟我近日發現個好去處!”
“有女人嗎?”燕九朝問。
呂逍遙就是一愣,須臾,點頭如搗蒜“有有有!當然有!”
“有你還敢拉上本少主!嫌自己命長了是不是?”燕九朝抓起桌上的冊子,一把朝他扔了過去。
呂逍遙被砸得嗷嗷直叫。
三個同伴看著他,倒抽一口涼氣。
呂逍遙說好的不揍呢?
“少主今日叫我們幾個來,是有什么差遣嗎?”排行老二的惡霸,何公子開口了。
燕九朝淡道“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們,答對了,從今往后本少主都不再找你們麻煩;答錯了…”
呂逍遙趕忙道“不會答錯!不會答錯!少主請問!”
燕九朝一臉倨傲地說道“一個對你朝思暮想、死心塌地、情根深種、海枯石爛的女人…”
呂逍遙“…”
呃…確定有這種女人嗎?
燕九朝道“要怎么哄?”
四人一個趔趄,險些齊刷刷地撲在自地上。
一個對你朝思暮想、死心塌地、情根深種、海枯石爛的女人還用著哄么?早巴巴兒地倒貼過來了好么?!
呂逍遙撣了撣寬袖,將垂在面前的烏發瀟灑地撥到肩后,揚起下巴說道“要說哄女人啊,少主找我就沒錯了!天底下的女人,就沒我呂逍遙哄不著的!”
燕九朝涼颼颼地看著他。
呂逍遙脖子一縮,悻悻地說道“嫂、嫂子除外,但只要少主出馬,一定能抱得美人歸!”
“哼。”燕九朝冷冷地移開了視線。
呂逍遙幾人是京城出了名的小紈绔,別的本事沒有,哄女人卻真真是經驗豐富的。
“請問嫂嫂識字嗎?可喜歡讀書?”呂逍遙問。
燕九朝想起俞婉屋子里堆成小山的醫書,點了點頭“喜歡。”
呂逍遙兩手一拍道“這就好辦了!有才情的姑娘都愛詩!”
俞婉在鎮上給小鐵蛋買了幾條新褲子,給三個小奶包和小閨女也買了幾套新衣裳,之后,便與俞峰回了村子。
她一進堂屋,小鐵蛋便噠噠噠地跑了過來“阿姐,有你的信!”
俞婉接過他遞來的厚厚一沓信函,轉身回了屋。
俞婉拆開第一封。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俞婉拆開第二封。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第三封。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咚咚咚。
窗欞子被叩響了。
俞婉推開一瞧,就見燕九朝不可一世地坐在太師椅上,睨了眼她手中的信函,唇角一勾道“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俞婉“…”
燕少主灰頭土臉地回到少主府,額頭上多了一個大包。
“呂逍遙,你想怎么死?”
“少少少少…少主息怒!我方才向萬總管打聽過了,我對嫂夫人有所誤解!嫂夫人不愛詩!她愛錢!”
直接塞錢不夠有誠意,呂逍遙提議,改為送東西,這一招呂逍遙使了不下百次,他總結出了一套自己的經驗——只要出手夠大方,沒有哄不到手的姑娘。
呂逍遙“少主,記住,一定要大方!不能讓嫂嫂覺得你太小家子氣!”
某少主來到離少主府最近的一條街道上,抬手一指,威武霸氣地說道“這一條街的東西,本少主全都要了。”
這樣總夠大方了吧?
“全都送到蓮花村去。”
一個時辰后,俞婉的宅子里里外外被不計其數的禮物堆滿了,金銀珠寶、古董字畫、鍋碗瓢盆、雞鴨魚肉…應有盡有,而在這堆禮物的盡頭,詭異地躺著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影十三捂住眼。
忘記提醒少主,這條街上有家棺材鋪了…
燕九朝再度回到少主府時,多了一對熊貓眼。
呂逍遙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快在褲腰帶上拴不住了,活了二十年,從沒如此失敗過,怎么辦,他也很絕望啊!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啊?為什么他這種小紈绔都可以,燕九朝堂堂皇族世子卻不行啊?燕九朝比他差在哪兒了?難道是功夫沒他好么?!天啦,他也不敢問呀!
呂逍遙抱住燕九朝的大腿道“少主,我還有最后一招,若仍不能挽回嫂嫂,我把我們四人的腦袋摘給你!”
