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雉對生活質量需求之低,研究中心大部分人都看在眼里,在哥倫比亞人看來,這是一種個人對低質量生活的追求,屬于個人選擇,自由的夢想之地從來不會將自己的意愿強加于人。
雪雉坐在一邊,用小勺子小口小口的舀著草莓味冰淇淋,滿足的發出了由衷的感慨,她以前做夢都想過這樣的日子,現在竟然實現了夢想。
想起一年后還要回到龍門完成學業,她就無比珍惜眼下的生活。
將另外一個冰淇淋球小心翼翼的放進制冷箱,雪雉意猶未盡的放下勺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很丟人的事情?”
“不,沒有,你的一切選擇都是你的自由,沒有人會嘲笑你,也沒有人會干涉你。”
岡特坐在雪雉的對面,伸出手比劃著:“我一直想知道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在圣馬丁的虞美人區我找到了答案,在這里,人們可以自由自在的走在大街上,不用擔心忽然從什么地方冒出鋼鐵箭頭,也不用擔心源石炸彈。”
“我覺得很多地方都是這樣的,至少我在龍門上學的時候就很安全,雖然每天都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在街頭打架,但大家都會遵守規則,使用刀槍的不能對準人的要害,使用弓弩的要去了箭頭,而拿槍械的只能使用橡皮子彈。”
岡特凝視著雪雉:“沒有因為意外而死掉的人么?”
雪雉的語氣停滯了一瞬,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有時也會發生意外,但那都是少數情況。”
“在圣馬丁這些基本不會發生。”
雪雉當即反駁道:“前幾天還發生了一場汽車爆炸事件,格拉斯哥幫的首領遭到襲擊,現場還有兩名遇難的市民。”
“野蠻的事情哪里都有,人不可能在任何時候都保持理智。”
岡特有幾分泄氣,他一心向往的優質生活被那一場爆炸轟的搖搖欲墜,嘆息道:“我是薩卡茲人,還是一名感染者,在我的家鄉,卡茲戴爾,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有人不知道那個地方了,連續打了幾年的仗,一眼望上去,到處都是斷垣殘壁,一整座城市因為戰爭而變得支離破碎,無數人喪生在內戰里,士兵、平民、成人、兒童,數不盡數,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一個黎明。”
“岡特…”
岡特笑了笑,忍不住自嘲道:“你看我這個人,一陷入回憶就難以自拔,讓你聽到嘮叨這些無聊的事情實在抱歉,我現在的生活很好,有可口的食物,有安全的住所,還有一個可愛的女朋友,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他們一同離開員工自助餐廳,在分別時,雪雉看著岡特,認真的說道:“我的兩個正在研究的課題都已經告訴你了,筆記和相關資料你回去慢慢看,反正新的團隊才剛剛成立,還需要一段磨合時間,有的是時間。”
岡特笑著揮揮手,目送雪雉遠去的背影,轉過身,笑容逐漸淡去,一絲異樣的情緒在胸腔里蔓延。
“清掃機器人的改良方案,研究中心對這項研究非常在意么?”
在虞美人區的街頭,隨處可見的玩意,它們負擔了整個內城區的清潔工作,而雪雉所提出的改良方案也僅僅再次基礎上增加了一個智能識別模塊,這樣的課題怎么可能獲得林先生的賞識,還破格提升為課題組長?
岡特想不明白,他默默的嘆了口氣,自己調入雪雉的課題組后,此前的研究方向就必須要擱置下來,令人惋惜的是,他之前的導師還說過他的思路很好,繼續下去就能獲得不小的成就。
“走一步看一步吧。”
薩卡茲青年登上了前往黃水仙街區的夜班車,一路來到令他厭惡的外城區,這里還是一如既往貧窮與骯臟,隨處可見的無業游民,三五成群蹲在墻角的感染者。
獨自走在街道里,他穿著一身高級研究員的制服與這里的環境顯得那么格格不入,甚至身后還跟著幾名眉來眼去的陌生人。
“在文明社會生活久了,我竟然忘了在野蠻的環境必須要偽裝自己。”
岡特有些懊惱,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回去換衣服,否則就趕不上最后一班城市公交回家。
令他意外的是,那幾名跟在身后的陌生人忽然散開了,放棄以他為目標。
“珍妮不能留在這地方,圣馬丁的外城區越來越亂了。”
岡特如愿以償的見到了心愛的女朋友,他將手里的制冷箱遞給她,心疼的抱著珍妮,小聲的問道:“你投遞辭職報告了么?”
