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痛
當許仙以神識溝通星珠的剎那，立馬就有無數凄慘的畫面在腦海中奔襲翻滾，如大河決堤，一發不夠又來無數發，恍惚間，眼前浮現出了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
無數妖獸在血雨中痛苦掙扎，而他們所經歷的那些痛苦與煎熬，許仙也都能感同身受，
每一個被撕碎的軀殼。
都會在心里刻下一道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痕，痛到極致。
“怎么會是這樣的？”
為什么溝通了妖祖內丹之后，我沒能享受到那種…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王霸之氣？
恰恰相反，此時所能感受到的，只有遍地的尸骸與狼煙，還有無盡的痛苦以及凄厲的哀嚎？
這些不堪承受的畫面，
充斥了整個腦海，突然間，許仙好像明白了什么。
妖祖之所以是妖祖，
不是因為她的身體里流淌著王者的血液，也不是因為她天生就有號令萬眾妖王的王霸之氣。
而是因為…
且只是因為，妖祖能聽見他們的痛苦與哀嚎？能感同身受他們曾經經歷過或正在經歷的一切苦難。
可是…
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呀。
那以后小白將要過的…
竟是這樣的日子嗎？！
而且是沒有終期的，永生永世都無法甩脫的煎熬？原來真正的阿鼻地獄，竟然流淌在小白的血管里？這是個無論如何都法接受的真相。
“穩住心神，不可胡思亂想！”
就在這時，小白聲因及時在耳邊響起，許仙猛地驚醒過來，赫然發現一大團密密麻麻的魔魂正朝著暗室角落里的文殊涌去。
“回來！”
下意識地一聲吼，
這一吼倒是起到了作用，那些暴躁的魔魂，竟突然頓在了原地，只是許仙卻差點被自己的嗓音，給嚇了個神魂出竅再出竅。
怎么這聲音？
這聲音明顯不是我的…
“走！離開這里！”
又在這茫然失神的岔路口，小白的厲喝聲再次傳來，然后就覺眼前一道白影閃過，等清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小白的蹤影。
嗯！這樣的痛苦，我一刻都不想再承受，此時此刻，許仙的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把手中的六十萬份痛苦煎熬甩脫出去…
而且自己都已經變聲了，能變聲就能變身，加上這些亂七八糟的雜亂哀嚎，甚至感覺自己的人格都在發生大面積的扭曲，要瘋了。
趕緊按照著小白的提示，集中注意力穩住心神，再以妖祖內丹的意志，穩定住了手上的六十萬頭暴躁魔魂，然后再驅使他們，往那崖頂不遠的奔魔大道挺進。
群魔狂奔，發出令人窒息的末日震顫，萬鬼嗚咽，聞者退避，沒一個敢靠近過來，不過亂雖亂些，倒也沒再像上次那樣，隨時都有可能奔潰掉的危險。
只是這足能讓人精神崩潰的煎熬，比之上次的撕裂靈魂，更加令人難以承受，也不知道小白她這么些年來是如何熬過來的？
舉目遠望跑在前面的小白。
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跑得這么快，甚至連要去哪里都沒說，而且因為群魔的拖累，許仙現在也追不上她，只能用力地盯著視野盡頭的那個白影勉力緊隨。
再說飄在前面的白素貞。
卻是心中憤憤，讓你只延出一道神識溝通，而你卻一股腦兒，用神識占據了整個內丹？這男人，他從來就沒讓她稱心如意過！
現在你知道這是什么滋味了吧？即然知道了，那就好好地用心去感受一下吧！于是也不想搭理他，顧自奔出地府直往云霄九天而去…
而緊隨其后許仙，則只能勉強跟住小白的腳步，而且一路上還要承受這無窮無盡的精神折磨，簡直生不如死，與其如此，還真不如去承受靈魂被撕裂的物理傷害。
但現在也不敢收回神識。
