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分鏡圖和畫漫畫還是不一樣的。
雖然這兩者都是將文字劇情可視化,但前者是要把熒幕上的電影鏡頭,簡練易懂的畫到紙上,要求更高。
畫工倒是次要的,比如說國師的分鏡圖十分工整,配上文字就能當電影漫畫看;而姜文的分鏡圖則非常的抽象,如小兒涂鴉一般。
但并不妨礙,這兩位都是非常優秀的導演。
所以說畫工是次要的,主要是看能不能把鏡頭所要表現的東西畫出來,讓攝影師知道怎么運鏡,讓演員知道怎么對白,讓視效部門知道要加哪些特效。
簡而言之,就是讓大家對準備要拍的東西,有一個大致的概念。
當然,在此基礎上,畫工能好一點,那自然大家都很歡迎。
眼前的這位年輕人,就是屬于畫工比較好,甚至可以說非常好的那一類。運筆一絲不茍,簡潔工整,任誰看了都要豎一個大拇指。
只不過他看起來不是科班出身,也沒有真正的電影制作經驗,而且陳雷沒有設置任何條件和要求,連劇本都沒有給他,使得年輕人畫的分鏡圖雖然工整,卻根本不可能照著這樣拍。
但這已經是相當牛逼的存在了。
陳雷自認,若是自己光憑自學,然后此刻又純靠想象,絕對做不到他這種程度。
有缺陷,不夠完美,又有什么關系?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嘛!
這句話出自禮記,翻譯成白話文就是:璞玉需要雕琢,萌新需要調教。
陳雷對于自己的調教能力,還是很有自信的。
很快,射雕開頭張十五說書的分鏡就畫完了。估計是為了充分向眾人展示自己的能力,他把遠景、全景、中景、近景、特寫和大特寫的鏡頭畫全了。
由于本世界的射雕英雄傳從來沒有被搬上過電視或者熒幕,甚至連漫畫改編都沒有,沒人知道射雕的世界它究竟是什么樣的,只能全靠腦補。
這個年輕人當然也全靠腦補,而且腦補的還可以,至少在宋星河兄妹看來是這樣的。
陳雷估計他應該是來毛遂自薦的,說實話,就憑他亮的這兩手,哪怕沒有任何經驗,在一般劇組里混碗飯吃也是足夠了。
但陳雷還想再考察一下,看看此人的極限在哪里。
“如果可以的話,請再幫忙畫幾格‘華山論劍’的分鏡圖。”
華山論劍是射雕全書的最終章,也是最高潮。在本世界,書還沒有連載到這里,不過陳雷想用這個大場面來試試看。
這段劇情如果像陳雷設想的那樣,按照網飛或者HBO的路數來拍,這就是最終季的最后一集,是陳雷要準備燒錢砸特效,來贏得口碑和鍛煉團隊的重頭戲。
當下,陳雷把劇情和要求大概提了提。
年輕人這回考慮的時間比之前要長的多,足足對著桌子上的大白紙,想了有半個小時才動筆。
因為陳雷特意交代過,要求大場面、大特效,能給觀者造成強烈的視覺沖擊,所以年輕人畫得也更加的慢,時不時的還涂涂改改,甚至推倒重來。
軟萌軟萌的小姐姐妹妹過了最初的新鮮勁以后,好奇心也不那么強了。這種專業性很強的創作,干看著是很枯燥的,于是跑到一邊煲起了言情劇。
陳雷和宋星洲則如獲至寶,看得津津有味。
其中宋星洲還一邊看,一邊興奮地和陳雷討論這個鏡頭該怎么運鏡,那個演員該怎么走位,拍攝是實景還是用綠幕。
他沒去過華山,但這時連華山頂夠不夠開闊,能不能容納如此龐大劇組的問題,都已經在考慮了。
這家伙賦閑在家,好長時間沒有拍戲了,一聊起來就剎不住車。
奇怪的是,陳、宋二人這邊討論的熱火朝天,甚至還時不時的伴有爭執,但那邊的年輕人卻絲毫不受影響。有幾次宋星洲這一刻還大贊畫得好,而下一刻年輕人就棄之不用,推到重來了。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創作中。
十來格分鏡圖畫到天黑才堪堪畫完,陳、宋二人一致給出了很高的評價。雖然還是不能真正起到拍攝指導的作用,但也能看出來已經很有潛力了。
正如前面說的,璞玉需要雕琢,而萌新則需要…
“會編劇嗎?”陳雷問。
“會。”年輕人能開口說話了,但語速很慢,而且口音也顯得有一點點生硬,他說:“我給許多公司都投過稿,不過一個也沒有通過。可惜那些劇本今天沒有帶來,不然可以給您看看。”
“沒關系,以后還有機會。請簡單介紹一下你自己,說出你的夢想。”陳雷笑道:“哦,我是說你來這里找我的目的。”
年輕人來這里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特別喜愛陳雷的作品,也特別的崇拜陳雷本人。所以在聽說陳雷與宋星洲打算拍電影以后,就想毛遂自薦,跟著雷哥一起在道上混。
陳雷的住址不好找,但是宋星洲工作室的信息網上都是有的,他就是順著一路找過來了。
其實他已經在這一塊兒轉悠好幾天了,但前幾天一直沒等到陳雷,他也就沒有現身。
一個有才華,有抱負的年輕人,看到了陳雷的遠大目標,想要來毛遂自薦,這是陳、宋二人早就料到的,并不覺得奇怪。
但這家伙的名字,卻讓兩人頗為意外。
“中田大介?”宋星洲望著寫在紙上的名字,驚訝道:“你是島國人?”
“對。”中田大介的神色十分黯然,似乎島國人這個身份不僅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榮光,反而是一種束縛,他低聲道:“但我在我的祖國已經社會性死亡了,‘國賊’這個帽子,從我曾祖父起,就一直戴到了現在。”
說著,中田大介講起了自己的身世。
他中文其實說的很好,但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的遭遇,一直被孤立和排擠,導致他語言能力相對比較低。
很多時候不僅要中日雙語混合,甚至還需要手寫才能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對于日語,陳雷聽聽還勉強湊合,但是讀寫的話就基本抓瞎了。
畢竟自己的日語教材里面,從來都沒有雙語字幕。
連說帶寫加上比劃,陳、宋二人總算大概理解了中田大介的身世,或者說家世。
中田家族也可謂是一個傳奇的家族。戰爭年代,他的曾祖父就是個堅定的反戰主義者和國際主義者。在70、80年之前那個島國人人狂熱的年代,中田曾祖父就毅然決然的投入到了反戰運動中,甚至還不遠萬里的來到了華夏,在陜北工作。
其實在那個年代,像中田曾祖父一樣,來到華夏為華夏奮斗的島國人有許多。不過在島國投降以后,這些人覺得爭取到了勝利,爭取到了和平,到了重建家園的時候了,大多又都回國了,中田曾祖父也是這樣。
中田家族如果只是出一個這樣的曾祖父的話,還并不十分奇怪,關鍵是到了冷戰的時候,中田的爺爺奶奶,又是島國赤軍的骨干,鐵桿的親華派。
到了父母那一輩,情況也差不多。
而到了中田大介本人這里,他出身于這樣的家庭,本人又從小學習漢語和漢文化,加上他不善言辭不擅交際,可想而知,他從小到大,在學校里會受到怎樣的排擠和孤立。
對了,中田大介還有一個中文名字,是他自己起的,叫做:程墨。
既表明了自己喜愛華夏的水墨畫,又多少有點用諧音“沉默”自嘲的味道。
聽完中田大介的介紹,陳雷一時間也是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