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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內憂外患

  寧渝隨即便遣了仆役,將來人請到了自己的書房當中,只見一名身穿青山的中年男子慢慢走了進來,臉上的神色也是不慌不忙,仿佛就是簡簡單單過來喝一杯茶一般。

  先不說別的,光是這幅氣度,寧渝在心里便多了幾分好感,雖說這年頭攀龍附鳳的人多到不能再多了,可人性畢竟如此,倒也怪不得誰,然而若能稍微收斂幾分,保持幾分吃相,那也是極為了得,至少也能讓人高看一眼。

  在寧渝的眼里,愚蠢是比貪婪更為不能容忍的存在,而愚蠢的貪婪更是讓人發自內心的延誤。

  崔玉神態淡泊,可是禮數卻一點也不見少,走進來后直接跪了下來,結結實實行了一個大禮。

  “學生崔玉見過漢陽公。”聲音清爽不膩,舉止也十分有度。

  寧渝笑了,他發現眼前的這個人,確確實實是一個十分討巧的人物,而且很明顯能看出來,這個人很有講究,他將自己放在了學生這個身份上,而不是一個商賈,便是為了在寧渝面前,能夠保持幾分風骨。

  不管怎么說,這人有時候還是得保持一份好的形象,否則真成了商賈,這身份也就徹底跌下去了。所謂的儒商,也就成為了一個笑話。

  “嗯,還請崔先生速速請起,咱們兩家如今說來也算是親戚了,當不得崔先生大禮。”寧渝臉上也是帶著笑,伸手將崔玉扶了起來。

  二人落座后,寧渝卻是主動給崔玉倒了一杯茶,那茶香裊裊升起,卻讓人有些心曠神怡的感覺,他笑道:“老師很喜歡這種茶,我自己也準備了許多,今日還請先生品嘗一番。”

  崔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盡管茶香確實怡人,可是他心里卻想到了自家的那個堂兄,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對于崔萬采,他心里著實感覺到有些復雜的感受。

  嚴格來說,崔家并不算什么名門望族,更談不上所謂的詩書傳家,早年間也是從樟頭線腦一點點置辦起的家業,所幸崔家老太公見識深遠,他積極培養族內的讀書種子,希望將來官場上能出來一個崔家人,帶著家族發揚光大。

  后來這個人出現了,便是寧渝的恩師崔萬采,可是崔萬采卻性格過于執拗,無法忍受官場的一團漆黑,后來棄官回鄉,教書育人,可是崔萬采爽了也就罷了,可著實讓當時的崔家家主大病了一場。

  畢竟對于崔家來說,出一個崔萬采那般的人物,已經是極為難得,耗盡了家族這幾十年的文脈,而且也得看機緣巧合,可是崔萬采這般執拗的性子,卻是讓崔家的付出都打了水漂。

  從那以后,崔家與崔萬采之間便不再來往,一直到復漢軍起兵之后,崔家人聽說崔萬采從了逆,當時還想著將崔萬采逐出族譜,以保全自身。可是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崔家將崔萬采逐出門戶,這復漢軍打得著實太猛了些,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就拿下了湖廣。

后面的事情也就不難理解了,隨著復漢軍的勢頭越發兇猛,崔萬采的分量也是日益水漲船高,如今的崔家卻是要用仰視的目光來看崔萬采了。只是此時的崔萬采,卻已經無心再聯系族人了  崔玉神情有些復雜,但是他想知道現在有些態度是必須要表明的,否則想要繼續談下去就不太可能了。

  “家父當年行事著實有些莽撞,對表兄卻多有指責,想來也是過于急躁了些......如今家父年邁已經不再理事,崔家上下便一致推選我來主事,打打下手罷了。”

  寧渝自然是聽懂了崔玉的意思,現在崔家是知道錯了,然后也換了人,希望能夠將這一頁徹底翻過去,至于其他的,可以繼續慢慢聊。誠意倒是夠了,可是寧渝有些東西還想繼續看看。

  “我記得你崔家,如今也是湖廣商會當中的一員了對吧。”

  崔玉苦笑了一聲,“說是湖廣商會的一員,可是無論從哪方面都比不過幾個老前輩,所幸有王爺賞飯吃,如今在商會也當上了一個二級大商,還算有些名頭。”

