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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我的紅塵就是你

  百曉生將快劍余三與血手閻羅的對決完完整整的記錄了下來,而這場比斗不僅精彩紛呈,過程更是曲折離奇。

  快劍余三劍法出神入化,尤其是那一套《周天星辰劍訣》更是讓人防不勝防。

  不過血手閻羅也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一雙血手早已不弱于神兵利器,加上渾厚的內力,比余三又要更勝一籌。

  兩人比斗的地點是血手門,也是血手閻羅建立的宗門,幾十年的發展下來,也是江湖邪道赫赫有名的門派。

  在百曉生的記載著,兩位高手足足斗了小半個時辰,最后一刻余三兵行險招,竟然險勝半招,將血手閻羅這位武林十大高手斬于劍下。

  如果這就是結果的話,那么這個江湖和武林也不會如此平靜了。

  血手閻羅被余三所殺,而他自己也是精疲力竭,同樣也被血手閻羅傷的不輕。

  這時候血手門的弟子如何甘心,加上余三身受重傷,許多人心中也有了些想法,只要此時殺了余三,自然也是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

  所謂的江湖規矩和公平,一直都只建立在實力對等的情況下,現在余三難以自保,點蒼派又是小派,完全無法與血手門相提并論。

  與血手閻羅一戰后,余三幾乎沒有歇息的時間,立刻就陷入了血手門的圍攻。

  在百曉生的記載中,連這位旁觀者都以為余三必死無疑了,不過就在最后時刻,余三衣衫襤褸,百曉生看到在余三的衣衫下,好像有一卷竹簡纏在身上。

  就在那必死的一刻,那卷竹簡上好像閃過一道白光,接著余三身上好像穿著一件有些虛幻的白衣,最后整個人都化作一道白影,以肉眼難辨的速度逃離了血手門。

  余三逃離血手門,并不是故事的結束,而恰恰是另一段故事的開始。

  “百曉生記:快劍余三重傷,大戰血手門十大高手,生死一線之際化作白光消失,自此消失無蹤,恐已兇多吉少。

  事后,血手門糾集邪道七大派,一夜之間盡滅點蒼派,點蒼派上下一百三十二人無一幸免,江湖歷573年,點蒼派除名。”

  余三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到他醒來時已經是深夜,他能感覺到自己好像躺在一處河灘上。

  此刻余三一身經脈盡斷內力全無,嚴重的傷勢讓他想移動身體都做不到。

  虛弱的連雙眼都有些模糊,夜色下余三隱約能看到那無盡的蒼穹。

  蒼穹上一顆顆遙遠的星辰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此刻他的腦海中滿是師姐的身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再次昏迷了,還是一直看著星空,漸漸的那漫天星辰都變成了師姐的樣子。

  星辰移動閃爍間,仿佛是黃衣師姐在施展《奪命三仙劍》,而那滿天的星辰又與自己修煉的《周天星辰劍訣》漸漸重合。

  余三此刻命不久矣,然而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似乎隱約間找到了《周天星辰劍訣》進階的門道,他的的意識自行的開始推演起來。

  等到余三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又躺在了一個簡易的床榻上,顯然自己是被人給救了。

  身體依然極度虛弱,甚至性命保沒保住也還是兩說,余三努力的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發現這是一個很破舊的茅草屋,屋內陳設更加簡單,只能說可以勉強住人。

  過了許久之后,房門被推開,而后一個顫顫巍巍的身影走了進來,余三看到那是一個身形有些佝僂,皮膚褶皺,發絲灰白的老嫗。

  老嫗拄著一根木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不過似乎她的耳朵非常靈敏,只聽到周昂轉頭的聲音,就開口說道:“小伙子,你昏迷了四天了,可算醒了。”

  “是你救了我?”余三努力的開口問了一句。

  此時老嫗已經走到床前,余三下意識的看向老嫗臉龐,卻見這老嫗雙眼泛白,竟然是個瞎子。

  “幾日前在河邊洗衣服,正巧發現了你,見你還有氣息,便找人將你抬了回來。”老嫗很隨意的說著,然而余三心知,一個瞎眼老人連照顧自己都困難,卻照顧了自己幾日,想來定是不容易的。

