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金儒抬起手,心中有千言萬語,最后匯聚成一句好久不見。
霜星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側頭看著他的右手,至少表面看不出任何不同。
“我…”
一時間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開場白,明明之前想了很多很多,臨到見面時,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周金儒勉強笑了笑,坐在霜星的左手旁,向海面看去,風平浪靜的傍晚無比和諧,海風吹動小店屋頂的小旗子時發出呼呼的聲響,海浪時不時的拍打著沙灘,一點也看不出二十多天前這里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戰斗。
“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
周金儒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手肘支撐著膝蓋,上半身向前傾斜,眼中神色茫然。
他無法將心事說給別人聽,也沒有人能解決他的難題。
白兔子的長耳朵動了動,伸手扶住這個男人的頭,冰涼的手指輕輕在他的太陽穴劃動,口中傳出動聽的曲調。
周金儒聽不懂她唱的歌,但冰霜源石技藝確實能緩和內心的不安,再加上烏薩斯鄉間小調,伴隨著海風與浪濤,他的心慢慢放松下來。
“謝謝。”
“不用謝。”
霜星想起了愛國者,他們應該是同一類人,所有人都看著他們,他們必須堅定的站在所有人前面,抵抗一切艱險,不能后退,不能軟弱,不能妥協。
周金儒笑道:“葉蓮娜,我說當我見到你的第一次,就被你吸引了,你信么?”
霜星無視了他的發言,故意板著臉:“你覺得140個女朋友還不夠多?”
“伊莎貝拉到底跟你們說了什么?”
“她說了很多,比如你是個什么樣的人,自稱有多少女朋友,但是…”
“但是什么?”
白兔子嘆息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周金儒好奇道:“那你看到什么了?”
“一名意志堅定的戰士,可惜你不是我們的人。”
他更好奇了,又問道:“如果我是呢?”
“那我們能大大加快組織的發展進程。”
周金儒失望道:“只是組織么?”
霜星白了他一眼:“你還想要什么,白色頭發的德拉克?”
“咳咳咳咳,那是一句玩笑話,不能當真的!”
當初只說了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那么多人當真了,霜星的意思是你對塔露拉有想法吧?
“你這個人啊…”
“其實卡特斯也不錯,我也挺喜歡的。”
霜星一怔,雖然心里早已猜到,但真正聽見時,還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周金儒又跟了一句:“可是我擋不住愛國者先生的大戟,他要是一戟捅過來,我就只有逃命的份了。”
白兔子猛然道:“父親來了!”
周金儒霍然起身,四處張望:“在哪里?!”
四周除了零星的幾名游客外,哪有愛國者的身影?
霜星拉著他的衣服:“行了,消停會兒,不用這么緊張,父親就算在也不會真的動手。”
“哎,你這樣沒意思啊。”
“我不懂你干嘛這么怕我父親。”
周金儒一本正經道:“按照炎國的習俗,見你的父親,我要提前了解他的愛好,再多準備幾件禮物,處處小心,這樣…”
“這樣什么?”
周圍的空氣冷了幾分,霜星捏緊拳頭,大有他真的說出來,就給他一點顏色瞧瞧的打算。
“這樣才有機會跟愛國者先生坐下來聊聊天。”
“哼哼。”
兩個人坐在一起看海,風大了一些,吹的卡特斯的長耳朵搖晃。
過了幾分鐘,她輕聲道:“我要回去了。”
“嗯。”
“新汐斯塔這邊的事情結束,我們就回駐扎地了。”
“嗯。”
“你除了‘嗯’,還會說什么?”
霜星有幾分惱怒,這家伙怎么像個炎國算盤,撥一下動一下,不撥就不動?
周金儒看了她一眼:“一路順風?”
“你!”