  寧渝點了點頭,他對于湖廣商會還是了解的,這里面的很多東西都是他親手弄出來的,一個二級大商雖然算不得什么,可是在眼下的商會當中,也算得上是頭面人物了,基本上是排在了寧、程、鄭以及其他幾家的后面。

  “既然如此,那么也算是有扶持的價值。”寧渝臉上帶著笑,這個時候他的態度雖然依然很謙和,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了。

  崔玉卻沒有任何的不滿之色,他又重新跪在了地上,低聲道:“崔家雖然實力低微,可是只要漢陽公有所需要,崔家愿意拋家舍業,跟隨漢陽公身邊,當牛為馬,以供趨勢!”

  當然這一切絕不是寧渝的個人魅力所致,實際上崔家對于寧渝的了解,也只是局限在會打仗這個層次上,可是這并不影響崔家的投效之心。

  愿意很簡單,這年頭走南闖北販貨盈利的商人,頂多也就是個小商人罷了,做到再大也不過爾爾。而真正的大商,則是如同呂不韋一般,早早就開始投資一國之興衰。

  對于崔家來說,寧渝便是這樣一個絕好的潛力股,而他們想要投資的未來,則是將來的外戚身份,這可是真正的一本萬利的買賣,而且崔家已經有了絕佳的本錢,那就是崔姒,若是換成別的家族,就連今日談話的資本都沒有。

  見崔家人這么上道,寧渝心里也有幾分開心,便笑道:“你崔家的那些東西,我卻是看不上。不過對于你崔家的人才,我卻是頗為看重。做事嘛,還得看長遠。”

  崔玉心里又驚又喜,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聲音清脆有力。

  “崔家上下,愿聽漢陽公驅使!”

  三日后,寧渝帶著一行人坐上了船兒,準備出發去安慶。于此同時,還有數十艘大船帶著最后一批的軍械糧草,跟著寧渝一路東進,等到了安慶之后,這些糧草和軍械也將會分發到各軍中,為即將到來的一戰做最后的準備。

  在臨行之前,寧渝跟崔玉也算是好好深談了一次,將關于玻璃和白糖的想法都跟崔玉說了一遍,而且針對相關的工藝,寧渝也提出了一些自己從后世看到的方法,讓對方先去實驗,只要先把工藝摸清楚就可以了。

  至于后面怎么去發展,寧渝也想的很清楚,無論是玻璃還是白糖工藝,本身難度并不算大,但問題是需要通過合理的銷售渠道,將生產出來的這些東西賣出去才行,這一點是需要時間的,因此先讓崔玉慢慢折騰著。

  剛剛回到安慶之后,寧渝又是馬不停蹄找到了李紱,將自己在武昌這一番經過詳細告訴了對方,重點自然便是將來要在江南制定新的工商條例,從而達到扶持工商的目的。

  李紱的臉色有些凝重,他自然明白在眼下這個時候,想要推行該條例會有多少的阻力,對于寧渝的想法,他卻是覺得有些過于急躁了。

  “大都督,工商扶持雖然有必要,可是眼下這個時候是不是太著急了?畢竟工商行業到如今也沒有一個穩定的支撐點,若是大都督執意如此,怕是吃力不討好。”

  說白了,眼下的工商行業的背后,都是那些地主鄉紳們支撐著。所謂的扶持工商地位,他們自己就不愿意同意,如果寧渝強行把他們抬到桌子上來,未免有些高看了。

  寧渝苦笑著搖搖頭,輕聲嘆道:“李先生,你可知我這一路東進,背后的幾十艘船里都裝著些什么嗎?”

  “想來應該都是火槍火炮這一類器物吧......”李紱輕輕點點頭。

  寧渝擺了擺手,苦笑道:“火槍火炮者,不足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全都是我們的軍糧,將來這些軍糧要支撐到我們拿下江南,除此之外,便是軍中需要的一些雜物罷了。”

  “除了火器以外,其他的軍糧和軍內雜物,全都是湖廣的那些商人給我們籌集到的物資,他們希望我們能夠趕緊拿下江南,這樣他們掏出來的銀子才不會打水漂。”

