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碟子的醬料?
中年男子愣了愣,感到奇怪。
客人方面如無特別要求的話,一般而言菜館是不會多上醬料碟子的,費事不說,還要平白賠一些經營成本進去。
“普通的醬油碟。”
“嗯,這個是辣味碟?”
“第三個呢,酸酸甜甜…”
再瞧瞧堆滿生魚片的料理盤。
圓形的盤子,片狀的魚肉、絲條狀的魚肉,弄成了太極圖案的對稱擺盤,并且切了兩瓣檸檬各自碼在一邊,充當太極圖的陰陽陣眼。
“魚膾嗎?”中年男子臉上浮現緬懷之色。
這時,身后貼身跟隨的侍從,很自然走上前,向劉珂鈴索要另一雙筷子:“我需要替我家主人試菜,方便的話,請給我另一雙筷子。”
劉珂鈴這些年跟隨貝仙女,在菊下樓跑上跑下,眼力也是練出來了,分得清哪些是貴客,而這些客人出手闊綽的同時,卻又很難招待,比如有潔癖,桌椅要擦拭幾遍對方才肯坐下,或者就如眼下,外出就餐總擔心食物有毒什么的仆人要先試菜。
況且。
此前開門迎客時,劉珂鈴有注意到侍從的“大人”稱呼,暗暗留心了。
“第二雙試菜的筷子么?”她剛要轉身,就見中年男子對隨從揮手,說一聲“不必了”,就拾起了托盤上那一雙筷子。
他夾起一片薄而細的魚肉。
“嗞…”
魚片浸到第一個醬油碟,細嫩的表面,染上醬油顏色時。
中年人眼神忽地一凝,盯著筷子上的魚片,空氣中像是升起一道淡淡的冷霧,醬料似乎撕開了魚片表層那張看不見的鮮味保護膜。
霎時間,一條肥美的鯉魚,在視野之中疾速游曳而來!
“這宛如實質的‘鮮味’…”
客人一驚,怔在了椅子上,僵住沒動了。
侍從警惕地上前,先對劉珂鈴投以銳利的眼神,接著才低聲問:“大人,您怎么了,沒事吧?”
中年人才從回憶中乍醒,搖搖頭,瞳孔中倒映著薄如絲綢的魚片,忽然笑了起來:“要不是知道那個男人在十一年前已經亡故,加之貝仙女也已經病故,我真懷疑菊下樓后廚房是不是還如當初,有身懷冷盤絕技的大主廚坐鎮…”
這個人,知道這盤魚膾,有著那種黑暗界絕技賦予的‘藍色天國’美味?
劉珂鈴驚訝。
仔細打量中年人一張飽經滄桑很有故事的臉龐,隱隱約約,覺得面相有點熟悉,像是一位故人。
不過,她也沒多糾結。
她老爹老媽穩坐菊下樓主廚的交椅,可以說他們家在這十幾年時間把菊下樓打上了劉氏的印記,期間不知多少名士,慕名而來。
父母輩的故舊,實在太多了。
“唔!”
只見中年男子,期待滿滿的,把魚片送到嘴里。
緊接著,他一臉猝不及防的驚愕。
轟隆。
舌尖上的‘藍色天國’才稍微有點感覺,所有鮮美的奢華宮殿,頃刻間轟塌成廢墟。
一股毀滅性的咸味風暴,轉而占據了舌尖。
那糟糕的既視感!
妖魔鬼怪,攻上了天庭啊!
“咳、咳咳——”中年男子臉色瞬間變紅,被憋氣快憋死的表情,侍從見狀趕緊給他捶背順氣,不停的低聲詢問。
半天,客人才緩過氣,好氣又好笑指著剛剛蘸過的調味碟:
“這是什么醬油,也特么…咳太咸了!”
粗口都爆出來了。
發現劉珂鈴同樣一臉懵逼,中年男子皺皺眉。
如果夏言在這,恐怕會輕描淡寫的哦一聲,說句抱歉,很不走運,醬油底子的咸味被強化了,頂不住就快跑。
看著剩下來的兩個調味碟,中年男子竟顯得遲疑了。
說到底,還是剛剛的品嘗,太摧毀食欲。
咂巴了一下嘴。
口腔里的余味,還是滿滿的咸腥,‘魚膾’原本的滋味沒嘗到不說,‘藍色天國’毀滅,他感覺生啃了一條咸魚。
簡直糟糕的故地體驗!
“只有刀功技巧,在調味上,有重大缺陷嗎?”中年男子嘆氣,卻沒多少憤怒。
想想也是。
菊下樓后廚房如今什么情況,他很清楚。
原來三位特級老師傅全都離去,廚房團隊隨之散伙,就算這兩天剛聘請了一位掌勺師傅,那也是小魚小蝦,難怪會在廚藝上有重大缺陷。
“可惜啊。”
把筷子放下,中年男子搖頭站起來。
“吃不到熟悉的味道了。”他瞟一眼劉珂鈴,“兩天后的廚藝比賽,是你弟弟應戰吧?讓他好好加油,多練練昔日貝仙女的食譜。”
劉珂鈴敏銳覺得客人話語中,有什么暗示。
突然,一個爽朗的笑聲,通過那扇半開的門口傳了進來:
“李提督,李鴻悅。”
“掌管宮廷御膳司這么多年,長久呆在官場,看來你對美味珍饈的品鑒力,也下降得厲害啊。”
另一扇門被推開。
一個身材高大,江湖浪人裝束的男子,往店面投下一片陰影。
“嗯?!”
侍從把手按在了腰刀握柄上,小心地往中年食客身邊貼近,從他緊張的舉止神態,不難看出這個不速之客,并非什么善茬。
一個不得不提心吊膽應付的狠人。
“顏先!是你!”
被稱呼為李提督的男人,驚詫地打量來人,很快也跟著笑起來:“沒料到堂堂‘五虎星’之一,黑暗料理界的天王,也會出現在蜀地,在這菊下樓。”
“你能來,為何我來不得?”
顏先大馬金刀,一屁股坐在李提督的對面。
除了頂尖的廚藝,這家伙也是個武林高手,李提督向侍從揮手,示意他把按刀的手放下,和和氣氣亦是他想看到的局面,真大打出手的話,躺在地上的真說不準是誰。
相比顏先和他自己的黑暗、光明對立陣營。
此時的李提督,反而對顏先說他品鑒力下降得厲害這句話,更為的上心,在意。
尤其是。
發現了顏先一屁股坐下后,就沒管他這個“老相識”。
一瞬不瞬的,盯看裝醬汁的托盤。
臉上的饒有興趣,漸漸的,被一種發現寶藏的驚喜所取代了。
“有意思…”
“有點意思啊,這樣的新穎醬汁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