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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發出聲音

  “我們要飯碗,我們要活命!”

  “不能再讓蒸汽機來砸我們的飯碗了!禁絕蒸汽機!”

  “陛下開恩,朝廷開恩,關了這些害人的廠吧!”

  上千名衣衫襤褸的織戶們聚在了一起,圍住了這一次事件的源頭地盛源織布廠,或者說沈家織布廠,他們年齡都比較大,其中不乏老人,只是所有人在此時卻絲毫不顧這些,他們一邊大聲嘶吼著,一邊朝著廠里移動。

  然而,僅僅是片刻之后,從廠里卻同樣涌出了大批大批的織工,他們手中也拿著棍棒,在一些兇神惡煞的護衛的率領下,直接堵住了廠區的大門,他們神情復雜,可是腳步同樣堅定不已。

  一名剃著光頭的壯漢從人群中擠過來,他邁著步子朝著廠門走著,臉上帶著些許冷意,手里則拿著一桿長長的火槍,一步步地朝著織戶們走來。

織戶們望著那壯漢的身影,又望了望他手中的火槍,卻不由朝著后方退卻,他們當中開始竊竊私語,甚至都人在偷偷叫著壯漢的綽號——鐵二牛,此人是當地  鐵二牛瞧著慢慢退卻的織戶,卻是狠狠手心里吐了口唾沫,鄙夷道:“一群慫包一樣的卵貨,爺爺就在這里站著,看你們能搞出什么花樣來!等到大兵到了,到時候你們全都得被砍頭!”

  人群中聽到有大兵要來,頓時一片嘩然,后面織戶們的臉上頓時就露出幾分畏懼之色,他們敢來大鬧工廠,完全也是被逼無奈,心里多多少少覺得這里只是那幫子商人的地方,卻沒想到跟朝廷掛上了鉤。

  只是眾人也并未退去,如果就這么走了,只怕下次便再也沒辦法聚人前來,到時候反倒還會被倒打一耙,因此雙方就這么僵持了下來,似乎兩邊都有些忌諱,誰也不敢先動手,只是場面上卻越發顯得緊張起來。

  而就在此時,沈家大少爺沈惟俊卻站在了自家廠區小樓,透著玻璃望著廠區門口發生的一切,神情漠然。

  “這幫子賤民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如今都敢沖撞廠區,若是大少爺您不讓我帶人下去,我遲早得把這群王八蛋都給打死在這里。叫他們還敢來我們廠!”

  春三小心謹慎地站在了一旁,嘴里卻說著一些狠話,臉上的肉搖搖擺擺的,整個人似乎更五年前比起來,都胖了一大圈。

  沈惟俊似乎依然是當年的那副模樣,只是目光中卻透著幾分當年不曾有的世故與成熟,他站在窗戶邊上,靜靜地聽著吵吵鬧鬧的聲音,并沒有搭理春三。

  瞧見自家少爺沒有說話,春三的聲音自然也就越來越小了,他不敢再繼續往下面說,整個屋子里瞬間陷入了一片安靜,而春山臉上的冷汗卻不住地往下流著。

  “派人去警察局報案了嗎?”

  沈惟俊終于開了口,他一邊詢問著,一邊走向了辦公桌前,打開了里面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摞文書,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春三連忙擦了擦自己腦門上的冷汗,低聲道:“少爺,剛剛已經派人去了警察局......他們......他們應該馬上就到。”

  沈惟俊似乎沒有聽到一般,他狠狠地將手中的文件往桌面上一砸,雪白的紙張頓時散落一地。

  “你是干什么吃的?當初不該請警察的時候,非要請人來,結果鬧出了事情,如今讓你早點叫警察,卻拖得這么晚,你到底長了什么豬腦子?”

  沈惟俊的臉色頓時變得通紅,他低聲怒吼著,“你知道我這一次為了把事情蓋下去,到底要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可是到現在事情越鬧越大,還怎么收場?”

  “少爺.......”春三囁喏著,他本來就是一個仆役出身的人物,只是跟著沈惟俊今年稍微學會了一些做事的能力,可是終究沒有什么眼力,以致于出現眼下這么被動的局面。

  沈惟俊輕輕低嘆了一聲,他重新彎下腰想要去撿起那些紙張,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廠外似乎傳來了一陣喧鬧聲,這使得他不由得重新站起來,朝著門外望去,而只是這一眼,卻是讓他再也沒有了站住的力氣。

  原來就在此時,院外已經來了許多士兵,他們身穿整齊的軍裝,身上背著火槍,開始秩序井然地進駐工廠,其中還不時有人在里面指揮著,沿著廠區一步步前進,而這些士兵的身上,都帶著一個白色的布標,上面寫著‘監察’二字。

  “完了......這一次真的要完蛋了.......”

