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羅輕寒將洪辰的刀法抬高到云墨派與北海昆侖宗之上,長街眾人沒有一個不感到吃驚的。
他們目睹了洪辰力戰天云三猛,承認其刀法出神入化,武林中少有人敵。但各大流派的刀法傳承都經歷了歲月考驗,造就出許多武林大宗師,云霧山上的“刀帝”被譽為百年難遇的絕世刀客,名氣還在“劍狂”羅輕寒之上。如何就能說洪辰的刀法流派,勝過云墨派和北海昆侖宗?
幾個云墨派弟子最是憤懣不平,張口想反駁。齊越伸出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們別說話,又放下手指,輕聲道:“這位羅前輩素來自在放縱,有時形容難免夸張,大家當不得真。”
一名師弟還是忍不住問:“可他真若生性倨傲自由,又何以加入歸義司,成為紫衣衛的指揮使?”
齊越搖頭,并未回答。
洪辰則有些迷茫地望著羅輕寒:“你的話太繞了,有好多詞我也聽不懂。但我猜你是在夸我。”
羅輕寒笑著說:“心思單純,怪不得小小年紀,就練成了返璞歸真的無雙刀術。誰傳的你刀法?”
洪辰說:“沒人傳過我刀法。”
一名紫衣衛抬頭喊道:“指揮使,他在胡說!那會兒我們埋伏時,聽他在石橋上說的清楚,他有一個師父,住在不知什么地方的竹屋。”
洪辰轉頭看向他:“大哥,我是有師父,但他并沒有傳過我刀法。”
羅輕寒問:“他傳的你內功?”
洪辰轉回頭來:“內功?也沒有。我師父只教我如何養竹鼠。”
羅輕寒一對長眉皺了起來:“你誆我。”
“真沒有騙你,我師父只教我養竹鼠。”洪辰繼續否認,接著反過來問道,“刀法一定要有人教嗎?”
“確實不一定。我的劍法,就是我自創的。”羅輕寒點了下頭,又狐疑地盯著洪辰,“難道你的刀法,也是你自創的?”
洪辰搖頭:“我不會刀法。”
長街上的所有人,包括羅輕寒都是一怔。
羅輕寒“哼”了一聲,道:“看你一臉老實憨厚相,以為你不會誆人。原來你是撒謊不眨眼。”右手握劍揚起,劍鋒對著洪辰:“你不說也不打緊,我的劍會問出來。”
洪辰已習慣講實話卻被別人當說謊,也沒反駁羅輕寒,只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于羅輕寒看來,卻無疑是接下挑戰時的蔑視挑釁,當即向著紫衣衛們道:“給他柄刀!”
馬上便有個紫衣衛雙手捧了柄刀刃雪亮的三尺鋼刀過來。季茶忽開口說:“這只是把普通鋼刀。羅輕寒,你手中的可是名劍‘凋碧樹’,分金斷玉,削鐵如泥,豈會公平?”
羅輕寒說:“不錯。但我喜歡我的劍,不想用別的劍。”接著對紫衣衛們道:“拿你們最好的刀來!”
