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1章 秩序

　　即使明知道不能用現代人的思維來代入尚處于奴隸社會的猿人們的思想，但江禪機還是很想知道，這些發起死亡沖鋒的猿人平民們，它們死前的一秒心里在想什么，是在憧憬“萬戶侯”還是對這個世界的留戀？

　　如果是人類的話，眼前可能會浮現父母或者孩子的面容，但猿人的詞典里似乎并沒有“撫養”詞匯，從猿女那個時代就沒有，它們的孩子從一出生就被帶走，集中養育，它們自己都不知道哪個是自己的孩子，同樣也不知道誰是自己的父母，它們并不存在“家庭”和“親情”的觀念，僅是一只只螻蟻，人生和生命都要奉獻給蟻后。

　　絞肉機，用這個詞來形容正在發生的一切再恰當不過，潮水一樣的猿人平民們向頭皮屑涌去，將它們手里的武器向它砍出，但沒有任何作用，隨即就被它身體上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冒出來的一張嘴給吞噬掉，就宛如傳送帶上的五花肉被送進絞肉機里，五花肉能對絞肉機造成傷害么？

　　唯一與絞肉機不同的是，絞肉機好歹會吐出肉餡，頭皮屑連個渣都沒有吐出來。

　　猿王在戰場上空俯瞰著這一切，看著它的子民一個個消失，絲毫不為所動。

　　盡管在場的女生們對猿王的殘暴和冷酷早有耳聞，但親眼所見之下，除了“魔鬼”這個詞之外，她們已經不知道說什么了，她們從未如今日一樣感到詞窮，如果有殺它的機會，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有哪怕一秒鐘的遲疑。

　　不到一分鐘時間，猿人平民所剩無幾，最后幾個平民已魂飛魄散，扔掉了武器，既不沖鋒也不逃跑，就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被頭皮屑吞噬。

　　兩三百號平民的死亡沖鋒，甚至沒有令頭皮屑的前進速度遲滯半分。

　　接下來首當其沖的自然是數百名普通的猿人戰士，它們也親眼目睹了剛才那恐怖而絕望的死亡沖鋒，要說它們一點兒不害怕，江禪機是不信的，但從苔原上集體自盡的一幕就能看出來，它們中的絕大部分確實已做好了隨時為猿王而死的準備，不需要猿王再說什么，它們用已經因為極度恐懼而破了音的嗓子發出聲嘶力竭的怒吼，仿佛這就是它們曾經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證據，向頭皮屑發起了第二波死亡沖鋒。

　　不過，幾百號人，總會有例外，有幾個猿人戰士拔腿就往反方向跑，也就是江禪機他們這邊，其中還有兩三個體型尚未發育完全的少年戰士，它們不愧是受過嚴格訓練的，連逃跑的方式也跟平民不一樣，不僅跑的速度更快、更靈活，專門往灌木密集的地方跑，還不時地回頭看一眼，防備有人追擊。

　　女生們不知所措地彼此對視一眼，她們想的是——如果它們真跑過來，要庇護它們么？應該庇護的吧，有幾個明明還是孩子啊。

　　好在這個問題不需要答案，她們也免于受到道德和良心的拷問，因為這些逃兵根本沒跑出幾步，就被空中落下的利箭一箭穿顱，將它們的尸體釘在了地上。

　　拉斐的眼睛死死盯著騎乘飛行蝠鲼的精英弓箭手衛隊，將它們視為假想敵，它們的箭術非常精湛，出手速度甚至在她之上，她自認為以人為目標時沒有任何遲疑，但跟它們一比，她知道她還是慢了。

　　沖鋒的猿人戰士們，雖然能看出它們有在盡力地表現出它們的戰術素養，并不是如平民一樣悶頭傻沖，它們會在臨近頭皮屑身前時跳劈、橫斬、側向翻滾試圖繞背攻擊，以及使用各種粗陋的原始超凡能力…但從結果而言，并沒有什么區別，總會有一張嘴、一支利爪、一條不知是蛇尾還是觸手的長須、甚至是一根快如閃電的長舌頭，從它們意想不到的地方探出來，將它們咬住、抓住、攔腰卷住，再送進嘴里吞下，所以若說平民是五花肉的話，這些戰士們充其量也就是帶皮五花肉，僅此而已，絞肉機并不在意傳送帶上的是五花肉還是帶皮五花肉。

　　猿人戰士們的第二波死亡沖鋒，很快也接近了尾聲。

　　在這之前，江禪機他們多少抱有萬一之想，心說猿王也許有什么隱藏大招，真能打敗頭皮屑，但短短的幾分鐘過去了，原本熙熙攘攘的上千名猿人，此時幾乎全軍覆沒，仿佛它們根本就沒有存在過，地上連血都沒有幾滴。