“嗯。”
珍妮點點頭,仰起臉,用額頭蹭著男友刮的發青的下巴,他身上的荷爾蒙氣息愈加濃烈,惹得女孩頗有幾分迷戀。
“等這個月結束,我們就可以每天在薔薇區享受安寧的夜晚了。”
岡特低下頭,一個淺淺的吻印在女友光潔的額頭,繼續說道:“我現在很擔心這里的治安狀況,最近越來越多的外來者涌入,原本的秩序越來越難以控制局面,如果碰到危險,我要你保證自己的安全明白么?我愛你,我不能失去你。”
珍妮寬慰著男友:“這里的情況還好,沒有出什么亂子,而且你們美麗新世界最近推行的源泉,很多人都很喜歡,連我們的老板都訂購了一批免費發放給員工,誰會想到那個吝嗇鬼會做出這么慷慨的事情呢?”
岡特也沒想太多,撫摸著珍妮柔順的頭發,親昵道:“親愛的,功能飲料雖然很有用,你也不能喝多了,平時最好還是多喝水,這樣才有利于身體健康。”
拋開這對享受著彼此的年輕男女,回到員工公寓的雪雉來到樓下時,發現自家客廳的燈亮著,心說今天梅怎么回來的這么早,平時她都會一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才回來,難道碰到什么麻煩了?
心急的雪雉打開大門,一眼就看到了一名舉著手弩的男人對準了自己,她急忙舉起了雙手,惶恐道:“不要殺我!我只是路過而已!求你了!”
她的話毫無說服力,能拿著鑰匙擰開防盜門,這是一個路過的人會做出來的事情么?
那名赤膊著上身的男人一聲不吭,舉著手弩一動不動,雪亮的箭頭折射出頭頂日光燈的光芒,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架勢。
聞聲而來的梅從自己的房間里轉了出來,看著客廳里兩人對峙的一幕,細眉倒豎:“你這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毫無畏懼的走到兩人的中間,用后背對著男人,將雪雉帶了進來,探出頭觀察著外面有沒有其他人,隨后重重的一聲合上防盜門。
“她就是我跟你說的雪雉,這里就是她的家,你拿武器對著她真的合適么?!”
梅發怒的吼道。
偵探小姐轉過身對著驚魂未定的雪雉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他那個人就是個木頭,跟死人似的,不懂事,不會說話,也不是故意的,我替他向你道歉,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做家務做飯還是別的什么都可以。”
“對不起,嚇到你了,我的神經過敏,很抱歉。”
坐在客廳的那個男人沙啞的喉嚨里艱難的擠出幾個字。
雪雉的視線越過梅的肩頭,落在那個男人的身上,他傷的很重,全身多處傷疤,有新傷也有舊傷,皮肉裂口露出粉紅的嫩肉,暗紅的血液凝固在體表結成血痂,有幾處包扎著紗布,隱隱有紅色印出來。
她也顧不上內心顫栗,看向梅,關切的問道:“這位先生就是你昨天告訴我的臨時同伴么,他怎么傷的這么重?”