男人無奈道:“你想讓我說什么,整合運動以后的發展,感染者的出路,還是怎么回到烏薩斯?我什么都說不出來;
現在的塔露拉控制的整合運動很好,至少能把秩序建立起來,給感染者一口飯吃,就跟當初你們在冰原上承諾的那樣,種地不就是你們的夙愿么;
感染者的出路需要時間來檢驗,至少觀察團能逼迫烏薩斯采取相對緩和的態度正視感染者,但這還遠遠不夠,一個松散的聯盟隨時都有可能崩潰,你真當我天下無敵,說一句話,別國都要跟進?觀察團有利可圖,他們才會點頭啊;999小說.999xs..999xs.
最后,我不覺得你們現在能回到烏薩斯,相信你們的情報也能打聽到一些事情,烏薩斯的幾支集團軍都在向南方移動,說是搞演習,但他們為什么對卡西米爾形成包夾之勢?”
霜星,我解決不了所有問題,可能神也解決不了這些。”
白兔子微微低著頭:“我沒說一定要一個答案,你們羅德島盡了最大的努力,不管是上一次在圣亞拉爾,還是這一次在新汐斯塔,有時候我都會想,如果…如果當初,領袖她能及時終止那個計劃,說不定我們的關系也不會這么僵硬,但是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說起這件事,周金儒倒是好奇道:“葉蓮娜,你說塔露拉她在切爾諾伯格的時候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當時情況很亂,我只知道她在途經一個源石燃料庫房時,躲在里面的烏薩斯警員點燃了堆積如山的燃料,她被爆炸震暈過去,之后的舉動就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
周金儒驚訝道:“你竟然真的會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知道她和那個陳是姐妹關系了。”
這倒也是,可惜當初姐妹打架的畫面他沒看到,可想而知的勁爆吧。
“領袖經常一個人發呆,總在看她的戒指,或者在一張紙上涂涂寫寫,最后燒掉,從來不給人看。”
“戒指?”
“領袖曾經有一位摯友,后來失蹤了,如果她在的話,一定也能阻止領袖最后變得瘋狂。”
在這座城市的另一個方向。
“你真的不打算再看她一眼?”
“我已經看過了,她很好。”
“好吧,那我們走吧。”
胸前口袋別著一支鋼筆的男人戴好斗篷,與同樣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白鹿走向荒野,消失在風沙里。
白鹿從后面看著男人的背影,忍不住問道:“你呢?”
“我還有最后一站,抵達之后就會找一個地方隱居,至于你,你自由了,你可以返回整合運動,也可以去羅德島。”
“我不懂。”
“未來既是遙不可及,也是觸手可及,阿麗娜,抵達未來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夠了,你的未來已經抵達,我的還沒有。”
“前輩,走這邊!”
艾雅法拉輕巧的走在前面,即便穿著厚厚的防護服,她的身姿也相當靈巧,一點都不像源石病嚴重到幾乎失去視覺和聽覺的感染者。
其中一部分功勞是醫療組連夜開會為她量身制定的醫療方案,另一部分功勞是周金儒持續不斷用理智壓制她體內的源石顆粒,硬生生將指標降低到原先的三分之二,再低就壓不下去了。
恢復了平靜的舊城區再次被源石塵埃占據,而曾經戰斗過的場地都已經被新汐斯塔人從遠處挖來泥土填埋,基本看不出什么痕跡。
走過有人類痕跡的舊城區后,他們來到那座已經熄滅的火山,到處都被冷卻的火山巖填埋,徹底沒有活動的跡象。
“艾雅法拉小姐,你還能感受到它在活動么?”
