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長生離開的時候,依然能聽到身后無助的哭喊,但他的心里卻已經再也生不出任何的同情,只有他自己正不斷壓抑的憤怒和殺戮的欲望,如同翻涌的江水一樣在心頭波蕩起伏,久久無法平息。
宇長生的速度越來越快,在這荒野之外狂奔,一直跑到太陽已經緩緩升起,空氣中已經多了些許的溫暖,這個時候,那藥物的作用似乎終于達到了尾聲,宇長生感覺從未有過如此的疲憊,內心的情感仿佛就在這一息之間被完全抽空了一般。
力量枯竭的瞬間,宇長生覺得自己一定會就此死去,永遠無法再度睜開眼睛,如果真的能夠就此解脫痛苦,宇長生倒也希望這一切來得再慢一點,他還是留戀著這個世界,不想讓這個世界帶著灰色的陰影永遠死去。
每一次瀕死之后,似乎都會有幸運女神眷顧著自己,宇長生從未如此將生命寄托給虛渺的運氣,但這一次,他只能這樣去做,也只有這樣去做,才能夠勉強自己心里些許的希冀。
在這段昏昏欲死的時間里,他感覺自己的一切都是空白的,如同置身一處虛無縹緲的幻境之中,這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當初他在那間工廠里時候的情景,那天堂之中的虛境,只不過這一次,并沒有人與他對話,他也沒有任何心思去思考,就好像自己已經完全變成了石化一般。
直到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幾天,他唯一的感覺就是自己現在實在太餓了,迫切需要吃一些東西來安慰他那已經開始抱怨的肚子。
背包中那些包裝破裂的壓縮餅干被血漿已經泡的漲開了,宇長生撕開了包裝袋,一股腥臭無比的味道立刻撲鼻而至,宇長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就算給他一只生雞,他恐怕都能狼吞虎咽地生吞活剝,更別說這些餅干。宇長生很快就將三包餅干全部吃光,踉蹌著站了起來。
此時,他發現外面的時間似乎又到了黃昏時分,很快夜就要來了,應該又到了那些怪物們活躍的時刻,他簡單查看了一下周圍,發現那些被他拋棄的人也并沒有原地待斃,他們竟然也按照預先的路線繼續向南方基地進發,不過從他們的腳印來看,這些人走得似乎很急,而且數量明顯少了一大半。
宇長生并沒有將太多的心思停留在他們身上,南方基地雖然不知道是否已經淪陷,但宇長生現在也必須盡快趕到那里,他必須盡快補充彈藥和食物。雖然藥物還有很多,但宇長生也當然不敢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這些藥物上面。
藥效過后,藥物的負面效果開始不遺余力地展現出來,宇長生感到自己的身體仿佛在不斷的抽搐,就好像每一塊肌肉都變成了獨立的個體,它們不斷收縮著,伴隨著陣陣刺痛和酸癢。
宇長生咬著牙堅持著,他從未感覺到意識如此的模糊,明明自己剛剛從昏睡中醒過來,但他卻依然跟活在夢里一樣,完全陷入到了未知的迷茫狀態之中。
更遠的地方,在那夕陽的盡頭處,隱隱出現了一片黑色的陰影,宇長生隱隱看到那個方向似乎還有一縷裊裊殘煙。顯然,那些幸存者們應該是剛才在那里休息過,但現在他們應該早就已經離開。
宇長生很清楚自己必須要在天黑之前趕到那里,否則當夜色再度降臨的時候,天知道又會有什么樣的怪物出現在這片荒野之中。
那些黑影越來越近,宇長生瘋狂地朝著那個方向奔跑,速度卻并沒有多快,隨著光線漸漸變暗,宇長生感到周圍的線條變得更加斑駁,越來越多的混亂線條充斥在他的視野之中,藥物畢竟是一種興奮劑,對神經系統的刺激簡直不可抗拒。
宇長生就這樣踉蹌著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終于到達了那片廢墟,這里應該原本也是一處村莊,但相比之前他們棲息的那個村莊,這里就小了很多,而且大多數的民居已經遭到了非常嚴重的破壞,所以那些幸存者們并不打算在這樣的地方過夜。但宇長生已經沒有選擇,一方面是他確實已經實在走不動了,另外一方面,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狀態已經達到了極限,如果繼續走下去,他恐怕連路都看不清了。
于是,宇長生找了好一陣子,才終于找到了一處相對隱蔽且完整的房子,這棟二層樓位于村莊的東南,從裝修的情況來看,應該是一個大戶人家的住宅,因為建造的時候選擇的材料和工隊可能較好,在怪物侵襲村莊的時候,只有這棟二層樓沒有完全倒塌。宇長生順著斷面和殘落的磚瓦來到了二樓的側房,地面上盡是斑駁的血肉殘骸,但是并沒有看到一具完整的尸骨,可能已經被某種怪物整個生吞。
這些日子來,宇長生已經見過了太多這樣可怕的怪物,其中也不乏一些能夠將骨頭也整個腐蝕消化的家伙。宇長生進入房間,讓他感到驚喜的是,這個房間不僅沒有遭到大規模的破壞,甚至還保留著一張軟綿綿的席夢思床,除了這張床的床單被撕開了之外,其他部分都是完好無損的。
