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到來,讓萬物陷入了死寂。
這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幾十萬年來,自從第一只食腐生物出現,這個世界上的生命體就一直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中。
它們進化出眼睛,通過光線的反射來辨別敵人和食物。
它們進化出變溫系統,依靠陽光的溫度升高自己的體溫。
它們進化出光合系統,利用光能和二氧化碳合成有機物,并釋放出氧氣。
而氧氣,又為其他各種各樣的生命體提供適宜的生存環境。
然而失去了陽光,這些進化就都失去了意義。
因此當永恒的黑夜到來,大量的生物開始滅絕。
首當其沖的便是藍藻。
這種可以被稱為整個小院世界基石的生物,在失去了陽光的供能后,大面積的凋亡死去。
原本散發著熒熒藍光的海水,變得渾濁、暗淡。
然而有一處地方不是這樣的。
永恒的黑夜中,除了天上的月和繁星,更有一盞天火,燃燒在無盡海的南岸。
如實以俯視的角度來看,便會發現,它正在召喚師峽谷小龍坑的上方。
而環繞著小龍坑的“C”型山脈上,一個鬼魅般的身影正在不知疲倦的忙碌著。
小龍坑,或者說鴻鈞日記中的蓬萊灣中,如今聚集著這個世界的希望。
在太陽尚未落下的時候,天火的一點光芒對于這個世界來說,并沒有什么重要的。
但當黑夜來臨,這點天火之光,便是能讓藍藻生存下去的關鍵。
早在數千年之前,鴻鈞便已經陸陸續續在蓬萊灣中飼養藍藻了。
確切的說,不單純只是飼養,而是留種。
藍藻出現已經有數萬年時間了。
在這漫長的時間里,它們早已分化出了許許多多的亞種。
鴻鈞不確定究竟哪一個亞種,更能適應天火相對微弱的光芒。
為了完成真神的托付,他用了數百年時間,走遍了無盡海兩岸,將各種藍藻的株系都在蓬萊灣中留存了一些。
這倒不是鴻鈞有多么高瞻遠矚,多么聰慧過人。
誠然,在下界用了兩百五十載修得圓滿境,最終飛升而來。
鴻鈞肯定不是什么愚笨之人。
但哪怕就算是并不聰明的人,如果幾千上萬年歲月里都在琢磨一件事情,一定也能做到未雨綢繆了。
又是一萬年過去了。
盤古神廟中,微弱的燈火搖曳不定。
鴻鈞坐在案前,詳細的記錄著各種藍藻面對浩劫時的表現,同時繪制著無盡海兩岸的地圖。
他書寫用的,是一種海獸的皮革,而這種海獸在三千年前正式滅絕了。
它們雖然適宜了黑暗,進化出了吞噬浮游生物的慮器。
但是因為他們的皮革堅韌而柔軟、歷久而不腐爛,所以它們滅絕了。
死于鴻鈞的捕殺。
它們滅絕了,成為了書寫這永夜歷史的承載者。
對于自己親手葬送一個物種,鴻鈞無悲無喜,毫無內疚。
飼養繁殖這些海獸,在這永夜中會牽扯自己太多的經歷。
而真神大人并沒有說,要保護它們。
那么它們也必須要為完成真神大人的囑托而服務。
于是,鴻鈞毫不留情的將它們變成了自己的稿紙。
三萬年過去了。
天空依然沒有出現曙光。
永夜的長度超出鴻鈞的預期。
但是他并不氣餒。
因為頭頂的天火依然明亮。
這說明,一切都在真神大人的預料之中。
蓬萊灣中,藍藻已經死去了百分之八十。
剩下的藍藻都隸屬于同一個亞種。
鴻鈞稱之為遺留種。
這個亞種的藍藻產生了特殊的變異,使得它們能夠更加充分的利用光能。
而鴻鈞發現,這些藍藻依然沒有停下進化的腳步。
隱隱約約的,它們似乎又在變得彼此不同。
六萬年過去了。
天火依然明亮。
但是盤古神廟中的燈光,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亮起了。
即便是花了數千年來儲存,盤古神廟中用來點燈的油脂也已經干枯了。
鴻鈞坐在石檻上,借著天火的光芒,記錄著蓬萊灣中最近的變化。
這個“最近”已經是持續了兩千多年的事情了。
遺留種的藍藻出現了極大的分化,成為兩支彼此獨立的物種,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岔路。
一種藍藻進一步強化了自身利用光能的能力,數量變得越來越多。
另外一種藍藻,進化出了根須、莖葉,改變了隨波逐流的生存方式,開始沿著海灣沿岸扎根。
鴻鈞將這一點一滴都記錄在獸皮上。
他的字很小。
因為獸皮也快要告罄了。
他一筆一劃,無比工整,無比虔誠。
鴻鈞像是在向真神禱告,在向無所不能的真神表達自己的虔誠的內心。
他相信,真神大人雖然入眠,但他的神念一定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赤忱。
忽然鴻鈞皺了皺眉頭。
他放下筆,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蓬萊灣中,一道赤色的修長身影正在興風作浪。
它貪婪的吞吐著水中的各種食物,這是在無盡海其他地方無法享受到的充裕食物。
“孽畜!”
鴻鈞一聲冷哼,手掌一翻,一個小小的螺螄迎風便漲,轉眼間已經變成了山巒般大小。
這螺螄,便是當日張子凡隨手丟進來的那一顆螺螄…里面的小螺螄。
螺螄這種東西一到了繁殖季節,大螺螄里有幾個小螺螄再正常不過了。
張子凡丟的這一顆,里頭就有一個可憐的幼崽。
這幼崽早就死于紅燒了,可它生前留下的螺螄殼,卻被鴻鈞用了數萬年時間煉化,成為了自己的本命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