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了一段,又到了幾重高大的殿宇樓前。
據說,那里就開光的地方了。
入內之后,但見殿內窗明幾凈,檀香四溢,有一仙風道骨的中年道長盤坐蒲團之上。
神態自若,千塵不染。
一看就知道是位經驗豐富的老神棍。
“無量天尊…”
中年道長微瞇著雙眼,搖了一下手中的拂塵,飄逸而優雅。
只是,中年道長宣了一聲道號之后,就坐在那里不動了。
難道這就完事了?
許仙有些納悶,他也不知道所謂的開光到底是個什么流程。
只是覺得這樣搖一下拂塵就算開過光了,是不是有點太敷衍?
“無量天尊。”
中年道長見許仙沒什么反應,再宣一聲道號,手中拂塵一掃,剛好掃到了側方的功德箱。
許仙秒懂!
這尼瑪果然還要交錢!
“小青,我們好像掉坑里了!”
“什么?”
小青也有些迷糊。
其實這些東西,她也不懂。
“還要給錢!”
許仙壓低了聲音耳語了一句。
就兩破神像,銀錢交了一道又一道,此時的許仙,早已經沒了興致,這樣的神像,即便求了回去。
也無半點仙氣。
再說也沒錢了,小青把整個荷包都拿出來了。
“道長見諒,小生今日囊中羞澀,明日再來可好?”
老道長聞言微微一笑,馬上就給出了另外一套銷售方案。
“無量天尊,神像未得開光,不可出觀,善人可將神像置于前殿老君座前,受太上精妙道法熏陶。”
許仙一聽就樂了。
要說搞錢,還是你們這些專業搞心理輔導的套路深啊!
一塊破木頭,不交夠幾次錢,就別想帶出這道觀。
說不定還不止這幾次。
不是說請神容易,送神才難的嗎?怎么到了這里,要想請個神回家,會如此坎坷。
罷了罷了,白云觀的神像,咱請不起,回頭去瓦市買個地攤貨試試,或許也能用。
還能省下一大筆錢。
“那有勞道長,這神像我們不要了,請把之前的銀兩退還與我。”
“善人可曾聽過,結下的善緣,可有收回去的道理?”
許仙聞言,心道妙啊!
難怪這神像只送不賣!
想不到這白云觀中,竟然藏著一個商業鬼才,這一手買賣做的,著實能讓許大販藥汗顏。
只是今天怕是不成了。
坑錢坑到老子頭上來了,這怎能忍?那可都是老子甩了老臉討來的血淚錢!
“那道長的意思是,小生今日這銀錢白花了?”
聽聞來人口出狂言,那道長先是一愕,微瞇的雙眼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道縫。
又見眼前之人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由得呵呵兩聲干笑道。
“呵呵呵,善人此言差矣,我白云觀只結善緣,不論銀錢。”
好一個只結善緣,道長的話,直聽得許仙眼皮直跳,當時就想對著道長身后的老君像來上一泡。
又想著讓小青使些作弊的手段,把那舍出去的銀子給弄回來。
可轉念一想又不對啊!
寶鏡大師的金缽我掏得,你白云觀的功德箱我就掏不得了?
掏他丫的!
丟不起人,把臉遮起來不就好了嘛…
正閉目養神的道長久不見許仙回話,耳中又傳來嘻嘻索索的異響。
遂睜眼一瞧,卻見那小子正拿著一方絹帕往臉上遮。
“你要做甚?”
怪異的舉動,立馬引得中年老道的道心有些不穩,一旁的小青也很是費解許仙的這個舉動。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更是幾乎讓她驚掉了下巴。
只見許仙擼起袖子,直接就把手伸進了一旁的功德箱中掏了起來。
“大概就這么多吧,道長告辭…”
“住…住手!”
待眾人回過神來,已經被許仙掏出來了好大一坨銀子。
“跑…!”
“這…”
看著拿了銀錢就撒丫子跑路的許仙,小青只覺頭皮一陣發麻。
只是奇怪的是。
這一幕,為什么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跟著許仙奔跑出白云觀,
小青很困惑。
我在做什么?我為什么要跑?我現在在哪里?
渾渾噩噩,她也想不明白剛剛發生的一切,只是有些木訥地跟在許仙身后,一路狂奔。
身后的喝罵聲漸漸遠去,小青的腦袋瓜子卻越來越混沌。
自己少說也有幾百年的道行了,為什么會像一個凡人一樣,用兩條腿跑路?
還跑得如此心神不寧?
剛剛似乎還做下了非常無恥的事情,他好像拿了功德箱里的錢!
沒有人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去拿功德箱里的錢的,哪怕是世界上最無恥的人也不會這樣做。
而我,則像一個跟著大哥哥做下了錯事的小姑娘,一路跑來了這里。
所有的一切,都與姐姐教給她的做人道理背道而馳。
這是怎么了?
“唉停停停…可以了小青…”
許仙一把扯掉覆在臉上的絹帕,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
太難了。
為了這該死的區區幾兩銀子。
竟狼狽到以致于斯。
“許…許仙?你…你拿了多少?”
跑了這么久,小青倒也沒有大口喘氣的樣子,只是說話的語氣,似乎有些顫抖。
到此時,小青還是一臉迷糊的,甚至都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問。
“也不多,差不多沒虧吧。”
“許仙,你…你你你…你怎么能在老君像前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來!”
小青終于想起來了,他們是過來的祈福求平安的。
而他卻當著老君像的面,做下此等荒唐事!
“小青,你這話就不對了。”
“怎么不對?!”
“那不是道觀,他們的做法,與那靈隱寺后山的寶鏡大師無甚區別,不過就是生意做得大了些罷了。”
“生…生意?”
“對!就是生意,那種道觀里要能請出個真神來,我許仙把眼珠子摳下來讓他們當泡踩!”
這世界的香火異常旺盛,也難免滋生一些掛羊頭賣狗肉的假佛寺假道觀。
就像寶鏡大師說的,一場規模宏大的道場法事中,至少有一半多是濫竽充數的混子。
這白云觀不過就是一個規模比較大的詐騙集團而已,也不知道,這一年下來,要被他們訛去多少錢。
更可憤的是,好多民眾,生了病之后,不去醫館藥鋪尋醫,而是把錢投在了這樣的地方。
最后換來一包香灰,拿回家去服用,被坑死了還在念神仙菩薩保佑。
簡直悲劇。
這樣想著,之前掏那功德箱的事,也終于變得心安理得起來。
“可是…你怎么能拿功德箱里的錢…這這…好像…”
只是小青還有點想不明白,剛剛發生的事情,對她的沖擊力實在太大了。
“那不叫拿,那叫黑吃黑。”
“什么…吃黑?”
“黑吃黑就是,他們黑,我們要比他們更黑…”
在許仙的無恥言論熏陶下,小青的人生價值觀,也終于產生了動搖。
呆呆地想了好久,都沒有想明白,但好像有一點是對的。
就是他說的那什么黑吃黑,聽上去有點像以牙還牙,于是只得訥訥地言道。
“那…那我們接下來要怎么做?”
“我看這白云觀也不靠譜,咱們還是去瓦市買一尊算了。”
“那…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