  “晚輩這命恐怕活不久了,這輩子無法報答老婆婆,只有來世做牛做馬再報答了。”余三自知很難挺過去,又覺得虧欠這老婦人的,便開口說了一句。

  誰知余三這話卻讓老嫗聞言大怒,而后毫不客氣的對余三呵斥道:“胡說,你還如此年輕怎就沒有一點志氣,這幾天下來你都沒死,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也不該放棄。不為你自己,你就不會為你的家人努力一下嗎?”

  老嫗沒有什么微言大義,說的只是很尋常的話,落在余三耳中卻讓余三心中一震。

  此刻他還不知道點蒼派已被滅門,一想到點蒼派和黃衣師姐,心中的求生欲望確實被無限放大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余三靠著老嫗每日為他熬的稀粥,和偶爾的一碗魚湯續命,然而就是這樣,他的身體竟然一點點的恢復了起來。

  雖然經脈沒有恢復的跡象,一身武功也難以回來,但確實脫離了生命危險。

  半年后,已經能下地的余三,開始幫著老嫗做些簡單的活計,生活單調而平淡。

  “漂母,這半年來承蒙你照顧,我已無大礙了,這快大半年沒回家了,恐怕家里人擔心,明日便告辭了,待我回家之后,定會備上厚禮,再回來感謝漂母的。”余三與老嫗坐在低矮的茅屋中,說起了告辭的話來。

  老嫗沒有名字,據她自己說是自己都忘了名字,因為常年在河邊漂洗衣物,便讓余三叫她漂母。

  漂母聞言點了點頭,似乎早已猜到了余三要離開。

  她顫顫巍巍的方下筷子,忽然小聲的對余三說道:“你跟我來一下。”

  余三心中疑惑,不過還是起身攙扶著漂母。

  很快漂母帶著余三來到了灶臺前,漂母用手中的木杖朝著灶臺前的地面敲了敲,而后說道:“就是這里了,當日發現你時,還有你的隨身之物,我怕引來麻煩,就將他埋在了這里。”

  聽到漂母的話,余三已經猜到埋的是自己的秋水劍了,原本他以為秋水劍已經遺失,卻沒想到被漂母埋了起來。

  很快余三就挖出了秋水劍,而他挖劍的時候,漂母也轉身到柜之前翻騰了起來。

  等到余三處理好地面時,漂母手中正捧著一個布包,她當著余三的面緩緩打開布包,里面露出一雙嶄新的布鞋。

  “老婦人二十歲喪子,第二年喪夫,第三年雙眼也瞎了,這么多年來都是一人獨居,這半年來承蒙有你相伴,也沒什么送你的,這雙鞋是我親手縫制,就送你吧。”漂母將布鞋遞到余三跟前,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容,雖然她笑起來并不好看。

  余三眼眶微潤,有些顫抖的伸手接住了布鞋,正想對漂母說些感激的話,卻不料漂母又一次開口。

  而漂母的這句話,讓余三神色大變,腦海之中仿佛有驚雷乍起,意識都有一種如霧如夢的感覺。

  “江湖路遠,你好自珍重......”