宇長生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睡過軟床了,此時能夠發現這樣一張床,對他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獎勵了。
宇長生將房間的門封好,搬動衣柜堵住了房門,然后又用從外面找來的大石頭填充到了衣柜里面,接著又將門的外面把手和里面的把手都栓上了兩根長長的繩子,繩子的另外一端系在了自己的左右腳腕處,這樣一來,只要外面有東西想要破門而入,那就一定會拉醒自己。雖然這樣做會有些不舒服,但為了安全起見,宇長生也顧不得這么多了。
準備妥當之后,宇長生吃了兩罐速食牛肉,然后又喝了大量的水,希望能夠稀釋體內的藥效。因為身上有些戰斗中留下的傷痕,衣服上也滿是味,宇長生就找到了一處泥坑,在里面翻滾著將身體覆蓋上了一層污泥,等到污泥快要干了的時候,宇長生迫不及待地躺在了這軟綿綿的床鋪之上,準備休息。
肌肉的抽縮感覺并沒有停止,那種難以形容的怪痛一次次針扎般襲遍全身,宇長生睡得并不踏實,甚至不能說得上是睡覺,但他卻感覺眼皮沉沉地實在難以睜開,身體也仿佛都被綁上了鉛塊,行動困難。
夜就這樣悄悄降臨了,周圍的寂靜讓一絲絲風吹草動都變得更加明顯而突兀,宇長生隱隱聽到了更遠的地方似乎傳來了噼里啪啦的響聲,或許是那些被他拋棄的幸存者遭到了怪物們的襲擊,又或是某個幸存的村莊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怪物穿梭其中,房倒屋塌。
宇長生輾轉反側,這些聲響在他的耳邊縈繞,他卻并不想浪費腦細胞去思考這些聲音,那些人的生死已經跟他無關,如果說之前的幫助一部分是因為大家的推崇,一部分是因為報答那個軍官的恩情。那么現在的絕情,則不僅僅是因為那些人的背叛,更是因為宇長生對生存這個詞的重新認識。
就當宇長生半睡半醒,昏昏沉沉地在床上掙扎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個特殊的聲音,突然混雜在了遠方的騷亂聲中,這個聲音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但應該就在自己的下方,也就是在這個房子里面。聲音剛開始的時候很輕,有點像是一個躡手躡腳的小偷,但當聲音開始樓梯處移動的時候,就開始變得急促起來,就好像是一個看到了獵物的獵人,正端著槍,迫不及待地穿梭草叢。
宇長生一下子醒了過來,他的眼睛依然有些發花,身體也還在痙攣,但他還是迅速拆掉了腳腕的繩子,然后端起了床頭的突擊步槍,整個人縮在了窗邊。
又有什么東西出現了!
這個東西聽聲音身體并不會很大,極有可能是之前那種偷襲過自己的骷髏,但體型應該又要比骷髏大一些,從它那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來看,有點像是一頭獅子,或是身形較胖的成年人。
思考之間,這個家伙已經到了門口。
它停在了門外,踩在門口的那塊大石頭上,沿著門縫嗅了嗅,有所發現后,貼得更近,鼻子發出來的聲響也變得更加清晰。
宇長生有些驚訝,據他所知,這些四處破壞的怪物們全都擁有非常敏銳的感官,特別是嗅覺,細微的血跡都逃不過他們的鼻子。自己現在身上的味雖然已經被他的污泥掩蓋了一部分,但這頭怪物既然已經離自己這么近,一定隔著這扇門也能嗅到屋子里的味,根本不需要這樣不停地嗅來嗅去。
這到底會是什么東西?
宇長生不動聲色,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黑洞洞的門,眼睛依然有些發花,宇長生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如果那個怪物突破了房門,他可能根本無法準確地擊中對方,于是他換了一副長彈夾,準備當怪物進入房間后,先對它掃射一通,雖然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害,但也能夠多少減緩一下它的攻擊。
終于,門外的那個家伙不再嗅了,它緩緩推了推房門,力度很大,房門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但因為門口的衣柜和石頭的關系,它第一次嘗試并沒有打開。
就當宇長生以為對方會選擇放棄的時候,宇長生忽然聽到外面似乎傳來了一聲清脆的火機扣合聲,宇長生正在思考聲音的來源,卻發現那個堵在門口的衣柜后面,竟然冒起了滾滾濃煙…一個幽幽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
“我知道你在里面,怎么樣?是選擇被燒死,還是自己走出來?”
宇長生大驚失色,門外面…竟然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