一個不小心失去了控制，那整個地府怕是都得一塊玩完，所以此時想的也只是趕緊離開這里，找個足夠安全的地方，把這種沒有人能夠承受的痛苦交給小白去承受…
好混賬的想法。
果然人格也開始扭曲了！
群魔洶涌如潮，穿過奔魔大道，涌入無底大黑洞，然后扶搖直上，直接撞碎了頂上的雷峰寶塔。
人在塔中坐，禍從地底來。
周城隍正打著瞌睡，忽聽隆隆巨響震耳欲聾，在一陣天旋地轉中倉皇逃竄如喪家之犬，好不容易才躲過了這突如其來的要命一劫。
“錢塘王保重啊…！”
看著漸漸遠去的一大片烏云，雖驚魂未定，但最后時刻，周新還是及時地送上了最衷心的祝福。
躥上天之后好一會，仍不見小白有停下來的意思，也沒說要去哪里交接魔魂，只是一直往上再往上，似乎實在最大限度地遠離地府？
想想也有道理，小白一動念，沃石震三顫 ，離遠一些總是好的，于是也不二話，繼續咬牙緊隨。
只是巨量的精神傷害，屬實不是常人可以忍受，而且眼下不過區區六十萬份精神傷害而已，就已經是這種幾乎讓人炸裂的程度了。
真的不敢想象這數量擴大至億這個級別的時候，會是怎樣的一種折磨？漸漸的，也終于理解了小白她為什么會一天到晚都冷著個臉了，每時每刻都在承受著這樣煎熬，還怎么開心地起來？
不變態就已經不錯了！
“我去他娘的紫微星歸位！”
于是在承受了整整六十萬份的痛苦煎熬之后，許大閻羅的情緒首先出現了崩潰的征兆。
心中煩躁到了極點，
憤憤地想著，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這賊老天給捅破掉…
不對！
不是捅破。
應該是直接扒掉！
大不了一了百了，反正絕不會允許小白再去過那種日子的！
心念一動，手中的魔魂也因許仙的憤怒而變得更加暴躁，嗚嗚呼嘯著撞碎重重云層，眼前突然出現了兩根巨大石柱，不知不覺地。
竟然已經跑到南天門來了？
直到這時，也終于看到小白停在了南天門前，遠遠望見她似乎正與大石柱前的那片星光說著什么？
而這片刺眼的星光許仙也熟悉，正是把守著天庭大門的原始天尊，除他倆之外，平臺上還另有一人，正是原始天尊的大徒弟廣成子。
想不到自上次分別，師徒兩竟一直在這里把守天門？
倒是敬業得狠吶！
待會再跟你們算賬。
也不知道小白她為什么要選在這里交接魔魂，是因為這里離地府足夠遠嗎？還是以此向原始天尊示威？不管了，這里就這里吧。
此時的許仙也差不多已經到了所能承受痛苦的極限，只想著馬上把身上的擔子甩給小白，哪怕是剛剛還在暗暗地發誓以后再也不會讓她過這種暗無天日的苦日子…
“給我吧。”
“嗯！好！”
看到男人跌跌撞撞地往這邊爬過來，白素貞也是心中一軟，不忍心再看他遭受這種非人的折磨，起身飄至近前，便準備接手災難。
而糟糕的許仙，則想也沒想就撤回了星珠上的神識，與此同時，纏在手上的六十萬魔魂也瞬間失控，立馬朝著四面八方逃散開去。
許仙只覺眼前一黑。
突然意識到好像弄錯前后順序了？應該是先放開魔魂，
然后再收回神識的…
“啊…！”
然而此時顯然為時已晚。
剎那間之后，纏繞著魔魂的靈氣絲線根根繃緊，緊接著，許仙也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
撕裂靈魂的痛楚直沖腦門，當時便一陣抽搐，直接摔在了南天門前的平臺上，別提多狼狽了。
好在小白出手也足夠迅速。
一個動念之間，就把四處逃散的魔魂給收了回來，靈魂撕裂也就只持續了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但這也夠讓許仙受得了。
蜷縮在地上，精神狀態非常糟糕，心情也非常不好，想干架，想找個自己討厭的人過來撕撕靈魂，而不遠處就正好有兩個…
想著既然來了這南天門，那等會也正好與原始天尊大師說說驪山的事情，不說為太上報仇雪恨吧，也至少給小青討點醫藥費。
魔魂被交到小白手中之后，相比之前就聽話多了，也不需要再用靈氣絲線牽引，就都乖乖地擠成一大團，漂浮在南天門外不遠處。
但現在的許仙已經知道。
此時的小白正承受著非人的折磨，一時間那是既心疼又無奈，還極為地憤怒，補天是不可能再補天的了，不僅不補天了，我還要把這賊老天給扒下來......