  夜色下余三辭別了漂母,拿著他的秋水劍,卻沒有舍得穿漂母為自己縫制的布鞋,因為他覺得這雙鞋來的太不容易了,不忍心穿上給磨壞了。

  沒有了內力修為,余三一路很小心的向點蒼派而去,而這一走又是一月有余,如今距離他離開點蒼派,已經快一年過去了。

  當來到點蒼派腳下的時候,余三就發現與往日大不相同了,原本整潔的山道布滿落葉,兩側雜草都延伸到了山道上,一看就是荒廢許久的樣子。

  余三心中大感不妙,加快腳步朝著山上奔跑而去,等他氣喘吁吁的跑上山時,看到的只有一片殘垣斷壁。

  曾經生機勃勃的點蒼派,早已成了一片廢墟,曾經那些熟悉的身影更是一個都沒有了。

  余三心中已經有了可怕的猜測,他又去了老掌門的住處,又去了師姐和他最愛去的練武臺,所見的一切都告訴他,點蒼派沒了,自己在意的愛的人也都沒了。

  一口鮮血從余三的口中噴出,他再次倒了下去,這一次卻不是被人打到。

  昏迷在練武臺上一天一夜后,余三強撐著身體下了山,這次他很容易的就打聽到了點蒼派被滅門的經過。

  這一夜余三喝了個酩酊大醉,他不相信這就是他憧憬的江湖,大醉后他開始后悔,開始恨自己,恨自己不該踏足這個江湖,或許自己不來江湖,點蒼派還卑微的存在著,黃衣師姐和那些同門也會平靜的過完一生。

  “這就是我想要的江湖嗎?”余三迷迷糊糊的問自己,可他自己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只是恍惚間,他的眼中似乎看到永安鎮的老板娘,看到了給自己遞糖葫蘆的周茹,看到了月色下與自己練劍的黃衣師姐。

  余三恨自己,甚至他都忘了去恨血手門和那些滅了點蒼派的人,一夜之間曾經意氣風發,年少輕狂的少年似乎徹底死去了。

  低著頭,像拖著木棍一樣的拖著秋水劍的余三,再次走回了漂母的家。

  漂母什么也沒問,亦如往常的靠洗衣為生,而余三將那把秋水劍隨意的丟棄在墻根,與一堆枯柴為伍,他自己則拿起了農具,將漂母的房前屋后都種上了瓜果,每天過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余三認識的人都橫死了,現在只剩下漂母和老板娘,他是沒臉回去見老板娘的,便安了心在這偏僻的村莊侍奉漂母老去。

  江湖再也沒了快劍余三的故事,甚至漸漸的江湖中人都忘了曾經有這么一號人物,因為更多的少年懷著憧憬踏入了這個江湖,他們的故事開始為人津津樂道。

  如果不出意外,余三就會這樣老去最后死去,從此與江湖再無交集。

  然而意外終究還是來了。

  有一天,幾個江湖中人偶然途徑小村莊,他們的目的地不是這里,只是在村子短暫的歇腳。

  然而就是這不經意的停留,好巧不巧的,那為首的武者看到了那把混在柴堆的秋水劍。

  “哈哈哈哈,秋水劍......我們這次走運了。”武者臉上露出狂喜和陰險的笑容,許多人已經不知道這把劍代表什么了,但是他還記得,邪道大派血手門曾經對全江湖發布過去一個任務,凡是能擒獲快劍余三的人,可以直接成為血手門的長老,而且還能任意挑選一門血手門的頂級武功。

  余三背著一捆柴回到了茅屋,當他一踏入院子的時候就感覺到不對勁。

  果然當他剛一走進,直接就被幾個武林中人圍住,而后茅屋房門打開,一個武者將刀架在漂母的脖子上,正一步步的走出來。

  “誰能想到啊?消失了快三年的快劍余三竟然躲在這里?”武者一臉警惕的看著余三,此刻余三才看到秋水劍已經不在柴堆上了。

  “放了漂母,你們想要什么我都給你們。”余三將背上干柴一丟,神色冰冷的盯著對面的武者。

  “你先別動,乖乖的讓我們將你手腳綁起來。”武者依舊一臉警惕,他也是個老江湖了,自然知道幾年前余三的名頭。

  余三乖乖的束手就擒,他如今武功盡失,也確實沒有反抗的資本了。

  很快余三的手腳都被鐵鏈綁了起來,更是被幾個武林人士強壓著跪了下去。

  “哈哈哈哈,還以為快劍余三如何了得呢?原來也不過如此嘛!”見余三已經徹底被制服,已經有人開始得意起來。

  “我已經按你們說的做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漂母只是個可憐的老人,放了她。”余三再次喊道,他原本也是心灰意冷,對于死并不畏懼,但他很在意漂母的安危。

