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剎那間,老乞丐的眼前浮現出一幅他從未見過,也無法理解,更難以言喻的恐怖畫面。
紅與黑,鮮血與狂夜交織的天空,籠罩了整個仙庭大陸。
畫面中央正是眼前這個美麗到讓人害怕的女人!
也是在他的天眼中第一次形成完整畫面的女人…
與之相對,柳玄夜神色冷漠,宛如懸月,平靜如水。
平靜到了極點,反倒叫人害怕。
陸涯見狀,忙俯身拍了拍老乞丐的肩膀,向其體內施入一道簡單的清心咒。
“別緊張,好好說話。”
被陸涯這么一拍,乞丐驀的一驚,許久之后,懼色漸緩,才長長松了口氣。
“原來公子也不簡單吶。”
他原本只是想騙點錢而已,沒想到竟無意中碰到了兩個能改變世界線的人物,還差點被眼前這女人嚇得小命不保。
而男人給人很溫暖的感覺。
溫暖,沉靜,又深不可測。
意識到陸涯還在身邊,柳玄夜一瞬間漠然平靜的氣色稍稍緩和了許多。
“先生為何想要殺我?”
“姑娘說反了,是你差點要了老朽的命。”
“先生可有解決辦法?我這里還有更多的仙晶。”
小命都差點沒了,老乞丐那還敢再要仙晶。
“一切交給這位公子處理吧,二位既已相遇,不管向前,還是向后,世界都不會再平靜,不如遵循自己的意志,但求問心無愧。”
你這不是等于什么也沒說嗎?
陸涯拉著柳玄夜便走,一直走了很遠才道:
“不必擔心,這種人故作高深,實際上話里什么內容也沒有,早知道你有這么多錢,我給你算一卦啊,比他還要準點。”
陸涯說的是實話,他同樣有滿級的推衍術,只是被他封印起來,免得看人太透徹,人生太過無趣,當然,推衍術本身也只能推測一個最有可能發生的未來,并非一定發生。
“嗯。”
柳玄夜乖巧點頭,跟在陸涯身后平靜走著,一直走出青鸞城,來到后面的河堤麥田,忽然停步道:
“我不想學你的劍法了。”
陸涯微微一怔,但也明白她的意思。
她對自己終有一天會魔化已經有所覺悟了,到那一天,她的修為可能會無限暴漲,若還學會了高階劍術,天下誰還能敵?
“順其自然吧。”
陸涯這樣說著,但不知為何,他有種直覺,她越不想學,或許就學會的越快。
與此同時,他能看出來,柳玄夜的身體快接近極限了,自己的存在非但沒有減緩,反倒加速了她體質的惡化,距離魔女或許只有一步之遙!
二人沿東河河堤回去,一路再也無話。
柳玄夜的氣質再次變回了高冷的模樣。
陸涯倒無所謂,甚至有些期待更刺激的事情發生。
行至一半,二人忽聽麥地里又有響動——
有人在抓蛇!
蛇的靈壓很隱蔽,捕蛇者靈壓更隱蔽。
“去看看!”
陸涯和柳玄夜鉆進麥田,走到現場一看。
土蛇早已經沒影了,鉆入地下瘋狂逃遁。
在土中各種繞行,最后在浮空山下方某一道隱蔽的石縫里,露出一個尖尖的、與石頭顏色毫無二致的小蛇頭。
迎面看見一張雄渾硬朗,卻眼袋暗黑沉重,眼皮耷拉的臉。
“救——”
土蛇被一手掐住七寸,猛的拽出了石縫。
捕蛇者,正是李無邪!
李無邪牢牢抓住土蛇,身形一閃,轉眼來到了北邊的道場。
道場內,某一間雅室。
屋子里擺放著嶄新的尿布,奶壺,以及各種琳瑯滿目的育嬰法器。
是他從東浮城帶來的。
李無邪昨天在眾人面前,那叫一個高冷,連自己女兒都不聞不問。
轉眼到當夜,一個真香潛入了青鸞城…
他甚至連寶寶名字都起好了。
李七月。
此刻,黑羊婦人的懷里正抱著蛇寶寶。
不知為何,從剛才某個點起,蛇寶寶突然哇哇大哭,怎么哄也哄不好。
李無邪也覺得奇怪,遂神識一展,費了好大力氣,才在麥地里找出了響動,以為是這蛇仙做的好事,便將其抓過來。
抓著土蛇,李無邪像是抓著一個玩具一樣,興奮的湊到了蛇寶寶面前。
“小七乖,你看爸爸給你抓什么來了?你看這條小蛇,它是不是很可愛啊?”
蛇寶寶一看,哭的更厲害了。
“哇哇哇…”
李無邪:
“…”
一旁窗戶上。
酒狐仙盤膝坐在窗沿上喝酒,本因昨夜調查陸涯未果,心情很是不爽,此刻見李無邪這般滑稽模樣,哈哈大笑起來。
“你不是說再也不和蛇打交道嗎?”