梅完好無損的站在這里,手里還拎著急救箱,雖說身上塵土大了點,勉強算是灰頭土臉,但比起那位先生,她就像個拉拉隊隊員。
這位偵探小姐到底有幾斤幾兩,雪雉摸得一清二楚,情知這趟冒險都靠別人出力,若是交給梅自己探查線索,恐怕現在已經落在人家手里了,結局可想而知的凄慘。
“我們在向日葵街區跟那些烏薩斯人打了一架,他們真是卑鄙無恥,竟然那么多人攻擊我們兩個,幸虧亡靈先生身手不凡,還有我的專業輔助才逃了出來。”
梅皺了皺鼻子,她似乎猜出了雪雉的想法,有些不滿的解釋著。
雪雉放下手里的東西,從梅的手里接過急救箱,認真道:“亡靈…先生么?你們竟然去了烏薩斯人的專屬街區,我知道那些人都是很不講理的人,還很貪婪,多謝您能照顧梅,她一個人一定很難處理這些問題。”
亡靈依舊戴著面罩,那雙無神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波動:“不,這次要感謝梅,沒有她的麻痹彈,我也很難沖出烏薩斯人的包圍。”
梅在旁邊將他們碰見的事情詳細敘述了一遍,原本只有幾個人在找麻煩,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整個街區的烏薩斯都像發了瘋一樣涌了過來。
亡靈帶著梅左沖右突,搶了一輛機車才勉強沖出向日葵街區,身上那些看上去非常嚴重的皮肉傷也都是在突圍的過程中留下的,沒有傷及根本,只要多養幾天就能恢復的七七八八。
不得不說運氣非常好,另外也是亡靈對地形有初步了解,否則鉆進死胡同就是死路一條。
雪雉摘下沾著血的醫用手套,看著正在穿衣服的亡靈,認真道:“亡靈先生,你在最近兩周內不要做任何劇烈運動,如果可以,我想你最好臥床休息,有利于傷口復原,傷口崩裂容易引起感染,那就很麻煩了。”
“我知道。”
薩卡茲男人穿好外套,依舊是那一身臟兮兮的模樣,冷冰冰的回應著,手指從衣服口袋里抽出一些紙幣放在桌面上:“這些就當做醫藥費,謝謝梅,也謝謝你。”
“這不行,我不能收,你救了梅,按說我應該給你傭金!”
雪雉拒絕收費,她將這些紙幣又還給了亡靈,卻無力阻攔他現在就要離開。
“亡靈先生,線索的事情…”
“兩天后,老時間,老地點。”
梅點點頭,也沒有挽留,這個人想做什么事情,別人很難勸阻。
“梅。”
偵探小姐轉過身,她的臉被一雙濕漉漉的手捧住了,赫然是剛剛用消毒水洗過手的雪雉,雪雉一字一頓道:“今天你必須老實交代!”
沒來由的渾身哆嗦了一下,梅眼神躲閃著:“交代什么,我累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早點休息吧。”
“不行!你必須老實交代,不要再想逃過去了,你到底接了一個什么案子!”
“哎哎、哎哎哎,好好說話不要動手啊,呀,救命啊,啊”
“不許動!”
“阿米婭你別這樣!”
“博士太過分了,明明都已經這么嚴重了,還去打架,這件事我一定會原原本本的告訴凱爾希醫生!”
小兔子鼓著臉,按著周金儒的上半身,讓坐在另外一邊的微風拆開被血液染紅紗布。
他的右手因為劇烈運動的緣故,新長出的嫩肉撕裂開,也就是傷口崩裂,導致一回到幫派駐地就被幾個姑娘按倒在沙發里。
睡醒的維娜冷冷的盯著他,雙臂抱在身前,一副看戲的作態。
“我就是幫月見夜拿回了原本屬于他的錢,那個笨蛋被一個女人騙了,其他什么也沒做,你們要相信我啊,梓蘭和布洛卡可以為我作證!”
不說布洛卡還好,一提起猛男貓貓頭,阿米婭就更來氣了:“博士你就這么喜歡尾巴么?菲林的尾巴可以隨便亂摸么?還有你在辦公室里到底有沒有碰過初雪小姐的尾巴?”
博士變得跟失蹤前似的,覺醒了一些奇怪的癖好,他總想知道干員們的尾巴摸起來是什么手感,導致阿米婭接到了不少投訴,說博士總是在問能不能讓他摸一摸尾巴,幸好不是擅自去摸,才沒有被投訴騷擾干員。
“我就好奇而已,摸摸尾巴嘛,不寒磣,又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
周金儒扯著嗓子喊道。
“博士也想摸摸我的尾巴么?”
這是維娜的聲音。
客廳里頓時一片寂靜,微風連手里的棉簽掉在地上都沒有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