  “放了她?如果我殺了她呢?”武者居高臨下的看著余三,心中已經沒了絲毫顧忌。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手中的刀已經劃過來漂母的脖子,而后他松開手掌,漂母的身軀便癱軟的倒下。

  余三被按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漂母倒下,很快鮮血侵染了地面,將余三的雙眼都映照的一片血紅。

  被捆縛手腳的余三身軀不斷顫抖,他看到漂母滿是眼白的雙目一直盯著自己,而她的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微笑,像是在說讓余三好好活下去。

  余三的心中涌出無盡的恨意,這恨意完全是對自己的,因為自己周茹沒了,因為自己師姐沒了,最后自己無路可走,想要侍奉漂母終老,可因為自己現在連漂母也沒了。

  “帶上他,咱們去血手門領賞,從此以后咱們的好日子就來了!”為首的武者意氣風發,感覺自己的人生就要到達巔峰了。

  幾個小弟也是心潮澎湃,一手提著兵刃,一擁而上就要將余三提起來。

  然而就在他們靠近余三的時候,所以人都猛然發現,自己手中的兵刃竟然開始劇烈的抖動起來。

  那大刀上的鐵環嘩嘩作響,長劍抖動也發出咻咻的聲響,仿佛這些兵刃有了靈性,想要脫手飛走一般。

  “怎么回事?是這家伙在搞鬼?”為首的武者大驚失色,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他下意識的看向余三。

  下一刻這些人就驚恐的看到,那些死死捆縛余三的鐵索,竟然轟然碎裂,接著余三身軀詭異的懸浮起來。

  “殺了他。”為首武者大喊一聲,一時間幾人都高高舉起兵刃,朝著余三落下。

  然而兵刃還在半空的時候,忽然這些兵刃詭異的調轉方向,幾個小弟還沒反應過來,那些兵刃就直接斬斷了他們的脖子,而后兵刃重重落下,插入泥土之中微微的抖動。

  為首武者手中的大刀也插在了身前地面,倒是沒有直接將他斬殺。

  不過逃過一死的武者此刻心中更加恐懼,因為他看到余三正懸浮在自己對面,那雙眸之中無數星辰和劍光流轉。

  余三死死的盯著武者,此刻他還懸浮在半空,忽然余三雙手緊握,下一刻他的身上爆發出一股席卷天地的凌厲劍氣。

  當他雙拳握下,那些插在地面不住顫抖的兵刃,竟然自行粉碎瓦解,仿佛一個個武者羞愧自刎。

  余三雙目盯著最后的武者,眼眸之中無盡的劍氣洶涌而出,那武者一臉驚恐的張大著嘴,下一刻從他的眼耳口鼻七竅之中爆射出璀璨的光芒,那些光芒完全由璀璨的劍氣組成,頃刻之間武者被劍光吞沒,最后連一絲灰燼都沒有留下。

  小村莊外多了一座孤墳,墳前連墓碑都沒有,只是余三在這座孤墳前跪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的時候,余三腳上穿上了一雙嶄新的布鞋,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小村莊時,漂母居住了幾十年的茅屋轟然倒塌,接著一柄劍身如水的寶劍沖天而起,自行飛走了。