同伴集體崩潰,姓驢的!你賭你的,干嘛扯上我們啊?!
“影十三。”燕九朝淡淡開口。
影十三面無表情地拔出劍,架在呂逍遙的脖子上“不用你摘,我來。”
呂逍遙打了個寒顫…
卻說俞婉讓燕九朝鬧了一整日,只顧著收拾屋子和他了,什么也沒干成,幾個小家伙巴巴兒地看著她,儼然還在等她上山,奈何時辰不早了,帶上他們,天黑前怕是趕不回來。
俞婉蹲下身,摸了摸三人的小額頭,輕輕地說道“娘親去給你們摘,很快就回來,好不好?”
三人乖乖地點點頭。
俞婉讓小鐵蛋看著他們,自己背上一個背簍上了山。
一道人影閃入隔壁“少主,俞姑娘上山了!”
“一個人?”燕九朝問。
影六點頭“是的,少主!”
說完,沒動靜了。
燕九朝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還愣著做什么?不知道帶本少主上山嗎?!”
“…哦。”影六搬起太師椅,施展輕功上了山。
陽春三月的山林,郁郁蔥蔥,枝繁葉茂間,散發著一股甜蜜的野果香氣。
影六抄小路,走在了俞婉的前頭,當俞婉抵達平日里摘野果的地方時,燕九朝已經坐在太師椅上,等候她多時了。
他仍是一副六親不認的拽樣兒,可若細看,會發現他的指尖交疊在腿上,隱隱有些緊張。
俞婉不打算搭理他,轉身就走。
燕九朝喉頭滑動了一下“你…你站住!本少主有話對你說。”
俞婉轉過身來,淡淡地看著他“什么話?”
“我喜歡你,就這句話!”
“本少主怎么可能會說那么肉麻的話?!”
“可女人就愛聽這么肉麻的話呀!少主還想不想把嫂嫂哄回來了?聽我的準沒錯,您要說得深情一點,真誠一點,最好看著她的眼睛說。”
燕九朝的耳根子燙了燙,兇巴巴地說道“你…你過來!”
俞婉淡道“不過來,有話就說。”
有屁就放。
燕九朝的呼吸收緊,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他想照呂逍遙說的做,卻發現自己根本難以直視她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我…”
俞婉往上一瞧,眸光一顫“有蛇!快閃開!”
燕九朝沒動。
俞婉冷聲道“讓你閃開呀!”
那條蛇掛在燕九朝頭頂的樹枝上,眼看著就掉落在燕九朝的身上,而燕九朝卻仿佛什么也沒聽見,紋絲不動地坐在那里,俞婉不知他發的什么神經,為什么不躲,跑過去拉開已經來不及了,俞婉趕忙自簍子里抽出鐮刀,一把擲了過去。
鐮刀將那條毒蛇橫空斬斷,兩截蛇身跌在太師椅的扶手上,彈了兩下落在地上,鮮血甩了燕九朝一臉。
“你瘋了?讓你躲開你怎么不躲!你就等著我來救你是不是?你沒想過我在氣頭上,我不救你怎么辦?我失手了怎么辦?”方才鐮刀偏一寸,可能斬不斷毒蛇,他被毒蛇咬死,也可能是斬到他,把他活活砍死,俞婉只要想到這任何一種可能,便后怕得一陣手抖。
但很快,俞婉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俞婉的目光落在他僵硬的雙腿上“你的腿…動不了了嗎?”
燕九朝沒有說話。
“燕九朝。”俞婉蹲下身來,定定地看著他。
燕九朝面色發白地靠在了太師椅上。
俞婉神色一變“你…你又毒發了?”
“我沒事。”燕九朝虛弱地說。
俞婉伸手去解他衣裳。
燕九朝抓住她的手。
“先解毒!”
“先成親。”
“你還惦記成親呢?你命都快沒了!”要不是她懂醫術,會把脈,只怕以為是這家伙裝出來,哄她與他成親的,但他真的毒發了。
“不成親…不給你…占便宜…”
誰要占你便宜了?!
俞婉賭氣道“燕九朝,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個毒解不了怎么辦?萬一你就這么去了怎么辦?那嫁過去,我不就成寡婦了?”
燕九朝的意識已經有些渙散了“嫁過來…我的…才是你的…”
都是你的。
名正言順是你的。
那樣我死后,也沒人敢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