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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西南風起

  “奴才領旨!”

  鄂爾泰一臉肅然地接過了圣旨,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似乎根本沒有因為自己的建言被否定而失落。

  從“改土歸流”到“聯土抗楚”,可以說楊名時乃至于鄂爾泰的謀劃,被清廷已經全盤否定,甚至可以說都不是被否定,而是徹徹底底被反過來了。

  “督憲,您老人家也別著急,皇上的意思并不是怪罪您,實在是時機不當......再說無論是改土歸流還是聯土抗楚,那都是為朝廷辦事,皇上會明白您的苦心!”

  書房中,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輕輕嘆了口氣,他是鄂爾泰在總督府找到的幕僚,名叫李專,在滇省也頗有名氣,早年間還當過教諭,后來一直在黔西、遵義等地隱居,一直到鄂爾泰就任總督之后,才開始出來做事。

  在當初鄂爾泰去尋找李專時,曾經有過一場考教,大概意思就是他能夠為鄂爾泰做些什么,李專則之言能為其辟土地,充府庫,于是便得到了鄂爾泰的賞識。

  聽到李專話語的勸慰之意,鄂爾泰點點頭,苦笑道:“我當初來黔省之際,得蒙楊大人的一番苦心招待,本想一改西南局面,只可惜楚逆苦苦相逼,實在無法繼續楊大人的前事,只得改弦易轍,如此還需要李先生的賜教。”

  “賜教不敢當,朝廷既然已經給出明路,大人不妨循路直前。只是西南之事,錯綜復雜,若是聯合土司,對抗楚逆,就要看朝廷到底有多大的本錢了.....”

  李專幽幽嘆口氣,他不是不想給鄂爾泰出些主意,可是眼下清廷之逆勢早已成了必然,豈能是一兩個主意能夠改變的?

  至于聯合土司對抗楚逆之事,更是沒有那么容易,畢竟眼下土司們心里也清楚,清楚相爭之局,自然是持中立姿態,行坐收漁利之事,豈會輕易下場去幫助清廷得罪寧楚?

  鄂爾泰自然也能想明白這里面的彎彎道道,低聲道:“即便土司難以被收買,可也要提防土司為楚逆所用,否則想要守住西南簡直就是妄想罷了。不過好在的是,日前我已經同川陜總督岳鐘琪有過書信往來,屆時他會遣張廣泗南下,協助我等。”

  “以目前我滇黔二省的四萬兵力,加上岳總督的八萬人,好歹也有十二萬大軍,倒也不是沒有一搏之機......”

  李專撫須思考了一會,才低聲道:“督憲,岳鐘琪在四川要防備楚逆的主力大軍,怕是也難以調動更多的兵力南下,這土司之力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考慮,只是還需要督憲與老夫一些方便。”

  “李先生客氣了,若是能夠說服土司與我等一同抗擊楚逆,我自然無所不允。只是李先生在滇黔二省多年,可知如今這土司當中,哪些人能為我所用?”

  鄂爾泰點了點頭,這邊是他請李專當幕僚的原因,若是沒有一個熟悉當地勢力的人為之所用,怕也是難以觸動大局。

  “督憲大人,若說當年的土司勢力,其中云南有三大土司府,貴州有四大土司家族,可是可是這么多年下來,這些家族中大部分都已經煙消云散,如今的土司勢力雖然更小,但是也更混亂了幾分。”

  云南三大土司府,即木氏、蒙化、元江,在實力上冠絕整個云南土司,其中木氏已經在去年改土歸流了。而貴州四大土司家族,指的是水東宋氏、水西安氏、思州田氏和播州楊氏,明萬歷時造反的楊應龍便出身于播州楊氏,后來的播州楊氏隨楊應龍一起毀滅。

  李專對眼下滇黔二省的土司勢力了如指掌,輕聲道:“督憲大人,如今土司勢力當中,以烏蒙土司祿萬鐘、鎮雄土司隴慶侯勢力較大,老夫愿意替大人前往招撫。”

  鄂爾泰當下大喜,笑道:“有李先生為本督行招撫事,本督也就放心了,只是此番卻是辛苦了李先生。”