縮在地上狠狠地打了幾個哆嗦，消化掉了撕裂靈魂帶來的痛苦，精神也已經好了一些，于是拍拍屁股站起身來，當時就想著去跟天尊大師打個問個安好。
只是剛走出沒兩步，
就被小白擋住了去路。
“封印如來一事，我已替你打過招呼，驪珠的道像也已經在路上，你現在就回錢塘縣，把她帶來這里。”
“嗯？什么？”
許仙只聽得一愣。
這么快就說好了？而且他也這么痛快的就答應了？心里生出一個不好的念頭，當即沉著臉問到。
“小白，你是不是答應了他什么條件？”
“沒有條件。”
白素貞回答地很是干脆。
臉上也沒有表露出任何異樣，而且事實上，她也確實沒有答應什么自廢武功之類的條件，她只是承諾星珠會按時歸位而已。
但許仙是萬萬不信的。
“哼，真沒有答應什么？那他會答應地這么爽快？”
“我說沒有便沒有！這事你不要管，也不準再多問，時間無多，趕緊去把人提來便是。”
“呵，不要我管？白素貞我告訴你，這事我還真就管定了，我也不會把小藍帶來這里，便是不封印又如何？他如來敢涅槃嗎！”
剛剛才經過一輪酷刑，心里正煩躁著呢，聽到小白明顯是準備獨自一人攬下所有苦楚的語氣。
許仙當時就掀桌子了。
“你做什么？不要胡來！”
見他吊兒郎當地往那處星光晃去，手中的靈氣，也在緩緩地延展而出，白素貞就知道這人又要胡來了。
“這你還真說對了，小白你還不知道吧？其實貧僧的法號就叫胡來，不過小白你放心，本胡來今天可不會胡來，只是想問天尊大師要回一件東西而已。”
“回…”
“天尊大師！”
來不及阻攔，
那邊他就已經嚷開了，
白素貞心中頓時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就是個不省心的主！
“錢塘王！休得無禮！”
那邊的星光不曾言語，
倒是一旁的廣成子首先站了出來，一個閃身擋在了許仙面前，雙眼微瞇，怒容滿面。
心說忍你很久了。
上次一時大意，吃了點虧，今日正好與你重新打過！
“聽說天尊早些時候去了趟驪山？還取走了一樣東西？”
但許仙卻完全沒把這手下敗將放在眼里，目不斜視，直接起手往那光禿禿的大腦門上推了一把。
把人給推了開去…
“放肆！”
這一手簡直欺人太甚，那邊的廣成子頓時怒氣值滿格，爆喝一聲，鋪天蓋地的銀絲拂塵便招呼了過來，而許仙依舊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甚至都沒有要躲一下的意思。
“廣成子…”
銀絲拂塵透體而過，
雖不傷許大閻羅分毫，卻帶走了肉眼不可見的絲絲縷縷無數，與此同時，對面的落地星光也終于說話了，喚了一聲大徒弟的名字。
顯然是讓他住手的意思。
做徒弟的也很聽話，當即抱起拂塵，氣鼓鼓地退了一邊。
而許仙則開始有點鄙視這位原始天尊大師了，這一聲“廣成子”倒是叫得恰到好處，原來你也想看看本閻羅是不是真的萬法不侵？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本大閻羅真的是萬法不侵的奇葩體魄，剛剛之所以會那么痛苦，只是因為我不肯松手罷了。
“許仙，本尊有一事問你。”
“哦？大師請說。”
“這上面所載為何？”
想不到天尊大師既不介意許閻羅的無禮之舉，卻也沒有問許仙要取回什么東西，而是拿出了一本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冊子。
沒錯就是上回見天尊大師時，被他強行奪走的那冊用鳥語胡亂涂鴉而成的“降妖伏魔經”！
而此時，這一冊所謂的降妖伏魔經懸浮在許仙面前，還翻到了其中一頁，點點星光在字里行間游走，大概是想讓許仙念一段吧！
這就有意思了，原來老天爺也有不知道的東西需要向人請教的？而且還請教的如此直接…
“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于是許仙也只好暫時把要債的事情放到了一邊，隨即探著腦袋，瞅著小冊上所寫的鳥語，嘰里咕嚕嘰里咕嚕地念了一段。
“嗯…”
原始天尊長長地嗯了一聲，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終于相信了這一冊鳥語真的是佛主新創的佛經。
但是管他呢。
這小冊子本來就是當煙霧彈用的，現在目的也達到了，而且等會說不定還能繼續忽悠一下眼前的這位老天爺，然而還不等自己小得意一下，那小冊子就直接被揚成了灰飛，飄散在了清風中。
“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緊接著，這位老天爺也學著許大閻羅剛剛的口吻，依葫蘆畫瓢照著念了一遍，口音流暢且標準，許仙聽得傻眼，直接在風中凌亂了。
這什么情況？
想自己在前世時為了學會這鳥語，每日清晨與公雞同唱，流下了多少辛酸淚才學會的，而天尊你卻只花了五秒鐘就搞定了嗎？
可是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嗎？
但是不知道又如何呢？
這世上只有我能翻譯，那能頂個屁用啊，誰能為我作證？
老天爺就是老天爺，
不經意間輕輕松松的一招，就破掉了許小哥的這一手小伎倆。
他這是在告訴我，你個小屁孩，就不要再在老天爺面前耍心機了嘛？這形勢似乎有點不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