  點蒼山的山道上,一雙嶄新的布鞋踏上了枯葉雜草滿地的山路,而隨著這雙布鞋的主人一步步向山上走去,那些枯葉雜草紛紛消失,布鞋依舊是纖塵不染。

  余三坐在練武臺上,他的雙手放在膝蓋處,許久之后他緩緩站起身來,一步步的向著曾經的點蒼派大殿走去。

  當余三邁出第一步的時候,點蒼派廢墟中響起一陣陣金鐵交鳴之聲,而后伴隨著余三一步步走向大殿,一柄柄埋藏在廢墟下的兵器沖天而起。

  這些兵器多數已經銹跡斑斑,有些甚至還折斷了,而其中還有一把劍柄纏著紅色革線的銹劍,這把劍余三最為熟悉,正是當年黃衣師姐用過的佩劍。

  足有上百把長劍破土而出,這些長劍在點蒼派上空繞了幾圈,最后有序的落向了曾經的大殿廢墟。

  一柄柄長劍插在廢墟上,好像一個個人影站在那里。

  余三一步步走向這些長劍,看到它們顫動的樣子,眼中顯現出一個個身影。

  余三對著這些長劍緩緩跪拜下去,鄭重的叩首三次,而后他伸手朝著廢墟一抓,一張木匾從廢墟中急速飛出。

  那木匾正是曾經點蒼派的匾額,只是如今四分五裂,飛出來的也只是一部分。

  最后木板插在余三面前,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塊墓碑。

  又看了一圈廢墟上的長劍,余三伸出右手食指,輕輕的落在了木板上,而后他手指游走,最后木板上多出了兩個字,

  “劍冢”

  一日后,武林之中一場軒然大波席卷天下。

  據目擊者稱,邪道大派血手門,一日之間滿門被滅,而且滅門之人還只是一人。

  說是一人一劍出現在血手門外,那人也沒出手,只是一步步的走進了血手門,而后血手門的人竟然都被自己的兵刃殺死了。

  很快,快劍余三重出江湖的消息天下皆知,而后那些曾經參與了圍攻點蒼派的門派,在短短數日之間,竟然全部被滅門。

  哪怕這些門派散落在各地,相距上千里的也最多相隔一兩日就被滅門了。

  一個個昔日強大的門派消亡,一個個排行榜上的高手相繼隕落,余三很快就成為了天下第一的高手。

  而伴隨著他的傳奇戰績,一個新的名號也賦予給了他。

  “百曉生記:劍神師出點蒼派,年少成名,后遇人生變故失蹤數年,再出江湖已是無人能敵。

  劍神二十五歲問鼎武林,從此隱居在點蒼山劍冢,不問江湖之事,然百年之中,再無人能出其右,終成一代武林神話。”

  江湖歷644年,劍神的傳說依舊激勵著一代代的少年,這一日一個耄耋老翁在一眾仆人的攙扶下,一步步的登上了點蒼山。

  劍冢,這個百年來一直被江湖視著圣地的地方,每日都會有無數江湖中人前來瞻仰。

  曾經也有一些人想要盜取劍冢之中那些長劍,不過無一例外的,這些人一旦觸碰劍冢之中的劍,身體中就會爆發出璀璨的劍光,而后整個人被劍光吞噬,死的連灰都不剩。

  從此劍冢圣地,讓人敬而生畏。

  老人一出現在劍冢前,立刻引起了人群的騷動,無論是那些初入江湖的小蝦米,還是成名已久的名宿,無不對這老人畢恭畢敬。

  “天吶,已經十余年未出面的百曉生竟然親自來劍冢了,不知道又有什么大事發生?”人群因為百曉生的出現而騷動起來。

  江湖中人是拿著腦袋玩的,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死了,而百曉生就是負責記錄那些值得記錄的人和事,若能被百曉生記上一筆,那也不枉來這江湖一遭。

  所以江湖中人無論正邪,都不會去招惹百曉生,因為這是江湖出現以來就有的規則,這些人需要這樣一個公正客觀的記錄者。

  百曉生艱難的走著,最后來到了劍冢旁一個毫不起眼的土堆前。

  這個土堆好像一直都存在,沒人注意過它,見到百曉生立在土堆前,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下一刻更讓人一頭霧水的事發生了,只見百曉生從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紙張,顫顫巍巍的捧著紙張,又對土堆端詳了片刻。

  而后他伸手推開攙扶他的弟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土堆跪拜了下去。

  “劍神在上,百曉生恭迎劍神大駕。”年邁的百曉生對著土堆恭敬的說道,一句話讓圍觀人群騷動不已。

  似乎在回應百曉生,下一刻劍冢之中那些長劍紛紛顫動起來,長劍顫動間似乎攪動了氣流,劍冢前頓時勁風獵獵。

  “快看,白日星現了!”忽然有人驚恐的指著頭頂蒼穹喊道。

  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向頭頂,果然蒼穹之上無數星辰浮現,竟然在白日出現了星辰的光點。