　　猿王始終沒有出手，好像它才是坐山觀虎斗的那個人，現在就算有人告訴江禪機，猿人們不僅發明了黑火藥，還搞定了核聚變，猿王馬上就要變身核彈，他也不會相信——他并非不相信猿王能變身核彈，而是不相信核彈能搞定頭皮屑，要是核彈就能搞定頭皮屑，花水母也不能橫行宇宙億萬年了。

　　“等等！那家伙…不對勁啊！”有人顫聲喊道。

　　誰不對勁？猿王么？并不，猿王還是安穩地待在空中看熱鬧，只不過江禪機視力超群的眼睛好像看到一直面無表情的它突然笑了一下？

　　不對勁的是頭皮屑。

　　它吞吃了上千名猿人，體型理所當然會發生變化，實際它從苔原一路飛過來、吃過來，體型已經比剛出土時大了不少，再吞吃上千名猿人，它的體型肯定會進一步膨脹，畢竟它只吃不拉，吃進去的每一份營養和能量都不會憑空消失，除了供應它活動之外，剩下的就成為它身體的一部分。

　　然而，它不僅僅是體型膨脹，更驚人的變化正在發生！

　　它是花水母的一部分，它體內有來自無數種宇宙生物的無數種精華基因，所以可以在必要時表現出無數種生物的外在特征，包括在苔原上就出現的那條猿人手臂，而此時它在短時間內吞噬了大量單一物種之后…它…它…

　　一開始大家只察覺它的軀體在改變，并沒有立刻就辨認出它要變成什么樣，但很快的，它原本沒有固定形狀的身體，先是收斂成為橢圓圓柱，接著又從圓柱上擠出五團大小不等的疙瘩，然后這五團疙瘩有的變圓，有的拉長。

　　在大家瞠目結舌地注視下，頭皮屑竟然顯現出一個人形的輪廓！有頭、有四肢！

　　頭皮屑的變化僅僅是剛剛開始，人形輪廓行云流水般地細化、具體化，甚至出現了五官的輪廓、關節的輪廓、手指的輪廓，越來越像一個人…不！是像一個猿人！

　　江禪機他們的腦子與臉上的表情一起麻木了，在他們眼前，就這么出現了一個巨型的猿人，仿佛是電影《金剛》里的那只巨猿成為了現實。

　　但它不是徹頭徹尾的猿人，那些來自宇宙無數種生物的基因和特征并沒有就此消失，依然是存在的，依然分布在它的身體表面，比如當它張開嘴時，嘴里每一寸皮膚上都分布著一張與眾不同的嘴巴，眼珠里每一顆感光細胞都是一顆與眾不同的眼珠，身上的每一根毛發則是那些蛇尾、觸須、長舌…但與以前的區別是，這些嘴巴、這些眼珠，只會出現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而不是在身體上任何部位隨意出現。

　　頭皮屑正在從“混沌”走向“秩序”。

　　它不再是一坨由各種基因均勻混雜而成的大雜燴，猿人基因憑借短時間內堆積的數量優勢，占據了它身體的主導地位，它現在大約有70表現出猿人的特征，30表現出其他異形的特征，或者也可以說是一個具有異形特征的巨型猿人。

　　這不應該存在于自然界里，因為生物有求生的本能，生物在危險面前、在頭皮屑面前會本能地四散逃跑，沒有哪種生物會傻乎乎地待在原地等著它吃，更沒有哪種生物會主動送上門去喂給它吃…只有智慧生物例外，只有智慧生物可以靠意志力壓制住求生本能而舍生赴死。

　　這種情況在花水母的身上不會出現，因為花水母實際上是有主導的，它看似混沌，實則只是偽裝成混沌，它的本體不會輕易顯露出來，而頭皮屑是實實在在的混沌。

　　江禪機僵化的大腦后知后覺地明白了，在數千年前的那個特別溫暖的夏天，猿人們在苔原上發現頭皮屑的時候，嘗試過捕獵動物給它喂食，它們一定偶然發現了它的這個特性，當它們喂給它單一食物時，它身上來自于此種食物的特征就會更多一些、更明顯一些，它們將它這個特性記錄了下來，但當時恐怕沒有哪個猿人會想到，它們種族會葬送在這條記錄上。

　　那個自焚的謀士一定知道，它不想成為頭皮屑的一部分，但是太晚了。

　　猿王突然開始大笑、狂笑，這是它頭一次毫不掩飾地宣泄情緒，它等待這一刻已經太久了。

　　江禪機終于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么——猿王即將占據這具新的軀體，它馬上會擁有真正意義上的永生，并且是真正意義上的不死不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