  沈惟俊全身上下似乎都有些無力,他幾乎在第一時間想到了當年士子風波那天,大量的士兵從大街小巷里鉆出來,他們將那些士子們都給一一帶走,整個過程就如同今天這般,秩序井然卻又十分無情。

  那種久違的無力感,徹底控制了沈惟俊,他一下子垮在了椅子上。

  御書房中,寧渝看著面前這封由薛海云呈遞上來的奏折,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五味雜陳,卻又有些欣慰。

  對于整個大楚官場來說,幾乎所有人都覺得薛海云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真君子,他為人處事方正無比,哪怕常常被人譏諷為迂腐,哪怕連寧渝都有過數次將他罷免的念頭,可是薛海云卻始終沒有變過。

  終于,到了今天,薛海云的所作所為終于告訴了寧渝一點,他并沒有相信錯人。

  “臣薛海云啟稟陛下,工商固然能夠強國,可是臣以為絕不可以百姓之血肉澆灌,懇請陛下能夠出臺法令,限制工商役民過甚,當定以法律條例,規定民眾工作范疇,以實現民眾之進步,民眾之富強。”

  在這本奏折當中,薛海云并沒有再像先前那般要求盡去蒸汽機,而是重新提出了一個新的主張,那就是認為民眾為工商所役使,當有法律為援,對所有工人的工作時間以及工作保護都進行了要求,并且認為需要出臺對工人年齡的限制,禁止未滿十六歲的男子進入工廠。

  看到這封并不是那么完善的奏折,寧渝卻是有些感慨,如果說后世的那些保護工人權益的法案,都是那些工人們鍥而不舍的斗爭得來,而如今薛海云卻是真正做到了為民考慮,當他意識到國家進步離不開工商大興的時候,他并沒有再去試圖逆轉這一切,而是從實際出發,來盡可能保護工人們的權益。

  實際上在后世的歷史上,英國實現工業化的進程比想象的都要更加殘酷,要比一切文字的記載都更加血腥,簡單來說英國工業革命的崛起,本質上是建立在無數童工的尸體上。

  在英國工業革命之前,當時的英國工人主要以手工業為主,而典型的行業便是紡織業,而在早期的紡織業當中,很多手工業的家庭無法依靠毛絨紡織來自給自足,便逐漸淪為了商人在收購原料的雇傭家庭,而在原始的家庭生產中,兒童便開始逐漸加入到勞動當中。

  當然,在家庭生產時期,父母在安排兒童進行工作的時候,都會適當地根據孩子的年齡調整工作的強度和時間,使得這個過程顯得并沒有那么殘酷。

  然而到了工業革命時期,由于機器大規模得到了應用,而機器的使用對勞動者的技術并沒有過高的要求,這使得大量的女工和童工以更加低廉的價格,取代了相對昂貴的男工,因此主要面向兒童的所謂的學徒制度,成為了當時實質的雇傭制度。

  其次,在進行紡織工作時,主要的工作是接線頭,這并不需要太多的技術,只需要擁有足夠靈活的手指就能完成,因此兒童做這種工作反倒比大人更加合適,這使得大量來自教區學徒和貧苦家的孩子進入了工廠,成為了主要的生產力。

  隨著長期的發展,童工的數量逐漸占據到了工廠用工的三分之二甚至更高,而當時的童工每天卻需要工作長達十四到十六個小時之久,甚至許多孩童累得連衣服都沒法脫下來,然而所獲得的工資卻很難養活他們。

  在這種嚴酷的工作環境以及壓榨性的管理制度下,大批大批的童工死在了工廠當中,還有大批量的職業病,導致童工的平均壽命達到一個十分底下的水平,不得不使得英國政府出臺了最早的勞動法——《學徒健康與道德法》,來保護童工的生存狀態。

  實際上即便是沒有薛海云這一封奏折,寧渝也是準備在這個時候推出勞動法令,來保護工人們的應盡權益,只是這件事如果由薛海云來做,其實是更加合適的,他的身份也更加適合來做這件事。

  原因也很簡單,隨著工業化的逐漸興起,工業資本的力量也會開始發揮作用,而在這個過程中所出現的一切問題,本質上都是制度不匹配的原因,因此寧渝更希望能夠從制度方面來著手,引導百姓們來發出自己的聲音。

  畢竟天底下任何權利都不是憑空產生的,只有經過了充分的斗爭,才能真正煥發出強大的戰斗力,而這絕不是寧渝的恩賜可以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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