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3章 理由

　　跟其他人見面的時候，總是江禪機他們說啊說個不停，唯獨跟33號見面，從她吐露秘密開始，一直是她打開話匣子，拉著他們兩個繪聲繪色地敘述她的英雄事跡，講到得意處，或者講到那些壞人的惡行，要么嘻哈直樂，要么激憤地以手拍桌，渾然不顧那些在快餐店里睡覺或者熬夜學習的人，偶爾有人受不了咳嗽一聲提醒她注意，立刻就被她兇猛地瞪回去，而對方的氣焰也瞬間被打消，畢竟快餐店是吃飯的地方，本來就不是讓人睡覺或者學習的地方。

　　她憋得太久了，一直喋喋不休地講到夜里十一點多才意猶未盡地停下，江禪機很清楚保守秘密的痛苦，所以很能理解她的感受。

　　她說完了倒是神清氣爽，“好啦我還有點事，不能陪你們繼續聊了——反正你們以后還會回來的吧？”

　　“嗯，肯定會的。”江禪機點頭。

　　“行，那咱們下次再見了！”33號起身，拿起放在一邊的包和外套，不出意外的話，包里大概也是裝的她的忍者服。

　　“我們也走，咱們一起出去吧。”他們兩人也隨之站起來。

　　33號興沖沖地當先推開店門，外面的冷風夾著雪一下子就涌進來。

　　“呀討厭什么時候下雪了？”33號抱怨著披上外套。

　　“我們來的時候就開始下了，當時還挺小。”江禪機說道。

　　33號向旁邊一指，“我往那邊走，跟你們方向不一樣，拜拜了”

　　“拜拜”

　　江禪機和陳依依站在快餐店門口的燈光里，向她揮手道別。

　　33號昂首挺胸地大步向前，越走越遠，直到快要消失在路燈昏暗的光線里，她突然駐足站定，轉身向他們看了一眼。這一眼里，包括著太多復雜的思緒，她并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么豪爽，但是她很快又繼續邁步前行，最終消失在風雪中。

　　陳依依不知不覺地哭了，無聲地抽泣，在眼淚結冰之前，不停地擦拭，江禪機能幫她擋住雪和風，但擋不住漸深的寒意。明明33號并沒有像小穗和千央一樣有令人感動的重逢，但她堅定邁向黑暗的背影，格外地帥氣。

　　“咱們也走吧。”他說道。

　　陳依依點點頭，跟著他邁步原路返回，不時回頭望向33號離開的方向。

　　不過，還沒走多遠，就在街道的拐角處，他沒有繼續向出租公寓走，而是向旁邊拐入一個小型的街心公園綠化帶，然后站定。

　　陳依依還沉浸在33號帶來的感傷里，沒怎么注意路，一直在用紙巾擦眼淚和擦鼻子，直到這時才發現他不走了。

　　她難免心生困惑，向周圍看了看，連個鬼影都沒有，便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在這里見一個人。”他沒頭沒腦地說道。

　　她更加納悶，但就在這時，她突然注意到前面有點兒奇怪，逐漸密集的細雪在空氣中勾勒出半個模糊的人形，積雪的地面上也浮現一串腳印…緊接著，那半個空洞的人形被五彩斑斕的黑色所填充。

　　相比于陳依依的驚訝，江禪機的神情很平靜，微笑道：“宗主，勞您在外面受凍了這么久。”

　　“無妨，這對忍者而言是家常便飯。”宗主說道，“倒是你，古人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兩年一別，你又長進了不少。”

　　陳依依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她根本就沒有發現宗主的到來。

　　江禪機擺手，“您過獎了，我沒什么長進，都是因為這雪，你們忍者都很討厭下雪吧。”

　　在快餐店里時，他偶爾向外望了一眼，很意外地發現對面的房頂上有一小塊地方，雪花會繞路而行，像是那里站著一個隱身的人，若不是尤綺絲改造了他的眼睛，令他的視力比普通人敏銳得多，就不可能看得到，但他并不知道那個人是從什么時候站在那里的。

　　“雨、雪、霧、沙，都是我們的大敵。”宗主甕聲甕氣的聲音從面罩之下傳來。

　　江禪機有些不知如何啟齒，但還是說道：“33號的事，您早就知道了吧？”

　　陳依依震驚地睜大眼睛，她希望自己是誤會了——他應該不是指的33號剛剛吐露的秘密吧？

　　然而，事與愿違，宗主用一往既往的平靜語氣揭露了真相：“當然，她認為自己做得很隱秘，但發生在孤兒院的意外死亡事件次數一多，總會露出端倪，她的任務行程在時間上也經常出現與計劃稍有偏離的情況。”

　　果然，江禪機已經猜到了，宗主并不是剛才站在外面通過讀33號的唇語知道的，而是早就發現了，33號還是太幼稚，即使她做的事能瞞天過海，也絕瞞不過宗主。

　　“但是…您沒有阻止她。”他試探著說道，想弄明白宗主是怎么想的。

　　宗主沉默片刻，“忍者的條例并沒有規定不能利用忍者學院的資源做私人事務，底線是不能牽連到忍者學院，況且…”

　　江禪機等了一會兒，但宗主并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還好他很了解宗主，也很了解33號，宗主的未盡之言，他倒是能妄加揣測一二。

　　況且33號是在做正確的事。

　　況且33號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很快樂。

　　況且33號的行動確實很小心，她能察覺，并不意味著別人也能察覺。

　　況且如果她嚴厲地阻止33號，33號一定會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因為她是33號最敬仰的人，她當然知道，她怎么會不知道呢？33號是那么好懂。

　　況且你們作為朋友也沒有阻止33號，不是么？

　　宗主沒有阻止33號的理由有很多，但假如宗主阻止了33號，江禪機也完全可以理解，因為阻止33號的理由只需要一個，就是這會給33號自身帶來潛在的危險和麻煩，究竟什么才是對33號更好，是讓她快意恩仇、替天行道，還是讓她自掃門前雪、明哲保身？宗主和江禪機都說不清楚。

　　“我明白您作為宗主的立場和苦衷，不過…假如將來有那么一天，33號真的因此遇到麻煩，請務必讓付蘇通知我。”他說道，“我這個人一向是麻煩纏身，我不去找麻煩，麻煩也會來找我，我不在意會多那么一兩件。”

　　盡管宗主戴著面罩，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視力太敏銳了，似乎看到宗主笑了一下，這時他才醒悟，宗主在快餐店外的風雪里等了半天，就是在等他說出這句話，這可能才是宗主沒有阻止33號的真正理由，雖然感覺被算計了，但他沒有別的選擇。

　　他的手被另一只小手握住了，像是在無聲地傳達著義無反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