  當下,鄂爾泰便派遣李專,以云貴總督府的名義,前往烏蒙以及鎮雄二地,招撫祿萬鐘與隴慶侯二人,并且許諾若二人愿意接受招撫,皆可得授參將之銜。

  在安排了李專前往招撫之際,鄂爾泰也在昆明厲兵秣馬,整頓綠營,準備在滇黔二省跟寧楚好好打上一場。

  廣西泗城府,昔名古峒,與滇黔苗倮聚落錯壤,歷代都是偏遠荒僻之地,此地山傍箐,懸崖邃澗,險峻萃者尚居八九,即平坦亦有旋轉曲折,不能馳騁車騎,往來道路多繞山之腰脛,堪稱粵西之屏障之地。

  在泗城府當中,官府根本無力深入到民間當中,因此全府上下真正能夠發號施令的,只有岑氏土司一家,而現如今的泗州府土知州,便是岑氏子弟岑映宸。

  岑氏在桂西堪稱大名鼎鼎,是當地的名門望族,其始祖岑怒木罕在元天順元年時,便被授予了泗城路軍民總管,后來更是子孫世襲掌印泗州城,一直到今日的幾百年時間里,整個桂西幾乎都可以說是岑氏的天下。

  岑映宸作為岑家子弟,其實力自然不可小覷,擁狼兵四千余人,俱是精銳之卒,因此當初在兩廣之戰時,岑映宸便被當時的兩廣總督孔毓珣所傳召,要他帶兵馬前往廣東對抗復漢軍。

  然而岑家原本就屬于地方土司,自然不愿意為清廷賣命,因此在復漢軍攻下兩廣之后,岑映宸十分知趣地選擇了投靠寧楚,而當時的寧楚為了穩定地方,也就讓岑映宸繼續當他的土知州。

  可是隨著西南戰事的逐步來臨,復漢軍組建的西南集團軍當中,有已經有幾個師駐扎在廣西,隨時都會奉命攻入貴州境內,因此此時的泗城府,其地位也就顯得更加重要了些,不僅關系到進攻貴州的通道,也關系到了復漢軍的后路。

  泗州府府衙內,此時正觥籌交錯之間,人人談笑風聲,正是復漢軍派了使者前來,與岑家商談。

  作為使者前來的,乃西南集團軍參謀處副處長鄧子亦,他原本在樞密院任職,而后被調到了西南集團軍,第一件事便是徹底解決岑家的問題,重點就是將岑家的四千狼兵,真正調到集團軍下屬,成為可用的兵力。

  泗州土知州岑映宸坐在上首,而鄧子亦則是坐在右邊第一席位,至于其他的岑家人,像岑映宸的幾個弟弟,岑映翰、岑映壁以及岑映霖岑等人則是分列兩旁,一時間好不熱鬧。

  “岑大人,今日本官前來的用意,想來你也都清楚,咱們都是軍伍中人,就不用兜圈子了”鄧子亦臉上帶著笑,可是說話時卻絲毫不客氣。

  坐在主位上的岑映宸,卻只是喝了一杯酒,并沒有說話,反倒是他的從弟岑映翰在一旁輕聲道:“大軍所至,下官等自然清楚,兩萬石糧草已經準備妥當,就等大軍北上,到時候絕不耽擱分毫。”

  “哦?”

  鄧子亦臉上卻是絲毫不動氣,他只是輕聲道:“難不成泗州府土知州是岑映翰岑大人?可是本官知道的名字,卻是岑映宸岑大人才對。”

  聽到鄧子亦這一番毫不客氣的文化,岑映翰的臉上瞬間變得一片漲紅,他低聲道:“這話的意思,也是我大哥的意思,鄧大人就不要多慮了,你回去稟告程大帥,我岑家人雖然只是鄉野之民,可是這點事情還是能做得的。”

  一番話說出來后,鄧子亦的臉色卻是變得有些鐵青,他冷笑道:“你岑家可不是鄉野小民,誰不知道這泗城府是你岑家的天下?好幾百年的土司世家,果然威風!”

  “哼,識趣就.”

  “住嘴!”

  還沒等岑映翰的話說完,坐在主位上的土知州岑映宸冷冷開口打斷了自家弟弟,而后便一臉淡然地望著鄧子亦。

  “鄧大人莫怪,我家從弟性子跋扈慣了,這性子一時難改.呵呵,大軍從泗州過,我泗州軍民自當無不配合,這樣吧,除了原先的兩萬石糧草之外,下官再贈銀三千兩,以示慰軍之意。”

  “岑大人的好意,本官卻是心領了。至于這糧草和銀兩,還是不勞煩岑大人了.今日也談不出什么來,下官這便告辭!”