  寧渝隨手拿起了一桿新制成的漢陽造燧發槍,烏黑的槍管上反射著光,看上去竟然有幾分美感,可是每個人都知道,這根槍管里所發射出來的東西,將會致人于死地。

  “想要造成這桿漢陽造燧發槍,前前后后需要的工序多達數十道,若是一個熟練的鳥槍匠人自己打造,或許要兩個月左右才能制成一桿,可是如今在漢陽槍炮廠里,一千個熟練的鳥槍匠人,再加上兩千個普通的匠人,一個月能制成五千桿左右。”

  李紱若有所思,他有些明白寧渝想要說什么了。

  寧渝感慨道:“這便是我為什么一直要強調工商的力量了,很多事情是現在的復漢軍可以做到的,比如花一年的時間建立了漢陽槍炮廠和漢陽鐵廠,可是在其他的很多方面,光靠眼下的復漢軍還不夠。”

  李紱輕聲道:“大都督的想法,我大概是明白了.......只是眼下,這第一步卻好說,可是將來這亂子恐怕小不了。”

  寧渝無奈道:“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罷了,只是眼下咱們不去做,有的人可就想著去做了。再說咱們畢竟是一路造反起家的,這點動蕩還算不了什么,北方的那位爺,眼下才是真正的焦頭爛額呢。”

  一想到雍正此時的處境,寧渝心里便有些痛快,這人就是這樣,若說自己慘也就罷了,可是要有一個人比自己更慘,那心里反倒好受了許多,畢竟這幸福感都是對比出來的。

  不過與寧渝想的不一樣,如今的雍正不光是焦頭爛額,幾乎可以說是腹背受敵。先別說外面的復漢軍和策妄等人,就連京師里的大臣們,對于雍正的感官就不太好,大伙原本都希望來一位老八那樣愛惜名聲的皇帝,這樣大伙可以該繼續撈錢的繼續撈錢,該玩女人的繼續玩女人。

  可是眼下卻不一樣了,雍正不比其他皇帝,他也愛惜自己的名聲,可是他更愛惜大清的祖宗基業,為了保住這份基業,他已經在心里怎么想著折騰自己的官員們了。

  實際上剛剛上位的雍正皇帝,為彰顯自己勤儉愛民的形象,已經專門下旨停了直省貢獻方物,并且打算繼續高舉康熙的大旗,更定歷代帝王廟祀典,并且下詔稱古今圖書集成一書尚未竣事,宜速舉淵通之士編輯成書。

  可是在這些事情做完以后,雍正就開始磨刀霍霍了,他很快便下旨地方,凡是直省倉庫虧空,限定在三年內補足,否則逾期將會治罪。

  這一舉動與晚年的康熙是完全不同的,康熙好名聲,為了一個名聲虧點也就虧點了,可是雍正卻沒有這個資本虧點,因為他的國庫里都已經不到五百萬兩白銀了,要是再虧點,大清國連褲子都虧沒了。

  一場轟轟烈烈的追欠繳行動算是展開了,在這個過程中,特別是雍正對于戶部的那些勾當了解的一清二楚,他心里清楚地方上交給戶部的稅銀,在這個過程中都會被人扒一層皮,到最后罵名雍正擔了,可是國庫還是空空蕩蕩。

  為此雍正親自派出了怡親王允祥和吏部尚書隆科多,二人專門負責來查清賬目,結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卻是嚇一跳,更是把雍正都快氣出血來。

  原來光是一個戶部,虧空的銀兩就高達二百五十萬兩,而像那些肥差衙門,比如什么內務府、河道衙門,還有織造衙門,這里面藏著的虧空更是嚇死人,稍微一捅就是一個天大的窟窿,正等著雍正來填。

  雍正的臉色漆黑如墨,他狠狠將奏折摔到了群臣面前,望著這些畢恭畢敬的大臣發出怒吼聲。

  “一幫狼心狗肺的東西,朕的大清,就是被這幫子狗東西給吃空了!”

  “著戶部的虧空,由戶部歷任的官員來賠,家產賠光了就讓他們的子孫后代繼續賠,逐年補齊,一文錢都不能少!”

  “還有其他衙門的,你們自己好好拾掇拾掇自己的心肝腸胃,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樣的東西!”

  大臣們跪在地上眼觀鼻,鼻觀心,卻是沒有人站出來說話,只是眾人心里都清楚的一點,那就是大清朝這一回,可真正的是內憂外患都湊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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