小羊駐足許久,最后緩慢搖頭:“我什么都沒有感覺到,它可能真的沉睡了吧。”
身為地質學者的地靈此前一直留在新汐斯塔,直到被周金儒拉來一起勘探。
“我也覺得奇怪,在發生過那次火山爆發后,它就徹底沉寂,中間只相隔一年。”
“也許這是一件好事吧。”
隨行的幾名干員開始搭建設備,周金儒也跟在后面幫忙,最后被人趕了出來,干員們不愿意看見他到處找事情做。
地靈瞥了一眼周金儒,習慣摸魚的她,能怎么摸就怎么摸,一天工作時間固定八小時,多一分鐘也不愿意加班。
而博士呢,加班狂人,聽說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有時還能看見他凌晨四點泡面。
就算有一天,博士變成了禿子,地靈也不會覺得奇怪。
周金儒瞪著眼睛:“我總覺得你在編排我。”
“沒有,你是我老板,我哪敢…”
上一個敢編排這家伙的人已經被派去連續加班一個月,還是凱爾希醫生的學生呢,一點面子都不給。
周金儒不知道自己給亞葉安排任務的事情已經被人曲解為公報私仇,雖然亞葉本人也是這么覺得的…
總之,那個屑老板似乎又回來了,大家還是小心點吧。
“霜星首領,領袖找你。”
剛剛回到整合運動營地的霜星立刻就被叫到塔露拉的辦公室,她一眼就看見柳德米拉正站在不遠處,聽領袖訓話。
“…葉蓮娜,你也來了,正好一起來討論一下吧。”
“父親呢?”
“先生正在收攏物資,他現在很忙,也很高興,我們不但弄到了大筆資金,還有可觀數量的藥物。”
塔露拉轉動手里的黑色簽字筆,繼續說道:“等這次行動中的傷亡匯總上來,相關撫恤工作再做安排,現在先說第一件事,柳德米拉,你還是回到羅德島,畢竟你現在是他們的干員,這一點不要忘記。”
弒君者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那個博士恐怕早就知道她不是真心加入羅德島的,現在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現在再回去,恐怕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吧?
“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負擔,你是哪邊的人不重要,羅德島那邊不會把你怎么樣的,你還能再拿一份補貼,有什么不好的?”
怎么感覺從雙面間諜變成了大家的吉祥物?
弒君者的心情相當微妙。
塔露拉轉而看向葉蓮娜,嘴角微微上翹:“今天的約會怎么樣?”
霜星爭辯道:“那根本不是約會!”
“你說了算,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早就到了適婚年齡,該戀愛了。”
龍女忍不住笑出聲,弄得霜星想給她一塊冰坨子,好讓她冷靜冷靜。
白兔子冷冰冰道:“如果你只想開這些無聊的玩笑,我還有別的事情…”
“好了好了,別鬧情緒,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過兩天出發。”
“什么事情。”
龍女收起笑容,表情嚴肅:“你的目的地是卡西米爾某個騎士領,到了指定地點后蟄伏下來,等到合適的時機。”
“卡西米爾?!”
葉蓮娜一下子想到很多,她不敢肯定,但領袖的話顯然不是在逗她玩。
龍女點頭,卻不肯多說一個字:“對,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昏暗的燈光下,一只膚色偏白的手正在筆記本上書寫。
“抵達這個世界的第186天,我們仍然在適應這里的環境,效果不錯,亞歷山大已經學會了這里的語言,并且能從黑市商會那邊找到一些適合我們的工作,更令人驚奇的是他還養了一只寵物,說養寵物比跟那些人交流輕松多了。”
“而伊萊亞斯,他融入這片大地的方式超乎我的想象,這里的女孩子都很喜歡他,甚至有人還會主動給他送花,不得不說,顏值即正義這句話擺在這里也很實用,最近他正在想辦法組織一場足球賽,比較忙。”
“蒂娜是最好的獵人,她已經得到了那些雇傭軍的認可,并且開始制作和使用這里的弩,她曾經夸張的向我表示,這里的人都能使用遠遠超出我們理解能力的特殊技術,他們叫源石技藝,這是魔法么?”
“希望我們的旅途能夠順利一些,還能找到回去的路,畢竟每一段旅途都有終點。”
停下筆,扎著紅色馬尾的女士活動著發酸的脖頸,將筆記本放進一只鐵盒子里用銅鎖鎖好,再把鐵盒子放在床下面。
再過幾個小時,又將是新的一天。
這個夏天的尾巴,在等待秋天的第一片落葉。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