昨天她見李無邪女兒那般冷漠,差點信以為真,以為這貨下定決心與獸仙斷絕關系了,結果當晚天一黑,這家伙就大包小包的潛入道場了。
“我是為了東浮千萬仙民抓的蛇。”
李無邪撫須解釋道。
他抓的這條仙宗境蛇仙,酒狐仙并不陌生,乃是仙尾分部中的一員骨干,名叫土仙子,仙尾分部在獸潮中覆滅后,她投靠了潭寨,成為一個偵察散仙。
由于土仙子沒能起到哄寶寶的作用,李無邪反手將其打回人形。
這是一個身材矮小、清瘦,穿著土色布袍,神色有些囂張,又有些害怕的少女,模樣有些賊眉鼠眼的孩子氣,仔細看,還有點異樣的可愛。
“才兩千多歲就一星仙宗了,倒還有些天賦——仙尾,土仙子,別以為你弱,會躲藏,我就不認識你。”
土蛇少女心里有點慌,但仙尾教育她,千萬不能屈服人類威嚴,便強作鎮定,驀的冷笑起來。
“仙尾?虛鯤前輩的尸體就在這青鸞城,東浮區哪還有仙尾了?”
“她現在是潭寨的人了。”
酒狐仙晃著酒壺補充道。
“潭寨?”
李無邪微微皺眉,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子里殺意畢現,對土蛇少女道:
“說出潭寨的計劃,否則立刻抹去你的意志,讓你墮回蛇身,一輩子當小七的寵物。”
土仙子很懂正派人士的嘴臉,嚇人而已,只要不被李無邪那啥,她無所畏懼。
“哼,潭寨做事還需要計劃?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整個東浮區的人都得死。”
李無邪正要動手逼問,門吱呀一聲開了。
是陸涯和柳玄夜。
望著眼前的一幕,陸涯也是無語。
自己忍了半個月不敢驚動的小蛇,居然被李無邪抓起來哄小孩,哄小孩沒用,還準備刑訊逼供虐待小動物…
他忙把土蛇少女扶了起來,扭頭對李無邪道:
“來了青鸞城,都是我陸某的客人,李執首怎么憑空污蛇清白呢?堂堂執首大人還想刑訊逼供不成?獸仙成了仙,便要以人對之,不能虐待動物啊。”
李無邪老臉一僵,不知道陸涯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拍拍土蛇少女后背上的泥土草屑,陸涯關切問道:
“他弄疼你了嗎?”
土仙子一愣。
這個男人…好溫暖!
人類中也有這般溫柔的人嗎?難道這些年仙尾前輩們的教導都是錯誤的?
陸涯目光溫潤,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小腦袋。
“走吧,你自由了,記得隨時來青鸞城玩。”
土仙子一臉茫然,愣了半晌,看看李無邪,又看看酒狐仙,都沒有反應,這才戰戰兢兢的遁地逃走了,心嘆…
這個男人好強大!
李無邪沒有阻止陸涯,準確說是無力阻止。
“你就這么放走了可能掌握獸潮情報的人?”
咋的,你還想弄她?
陸涯長舒了一口氣。
“你這叫打草驚蛇,而且…蛇這種動物你還是少碰,對你身體沒好處的。”
李無邪滿額黑線,對陸涯過分輕敵的態度嗤之以鼻。
“我承認你很強,但你遠遠低估了這次獸潮的威力,你會因此付出代價的…我得把小七帶回東浮城。”
李無邪說著,就要去抱女兒走。
陸涯搖頭道。
“相信我,這里比東浮城安全。”
李無邪一愣,忽聽身后一道清澈好奇的女聲道:
“可以讓我抱抱孩子嗎?”
李無邪這才猛的發現,和陸涯一起進來的男人,竟是柳玄夜!
酒狐仙一直在關注土仙子,加上房里只點了一盞油燈,昏昏暗暗的,也沒有發現這俊俏男子竟是柳玄夜…畢竟她對男子不太感興趣。
現在一看,柳玄夜穿這一身男式青衣,太俊了!
她忽感小腹一陣墜痛,連忙不舍的移開了目光。
面對柳玄夜想抱孩子的請求,李無邪有些猶豫,害怕柳玄夜的體質會無意中傷到孩子。
不等李無邪同意,陸涯已將蛇寶寶抱了過來,輕輕放在柳玄夜懷里。
“有我在。”
這平靜的一句話,既打消了李無邪的疑慮,也撫慰了柳玄夜的緊張。
柳玄夜抱著孩子,動作稚拙,嘴里哼著寧中子曾經哼給她聽過的不知名的小調,清冷的神色漸漸柔軟下來。
孩子的哭聲也因此歇歇。
抱了許久,忽然一剎那,柳玄夜柔眸一凝,仿佛傾聽到了萬物之聲,轉首對陸涯道。
“我也想要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