  “轟隆隆......”就在眾人驚訝的時候,百曉生前方的土堆轟然裂開,那些泥土開始向兩側滑落。

  很快一個衣衫破舊,但整個人氣質卓絕的身影出現。

  那人頭發灰白,面容看起來卻極其年輕,似乎只有二十出頭,而在他破舊的衣衫下,隱約有一卷竹簡纏在身上。

  在這土堆下的人影旁,還有一柄劍身如水的寶劍插在地上,即便在泥土中掩埋了許久,寶劍依舊璀璨明亮。

  “秋水劍,真的是劍神,劍神還沒死?”人群中發出一聲聲驚呼。

  一代武林神話重現江湖,而且看起來沒有一點蒼老的跡象,看到這里許多人都心頭一熱,因為這好像就是傳說中的逆反先天,達到了天人化生的長生境界。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余三仿佛只是睡了一覺,他看了一眼身前,幾乎都是陌生面孔,不過百曉生他是見過的,于是對著百曉生問了一句。

  百曉生老臉激動無比,他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親自和劍神說話,于是恭敬的答道:“如今已是江湖歷644年九月了。”

  “哦,已經過去了一個甲子了嗎?你倒是一點沒變啊!”余三語氣平靜的說了一句,最后看向百曉生還露出了一絲笑意。

  百曉生聞言尷尬的一笑:“劍神見過的那個,是我爺爺......”

  “一甲子后,江湖還是那個江湖嗎?”余三緩緩站起身來,他身軀輕輕一抖,身上頓時變得纖塵不染,而一些人還注意到,他的腳下竟然是一雙新的布鞋。

  “沒了劍神的江湖,自然少了許多精彩。”百曉生也跟著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說道。

  “呵呵,江湖再見了!”余三輕輕一笑,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

  而后就在眾人注視下,余三的身軀懸浮起來,而后秋水劍環繞在他的身旁,最后身軀與劍融為一體,化作一道劍光沖天而起,最后消失不見。

  “劍神飛升啦......”人群之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而后這句話如同瘟疫一般在每個人口中響起,好像給了這些人一個觸手可及的希望。

  當劍冢前無數人對著蒼穹叩首時,余三卻出現在了一個偏僻的小村莊外,在他的身前還有一個長滿雜草的土堆。

  余三看著土堆,毫無征兆的一掌拍出,下一刻土堆裂開,露出了里面一個坑洞。

  然而那坑洞空空蕩蕩,連一根白骨都沒有,甚至連一絲有東西存在的痕跡都沒了。

  看著空空蕩蕩的坑洞,余三忽然自嘲的一笑。

  晴朗的天空下,永安鎮依舊是那么平靜祥和,這里還是許多年前的那個樣子,只是鎮上的居民已經換了一代又一代。

  余三一步步的走入鎮中,此刻他與當年離開時并無多少變化,離開時帶著秋水劍,回來時還是只有秋水劍。

  甚至連余三的相貌都沒怎么變,只是頭發有些許灰白,不過這里已經沒人認識他了。

  徑直來到鎮中的客棧前,余三駐足在招牌下看了片刻,看著那熟悉的招牌,仿佛離開客棧就只是昨日的事。

  片刻后余三走入客棧,大堂中沒有一個客人,在余三的記憶中,龍門客棧好像一直生意都不是特別好,這里面更多的也是他與老板娘的畫面。

  望向那個熟悉的柜臺,余三看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

  “聽說你們店里招伙計?”余三看著柜臺后那熟悉的身影說說一句。

  聽到余三的聲音,老板娘緩緩的抬起頭來,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余三一番,而后目光又落在那柄秋水劍上。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片刻,老板娘這才說道:“是要招,不過只招以前的那個,你是江湖中人,這里不適合你。”

  “以前的那個?是76年3個月9天前的那個嗎?”余三一臉鄭重的問道,他說出了一個時間,而這個時間正好是他離開龍門客棧的時間。

  聽到余三的回答,老板娘臉上露出了笑容,而后有些幽怨的說了一句:“記得那么清楚,為什么現在才回來?”