  鄧子亦臉上浮現一絲冷意,也就不再多談,徑自拂袖而去,卻是讓在座的岑家人一個個臉色都變得鐵青。

  “哼,不知好歹的東西!”

  岑映翰冷笑了一聲,“大哥,既然他們復漢軍不要咱們的糧草和銀子,咱們索性就不給了!若是再逼得急了,咱們索性去投鄂爾泰!”

  當岑映翰的一番話說完后,其他的岑家人也都紛紛鼓噪起來,他們在泗州府當了幾百年的土霸王,何曾忍氣吞聲過?

  “胡說,我岑家傳承六百年,豈能如此決斷?你們還是別說些氣話了,如今天下局勢不一樣了,既然他復漢軍要看到誠意,咱們就給他一些誠意好了!”

  岑映宸冷冷道:“三弟,過兩天你帶上咱們的四千土狼兵,押送四萬石糧草,還有三千——不,五千兩白銀,送到思恩府去。”

  思恩府就是復漢軍在廣西的臨時駐地,二者距離并不算遙遠。

  “什么?四萬石糧草和五千兩銀子?大哥,哪有這個道理?”

  岑映翰有些想不通了,在他原來看來,給兩萬石糧草跟三千兩銀子已經夠可以了,眼下卻翻了一番,這些錢用來干點什么別的不好?

  岑映宸嘆口氣,“復漢軍不好對付——這次他們來了幾萬人,能夠把清廷打成這個樣子,說明他們確實不簡單,只要他們不來為難我岑家,多出點銀子就出點銀子,回頭終歸能從下面收上來。”

  “嘿嘿,大哥倒是手段老辣,這糧草和銀子是一方面,咱們岑家的四千土狼兵是另一方面,若是他們不肯罷休,咱們的四千土狼兵,也不是吃素的!”

  岑映壁臉上帶著幾分冷笑的味道,他倒不是自吹自擂,而是在整個廣西,泗州岑家的土狼兵都堪稱一等一的精兵。

  早在明朝之時,土狼兵已經名聲大噪,在浙江抗倭前線,還有遼東戰場上都不乏土狼兵的身影,這些由壯族土司組建的地方武裝,不僅十分悍勇,而且其制度也非常精簡,十分擅長分進合擊之策。

  在戰場上時,廣西狼兵通常是以七人為一伍,各伍獨立作戰,每伍中有四人專事擊刺,有三人專事割首,以便請功領賞,而每次沖鋒時,一人向前,同伍的左右人都大呼夾擊,予以支持,而一伍沖鋒時,則左右各伍都予以支持,全隊密切配合。

  在接敵的時候,狼兵也十分有策略,經常以執槍者居前,執弩者守衛于兩側,形成尖刀式隊形,且兵種也非常豐富,分為了馬上槍兵、步下弓兵、步下槍兵、腰牌兵、鳥銃兵、火兵、旗手兵、弩手、散兵、散手等等兵種。

  除此之外,狼兵由于采用的是寓軍于民的組織,因此同營人一般都是同族之人,以宗族法紀代替軍紀,因此每戰人人奮勇向前,士氣高昂,戰力非常強悍。

  即便現在鄂爾泰手里有四萬綠營,但是在這四千土狼兵面前,不一定能討得好去,因此對于岑映宸而言,有了這四千土狼兵,他才有底氣敢于作壁上觀。

  然而,在鄧子亦回返思恩州之后,他便立馬去見了西南集團軍的副帥程銘,將岑家人的態度表明了出來。

  “此輩猖獗如斯,若是他日我軍在前線與清軍相斗之際,他們在后面暗動手腳,怕是于我大軍大為不利,以卑職來看,還不如趁早剿滅。”

  鄧子亦倒不是因為自己受辱,才這般說話,實際上他已經感受了那種危險的氣氛,若是放縱這些土司,怕是將來會引起大患。

  程銘聽完鄧子亦的一番話后,輕聲道:“陛下已經下達了旨意,此次征西南之戰,一來是平定西南的清軍勢力,二來是徹底解決掉西南的土司,實現改土歸流,絕不可與之妥協!”

  “既然岑家以為他們能跟我復漢軍掰掰腕子,那也就不用客氣,傳令第三師,立馬進軍泗州,給本帥將岑家連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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