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峰握著手中的欠條,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實在難以置信自己無能為力的麻煩就這樣解決了。
確切地說,是阿婉解決了。
幾日相處下來,他能看出她沒從他們身上圖什么,越是如此,他越是想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個你拿著。”
想不想得通是一回事,該如何處理是另外一回事,俞峰將欠條交到了俞婉手上。
俞婉接過欠條,二話不說地撕了。
他目瞪口呆:“你…”
俞婉無辜地眨了眨眼:“大哥不是讓我把欠條撕了?”
我是讓你保管啊…
“有上好的人參嗎?”俞婉笑著移開視線,問向柜臺后的藥童伙計。
藥童忙道:“有的有的!”
俞峰轉過臉來:“你買人參做什么?”
俞婉說道:“我娘的身子需要調理啊。”
“哦。”俞峰應了一聲。
俞婉輕輕一笑:“大伯的也需要。”
俞峰的面上閃過一絲尷尬。
到底是沒開口阻止她,畢竟阻止了也沒用。這丫頭不論從前還是現在,就從沒聽過旁人的話。
俞婉挑了兩支成色還不錯的參,一共花了五兩銀子。這之后,她還想再給大伯買些什么,被俞峰硬生生地拽走了。
俞峰要回村,俞婉哭笑不得:“好了,不買藥就不買藥,買些菜吧,魚和筍都賣光了。”
俞峰只得陪著她去買菜。
俞婉買了三斤瘦肉、兩斤五花肉、一個豬肘,并半斤八角與桂皮。
還想買些小菜,俞峰輕咳一聲道:“這些菜你都不用買,田里種了。”
自然不是她的田,而是大伯家的。
這是允許她去他家地里摘菜了。
俞婉的唇角彎了彎:“好啊。”
俞婉又買了一斤嫩豆腐,十斤二等鹽。
“還要買些什么嗎?”俞峰把她的東西統統接了過來,背在自己身上。
俞婉點點頭:“桂花糕。”
這次手頭有銀子了,她要了兩盒。
買完這個,二人打道回村了。
剛走到村口,一個在門前翻曬著干辣椒的大嬸兒急急忙忙地朝二人跑了過來。
她先是驚訝地看了二人一眼,隨后才說道:“阿婉吶,你怎么才回來啊?你們家出事兒了!”
“我們家出了什么事?”俞婉不認識她,不知如何稱呼。
“張嬸,阿婉家怎么了?”俞峰問道,他記得他娘在阿婉家照顧小鐵蛋與姜氏的——
張嬸就道:“趙家閨女把鐵蛋給打了!阿婉娘沖出去找趙家麻煩了!”她說著,擔憂地看向阿婉,“你娘哪兒是她們娘倆的對手啊?那潑…”
張嬸想說潑婦,話到唇邊忽然記起阿婉是趙氏未過門的兒媳,悻悻地把潑婦二字咽下去了。
“總之你們趕緊過去看看吧!去晚了,你娘怕是都要被她打死了!”
姜氏在村子里是個再溫和不過的女人。聽說是城里來的,有教養,說話細聲細氣的,從不與人紅臉。反觀趙氏就跋扈多了,仗著有個秀才兒子,村子里誰沒受過她的氣?
俞婉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抄起一塊地上的石頭沖去了趙家。
人未到,便先聽見了里頭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
“啊——”
“啊——”
疼得都喊破音了!
俞婉氣得渾身發抖,走進堂屋,轉身,一腳踹開房門!
她舉起石頭,正要狠狠地砸下去,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徹徹底底地傻了眼。
只見屋子里狼藉一片,據說會把她娘打個半死的趙氏此刻正瑟瑟發抖地躺在凌亂不堪的地上,身子蜷縮著,一只鞋子掉了,頭發散了,衣裳破了,褲子也裂了。
一個身形單薄的女人粗暴地騎在她傷痕累累的身上,一手抓著她的頭發,一手拿著厚鞋底,啪啪啪地抽著大耳光。
趙氏被抽得額破血流,臉都腫成了豬頭,嘴里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一聲比一聲凄慘。
而抽著她耳光的女人,看上去不過八十斤的樣子,俞婉卻生生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八百斤的氣場!
這是她娘?
說好的弱柳扶風呢…
俞峰與尾隨而來的張嬸也驚呆了。
這真的是三嬸(小姜)嗎?
他們是不是眼花了?!
姜氏打得入迷,還不知屋里來了人,對著趙氏左右開弓:“還我女兒!還我女兒!讓你兒子償命!”
兒子?張嬸錯愕。
卻原來,張嬸弄錯了整個事件的前因后果。
今日趙寶妹是欺負了小鐵蛋沒錯,可姜氏并不知道這件事,她那會兒還昏迷著。
小鐵蛋回家后,沒向大伯母告狀,吃過飯就躺在床上午睡了。
大伯母趁他午睡的功夫,回老宅給丈夫做了點吃的。
姜氏的記憶還停留在郎中宣布阿婉醒不過來的那一刻,她蘇醒時,只見熟睡的小鐵蛋,不見阿婉,便以為女兒的尸身都已經入土了。她怒氣填胸,這才沖進趙家,要找趙恒賠命。
哪怕趙恒當初口口聲聲是阿婉失足落水,是他將阿婉救了上來,可姜氏如何會信?
阿婉明明就識水性!
趙氏起先是記恨雞湯一事,懶得與姜氏解釋,張口閉口罵姜氏瘋子,還罵她女兒死了也活該。后被姜氏打得滿地找牙,再解釋她女兒其實并沒死,姜氏卻已經不買賬了。
“打死你!打死你!你個臭不要臉的**!”
那粗話…俞峰這大男人都抬手捂住眼睛了。
姜氏將趙氏抽得死去活來,鞋底都抽斷了,她直接上了手。
俞婉看不下去了。
趙氏臉皮這么厚,她娘的手都腫了,這種賤人還是她來吧。
“阿娘。”
她望著姜氏的背影,輕輕地開了口。
明明踹門聲都沒聽見的姜氏,卻被這一聲幾乎讓趙氏的慘叫淹沒的呼喚喚回了神識。
姜氏的身子猛地一僵,剛抽了一耳刮子的手頓在半空。
這詭異的姿勢讓她維持了足足三秒。
下一秒,她目不斜視地站起身來,挪回跨在趙氏身上的腿,撣了撣褶起的群裾,蔥白的指尖將凌亂的青絲攏到耳后。優雅地轉過身,用右腳尖,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將那個被自己抽斷的鞋底默默地扒到身后。
隨后,她一手按住太陽穴,一手捂住心口,無比虛弱地說:“哎呀,頭好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