  “其實早就想回來了,但是入了這江湖,就身不由己,因為自己先后失去了茹兒、師姐、漂母,我怕連你也失去你!”余三神色坦然的說道,但這話明顯不該他對老板娘說,這更像是情侶之間的對話。

  老板娘倒沒有像幾十年前那樣對余三,而是眼中也有了些許柔情的問道:“那現在怎么又回來了?”

  “感謝這江湖一路有你,這么多年了,真想看看你真正的樣子!”余三大有深意的對老板娘說道。

  當他從劍冢中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想明白了許多,最后去看了漂母的墳墓,更是完全堅信了自己的想法。

  而當他明白這一切的時候,也想起來了自己究竟是誰,知道了自己所在的這個江湖就是千面妖姬對自己的那個承諾。

  “送你一個江湖”

  而這個江湖中,無論是茹兒,還是師姐,就連漂母,其實都是老板娘,至于老板娘確實是余三認識的那個老板娘,但并不是千面妖姬真正的樣子。

  聽到余三說想要看自己真正的樣子,老板娘對著余三風情萬種的一笑,而后從柜臺下拿出一個錦緞包裹。

  她當著余三的面將錦緞包裹打開,里面露出一套樣式古樸的衣冠。

  “這是我準備了很久的禮物,或許以后就再也見不到你了,留作念想吧,也不知你穿著合不合身。”老板娘將衣冠往前一推,雖然臉上笑容不見,但語氣明顯有些落寞。

  看著眼前的衣冠,余三終于想起來了,在另一個龍門客棧的時候,老板娘總是背著自己搗鼓針線,原來從哪個時候起她就在為自己縫制衣冠。

  余三神色有些復雜的看著老板娘,順手接過衣冠,下一刻那古樸的衣冠就穿在了余三身上。

  不過這衣冠的樣式和余三的氣質好像并不符合,因為這衣服交領大袖,上面紋理也是經緯交錯,與那些上古圣賢的衣服很像,頭冠也同樣古樸。

  “你怎么想到送我這樣的衣冠?”余三有些好奇的問道,連他自己都覺得穿上之后有些古怪。

  就在余三穿上古樸衣冠的時候,整個龍門客棧,連同客棧外的世界都開始扭曲起來,很快整個世界化為絲絲縷縷的念頭,頃刻間都融入到老板娘的身軀中。

  當這個完全由老板娘念頭演化的世界消失后,余三看到自己與老板娘還在天地的盡頭,在他們的身旁是那個流光溢彩的世界壁壘。

  “因為我的記憶中,這樣的衣冠是最好的,自然要送你最好的了。”老板娘少有的語氣輕柔的說道。

  余三穿的如同一位上古圣賢,他正欲開口對老板娘說什么,忽然渾身一個激靈,接著念頭中出現了關于周昂的一切,同時還有來自那道本尊催促他回歸的意念。

  有了周昂的記憶,余三猛然響起許久之前偶然見到過千面妖姬帶著面具的樣子,這一刻他終于知道了與自己相處了數年之久的千面妖姬究竟是誰了。

  敖九九明顯也看出了余三的變化,只見她的身軀頃刻間炸成一團煙霧,只不過這一次老板娘不是變成黃衣女俠,也不是變成吃糖葫蘆的小姑娘,更是佝僂的老嫗或者美艷的舞娘,亦或者廚藝超群的廚娘。

