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衫樹之旁,八重之眼中,是一個衣衫襤褸破財但是身形兇惡魁梧的惡鬼。
鬼面猙獰,且額生兩根骨質尖角,他正低伏著身體,貪婪的啃食著一只高角雄鹿。
惡鬼剛剛自雄鹿腹部用尖利的獠牙撕下一大塊血肉,隨后仰脖急不可耐地將其吞入肚中。
雄鹿還未死透,咽喉中發出含糊不清的痛苦聲音,而這聲音越來越微弱,離死也不遠了。
白色的雪地上布滿了雄鹿流出的血液,配合著正在吞食的惡鬼,相交形成紅白交織的詭異畫卷。
之前那一大串其他的足印,就是被血腥味吸引而來的野獸所留下,但是又被惡鬼所嚇退。
此時,惡鬼滿臉沾滿了鹿血,從側面也看不真切。
但是八重依稀能看得出熟悉的樣貌。
八重騙了其他人,因為這只鬼是八重的父親,血肉至親,名為又造。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天的記憶。
那日,父女兩人一同入山打獵,但是八重總覺得父親有些不對勁,臉色蒼白且似乎在壓抑著什么。
八重擔心道:“父親,你沒事吧,從淺草回來之后你就一直不在狀態,要不我們回去吧?”
前段時間,又造前去淺草購買一些物品,但是從他回來之后,八重覺得父親在淺草應該出了什么事情。
一向樂觀幽默地他整個人變得沉默寡言,整日里都呆在屋內不出門。
八重擔憂他,詢問過幾次。
但是又造也不明白自己的問題,他只是覺得身體有些異樣,十分不舒服。
不過今天,父親一改常態,主動叫她一同入山,八重還以為父親的情況有所好轉,但是現在看起來并沒有。
又造看了看周圍,一片晶瑩的白色,荒無人煙。
他聲音低沉,道:“就在這里吧。”
“八重,把槍拿出來。”
話剛說完,八重還沒理解為什么要拿槍之時,又造仿佛突然間非常痛苦。
他悶哼一聲,然后緊緊的捂住心臟,低頭頹然半跪在雪地之中。
八重的臉上寫滿了慌亂,道:“怎么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她急忙上前,準備扶起又造。
但是又造突然抬起頭,一臉猙獰暴怒之色,怒吼道:“滾開,離我遠點!”
說話間,又造將八重遠遠的推開。
八重摔倒在雪地上,身體一陣陣的涼意,她聲音哆嗦忐忑道:“父親,你怎么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
又造仰頭,對著天空發出慘烈的嚎叫聲,身體開始發生異變。
八重驚楞在了原地,她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先是額頭上有雙角生出,然后身體膨脹,撕裂了上衣露出壯碩到猙獰可怕的肌肉。
那肌肉糾結如磐石,上面粗壯的青筋如附石藤蔓,讓人望而生畏。
又造頭顱一轉,死死地盯著八重,他盡可能的保持著理智,吼道:“八重,我不是人了,我變成了怪物!”
“快舉起槍殺了我!”
自淺草回來后,又造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本以為那是某種疾病,剛開始還勉強能壓制。
但是…面對親生女兒,這詭異變化的身體卻傳來了無法遏制的嗜血渴望。
僅存的理智告訴又造,這不是病,這是詛咒,讓人變成惡鬼之詛咒。
血肉至親間的羈絆,暫時壓抑著又造的殺戮嗜血沖動,但是理智越來越弱,他快要控制不住了。
因此,他帶八重到了雪山上荒僻的位置,想讓八重殺了自己。
看到狀若惡鬼的父親,八重有些恐懼,她喃喃自語道:“父親,你為何會變成這樣…”
又造只感到心中的惡魔要把自己的理智吞噬殆盡,他一拳拳的打擊著自己頭顱,用疼痛來遏制沖動。
他著急道:“八重,不要猶豫,我會傷害到你們,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
“沒時間了,快用槍殺了我!”
然后,在又造的催促中,八重緩緩的用槍對準了他的眉心,蒼白手指放置在扳機之上。
又造閉上眼睛,安然赴死,只是他不知道,槍殺不得他。
但是預想的疼痛沒有傳來,八重哀戚道:“對不起,我下不去手。”
“父親你等著,我會想辦法治好你。”
又造睜開眼,發現八重已經收了槍,在快速的跑開。
黑暗漸漸地將又造吞噬,他已經沒有空悲哀了,暴虐之意充斥著內心。
隨后,北方雪山之中傳來一聲駭人的厲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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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不敢面對那樣的你,所以我逃跑了。”
“而且我也沒有辦法治好你…”
“我懦弱,我無能,鎮子里的大家也因其死亡,對不起,我這次必須殺了你!”
八重最初是想尋找治好又造的方法,但是事與愿違,她還沒能動身,皚皚雪山中就傳來了獵人死訊,她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那是又造干的。
她沒有時間去尋找治療方法,因為又造在不停地殺人,八重本想告訴其他人真相,但是父親非常看中名聲,這樣的方式不是他想要的。
又造還在血盆大口貪婪的啃食著雪山雄鹿血肉,八重則是強忍著眼淚,槍口死死地鎖定著又造的頭顱。
“父親,再見了。”
這次她沒有絲毫的猶豫,手指重重的壓下扳機。
“嘭!”
火藥燃燒釋放動力,推動著灼熱的彈丸脫膛而出,在空中旋轉著留下了一道若隱若現地筆直白色氣流痕跡。
槍聲很大,又造第一時間聽到了,他咧開占據了半張臉的血口,猛然轉頭向八重發出怒吼聲。
同時,子彈已至。
“咔嚓!”
具備強大動能的彈丸破開皮膚,打碎頭骨,鉆入了又造的頭顱之中。
這彈丸,是特質而成,是又造生前的得意之作,在打中目標之后還會爆開,造成二次傷害。
哪怕是巨熊也會瞬間斃命。
像是西瓜被從中間爆破,又造的整個頭顱炸開,四分五裂紅白落地,猙獰的血肉之花綻放在晶白雪面之上。
八重目睹了這一幕,她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大滴大滴的眼淚連珠串般滴落在雪地上。
此時此刻,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八重的心情痛苦到了極點,幾欲昏厥。
但是她不能,她還要將父親的尸骨入土為安,然后以死向其他獵人謝罪。
抹干凈了眼淚,八重哽咽著抬起了頭,卻突然楞住了。
她愕然發現,父親的尸骨消失了,連地面血跡也消失不見。
同時,一道黑色影子將八重的身體覆蓋。
八重迅速抬頭,卻發現身體完好無損的又造不知何時躍起半空,此刻身體正自上而下,伸出如同尖刀的鬼爪朝著自己撲來。
那猙獰可怖的鬼臉上,滿是殘忍戲謔之意,他完全忘記了面前的獵物是自己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