季茶抬手一擺:“不用,我這有刀。”取下背后竹簍,揭開麻布,伸手摸索幾下,從中拎出來一柄漆黑如墨的二尺短刀。
“此刀名為‘空山’,為一整塊百煉玄鐵所澆鑄成,堅硬無比,在云州兵器譜排行第三十七,曾是鐵拳幫幫主藏在秘庫的傳世寶,二十天前被我‘借’了來。”
季茶講著黑色短刀的來歷,細長手指從刀身上拭過,眾人看到這柄刀竟然沒有刃鋒。
馬四海見狀忙說:“這把刀只是材質好才上了兵器譜,連刀鋒都沒有,怎么做武器?季茶兄弟,你換把刀給洪辰兄弟罷。”
查雨歸呵斥道:“你懂什么?刀劍并非越鋒利越好,殊不知‘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一旁,章子追也說:“洪辰小兄弟的刀法原本就無甚鋒芒,少以刀刃對敵,往往攻勢不足而守成有余,用這柄刀的確合適。”
待洪辰接過“空山”,季茶用力拍了拍他肩膀,說:“拿了我的刀,你一定能打敗羅輕寒,一朝武林成名!”但心里卻在盤算,過會兒其他人注意力都被洪辰和羅輕寒的刀劍相斗吸引,自己正好溜之大吉。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何況洪辰本身沒犯過什么事,被歸義司捉拿走也無罪可治,最多過程中受點拷打,自己請他吃過一頓九州全席,也算對得起他啦——多少人做夢都想挨一頓揍就能換頓九州全席呢。
可這想法剛冒出來,季茶就發現,天云三猛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自己身邊,頓時又一陣心中叫苦。
長街上眾人自覺離得洪辰和羅輕寒遠了些,足留出來十多丈長的地方。羅輕寒一聲未吭,突然挺劍直刺,蟬翼般的薄鋒于夜幕下幾乎看不出形跡。
洪辰抬手揮刀,看似斬向空氣,卻碰出了一道明亮火花。羅輕寒倏然收劍再刺,洪辰從容揮刀再擋。一把是薄到快透明的劍,一劍接著一劍,一柄是黑到與夜融為一體的刀,一刀接著一刀。長街上的眾人已看不到刀和劍,只能看到兩個人的手快得像天際流星。
漸漸有破碎的劍氣刀氣流竄出來,斬碎了街上的石板,兩側的瓦檐。直過手了一百招,兩百招,誰也不見勝,誰也未見負。許多人看得直瞪眼: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竟與名滿九州的大劍俠平分秋色!天云三猛與查雨歸等人一開始能看出來,羅輕寒是留著力的,一直在試探洪辰的招數。但漸漸他們發現,似乎羅輕寒每添一分力來進攻,洪辰也能再添上一分力來防御。
就連齊越看得久了,也對師弟師妹們說:“伐竹客的防御簡直滴水不漏,他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是浪費的,將身體和刀用到了極致。和他相比,我們總循著刀法套路用刀,腦海和身體總忘不了那些一板一眼的招式,會做許多無用功。刀法流派高低且不論,我們用刀的手段,的確比他落了下乘。不過也不必妄自菲薄,我們刻苦修煉,勤以修行,把云墨派刀法練到極為高深的程度,同樣可以無招勝有招。”
宇文剛一直盯著洪辰和羅輕寒的你來我往,不禁道:“這不知是小娘們還是小爺們的家伙,真厲害,跟咱打的時候好像還未盡全力。”
宇文勇說:“不對不對,他那時也盡了全力。否則為啥不直接打敗咱們,一直拖到有人幫他。”
宇文剛道:“可是他能抵擋得住羅指揮使!忘啦,咱們三個人那次在羅指揮使面前,連五招都沒撐住。”
宇文勇又說:“這還不簡單?羅指揮使故意讓他呢!”
宇文剛瞪起眼:“你錯啦,羅指揮使一開始是讓著他,現在可沒讓著他。”
兩人又開始互相辯駁,都覺得自己很有理,唯有宇文猛腦海中起了更多想法。
洪辰現在發揮出的實力是比和自己交手的時候強,但并不是短短時間就有了長足進步,而是三兄弟并未逼出他更強的力量來。
他的刀法幾乎全是守招,而無進攻之能。和他交手有點像打一團棉花。用一成的力氣,打不爛;用三成的力氣,也是打不爛;用足十成的力氣,還是打不爛。
但又和打棉花有所不同,洪辰能以守為攻,把承受的攻勢還回來。攻他越猛,受到反彈越大。之前三兄弟能與他僵持許久,全賴默契配合,互相化解掉了反彈攻勢。倘若一對一的打,或者換成三個各自為戰的同級別高手,早就一敗涂地了。
此時,洪辰與羅輕寒交手的聲勢愈發浩大,每一次刀劍相碰,都好似電閃雷鳴,街道與房屋已經被余波摧毀的一片狼藉,濺起的煙塵四處彌漫,逐漸遮擋住眾人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