  而是變成了那個帶著精致面具,穿著一襲淡黃衣裙,披著一根粉色的薄紗披帛的龍女。

  “不是想看我長什么樣子嗎?你是第一個看到我真正樣子的人。”下一刻敖九九忽然開口說道。

  同時她將手放在了自己的面具上,就在余三的注視下,龍女第一次摘下了那個與生俱來的面具。

  余三緊張的看著敖九九摘下面具,隨著面具一點點移開,一張輪廓分明五官正常的臉龐出現在余三眼前。

  這是一張并不驚艷的臉龐,更談不上什么姿容絕色,只是在余三的眼中,這張臉很是熟悉。

  乍一看,有幾分周茹的樣子,又有黃衣師姐的影子,同樣還與老板娘有幾分相似,也夾雜著一些廚娘甚至漂母的感覺。

  “真美。”余三由衷的贊美了一句,這就是他心中龍女的樣子,也是他記憶中所有美好的樣子。

  “一場江湖夢,還是這么油嘴滑舌啊!”龍女莞爾一笑,白了余三一眼。

  余三有些尷尬的一笑,此刻他還是余三的人格,但是也有了周昂的記憶,所以心中也有了許多疑惑。

  “你是什么時候發現我與本尊的關系?”余三心有疑惑便直接開口問道,他知道自己與龍女在一起的時間非常有限了。

  “很早的時候,就是你被生死簿強行拖入地府時。”龍女也不做作,當即就答道。

  余三沒想到敖九九那么早就知道自己只是一枚念頭了,一想到那隨后的許多經歷,余三的心中竟然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下一刻他竟脫口而出:“你能將我困在你的念頭里,讓我永遠生活在那個江湖世界的,為什么不任性一回?”

  “不行的,為了多與你待這一日,已經讓你的本尊有些不滿了。”龍女搖了搖頭,而后一臉無奈的說道。

  余三現在的狀態很奇怪,他是一枚念頭,也接收到了本體的召喚,但是本體同時也放開了他的意識,沒有用本體意識去干擾他。

  于是余三沒有絲毫隱瞞的說道:“本尊放開了我的意識,他沒有絲毫干預,或許是想讓我與你做個告別吧!這一別之后,紅塵之中就再沒有我了。”

  余三的話中也有些許落寞,這個意識與龍女已經產生了感情,而且這是一個仗劍江湖敢愛敢恨的人格,感情方面沒有絲毫做作。

  龍女對余三自然也有極深的感情,這一路上所作所為已經能說明一切。

  “還記得鬼市外我們的小攤嗎?”龍女忽然一臉笑意的問道,一瞬間竟然就將先前的離別憂愁化解開來。

  余三點了點頭,這事他自然記得,鬼市外他們開黑店,那次可沒少撈油水。

  無論是秋水劍還是《白衣行化笈》,都是在鬼市外搶來的。

  “那日本來與你共飲,卻被人打斷了,那場酒沒有喝完,今日補上吧!”龍女手掌一翻多了一個酒壇,說話時就將酒壇遞給了余三。

  下一刻龍女手上也有了酒壇,只見她將酒壇對著余三一舉,口中頗為豪邁的說道:“感謝紅塵有你。”

  余三微微一愣,他記得上一次龍女也是說了這樣一句話,不過那一次龍女很快話鋒一轉,又狠狠的洗刷了自己一番。

  余三還是跟著舉起酒壇,同樣說了一句:“感謝紅塵有你。”

  這一次兩人一同大口的飲下許多,龍女也沒有再說什么離譜的話,一口之后又沖著余三呵呵直笑,一口接一口的飲著壇中酒水。

  兩人就這樣大口大口的喝著,似乎都有些微醉了,余三晃了晃酒壇,發現已經快見底了,借著酒意又想開口說什么。

  這時龍女卻又率先開口說道:“好了,你快走吧!”

  “那我真走了!”余三下意識的說了一句,他很清楚這一走就不可能再出現了。

  龍女對著余三笑了笑,最后只是笑著揮了揮手,卻什么也沒再說。

  余三也對著龍女笑了笑,而后轉過身去,身軀漸漸虛化,最后變成一枚碩大的念頭,終于還是向著天地另一頭飛去。

  看著余三的念頭從眼前飛走,龍女手中的酒壇緩緩落下,酒壇破碎散落一地。

  龍女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許久之后天地盡頭才響起龍女幽幽的一嘆:“紅塵有你?可是我的紅塵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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