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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6章 事出反常

  帕辛科娃一向認為自己是個堅定果決的人,事實上周圍的人也確實是這么評價她的,她有強烈的信念與強大的實力作為支撐,哪怕是在現實中遇到“電車悖論”這樣的難題,她的選擇也會很簡單——將電車停下來,因此她幾乎沒有遇到過令她躊躇猶疑之事,而現在令她瞻前顧后的事卻不止一件,尤其是江禪機在最后給她透露他自身的小秘密,這可能是字越少事越大,她當時自顧不暇克制住了自己,此時越想越覺得事關重大,如果她死了也就罷了,但若是她僥幸活下去,感覺這事不能放著不管。

  正當她的思維如脫韁野馬一樣飛馳時,突然聽到走廊里響起腳步聲,腳步聲比較雜亂,不止一個人。在她被軟禁期間,外面的腳步聲只有兩種,一是單人來送飯的,二是多人來審訊的——當然,明面上不叫審訊,而是問詢,而理論上還存在第三種可能,就是她被轉移到其他地方接受正式審判或者關押,從時間上算,應該差不多了。

  她將書簽插入書頁間,合上書本,站起來拉伸衣服的皺褶與整理衣領,面對門口,無論即將到來的是何種情況,她都要維持一個軍人的基本尊嚴。

  她聽到有人跟門口站崗的守衛說了一兩句什么,但門很厚,她聽不清是什么。

  接著,門外的人沒有立刻推門而入——盡管他們可以這么做,但還是禮貌性先敲了敲門,像是她依然是這里的主人,必須得到她的允許才可以入內似的。

  其實調查官員這幾天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禮貌,帕辛科娃拿不準原因到底是什么,是他們尚未搞清情況怕冤枉好人,還是他們怕她狗急跳墻,抑或兼而有之。

  “請進。”她說道。

  門開了,不出她的意料,站在門口與負責站崗的是調查官員帶來的幾位親衛士兵,調查官員信不過試驗站里的人。

  “將軍,請跟我們來一趟。”士兵說道。

  帕辛科娃點頭,她沒什么可準備的,正要邁步出門,突然駐足,又彎腰拿起了那本書,如果她是要被轉移,拿上一本書可以避免旅途無聊,除非正式宣布要逮捕她,否則暫時不至于給她戴手銬,況且以她的能力,戴上手銬也不影響翻書。

  她對試驗站的布局太熟悉了,跟著士兵走了一段,就知道這不是要離開試驗站,應該還是去審訊室,多半白拿這本書了。

  進入審訊室,四位調查官已經老樣子在長桌后面坐好,長桌前方數米孤零零地擺著一張椅子,是留給她坐的,不過與往常幾次審訊不同的是,這次竟然沒有記錄員在場,甚至連押送她的士兵都留在了室外。

  帕辛科娃看到這種情況,心中不免起疑,因為沒有記錄員在場、沒有錄像實在太過不尋常,這表明已經沒有什么需要問的了,他們已經得出了結論,其實她確實把能說的都說了,而且不止說了一遍,但就算如此…

  “將軍,請坐。”

  主審官一如既往的客氣,但這并不妨礙他的問題都很刁鉆,甚至故意在言談之間設下陷阱把人逼到死角里以激怒對方,令對方在因憤怒而失態之間吐露真言,這就是所謂的笑面虎吧。

  帕辛科娃經過幾天的相處,已經很了解他這套把戲,她也并沒有中了他的陷阱而失態,盡管有幾次她確實處于失態的邊緣,主要是他提及她的父親令她受不了,但毫無疑問這也是他的計劃之一,他把“度”把握得很好,需要道歉的時候絕不含糊,大概他也不想太過激怒她。

  她在椅子上坐下,將帶來的書平放在雙腿上,做好了再次被詰問的準備,但可能是由于記錄員不在的關系,今天的氣氛總令她感覺不同尋常,另外三位調查官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人在心煩的時候總會搞一些下意識的小動作,抓耳撓腮、嘎噠嘎噠按動筆帽之類的,并且避免與她的視線接觸。

  “帕辛科娃將軍,”主審官嘩嘩翻動著厚厚的審問記錄,笑道:“今天我們希望能與您進行開誠布公的談話,盡量澄清一下…彼此的誤會。”

  帕辛科娃微微皺眉,她倒是鬧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又是新把戲?如果他們希望她改變口風,為什么不讓記錄員在場?

  “我說的都是實話,能說的都已經說了,而那些不能說的部分并不影響大局。”她說道。

  主審官與其他三人默默交換著意味深長的視線,帕辛科娃愈發肯定這其中有古怪,他們八成是要搞什么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她聽過這種傳聞,但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落在自己頭上,難道他們就在這里想解決她?如果他們真的這么想,那顯然想多了,她可以接受堂堂正正的審判以及任何審判結果,但不會不明不白地默默死去。

  主審官干咳一聲說道:“將軍,您可能不了解我們而心存顧忌,不想對我們說實話,但請相信我,我們都是公事公辦,對您個人沒有任何偏見…恰恰相反,我們都對您的高風亮節仰慕已久,若非形勢所迫,我們本不應該在這種情景下見面。”

  帕辛科娃不太相信這只老狐貍的話,她自己很清楚,她在莫斯科軍界的風評一般般,主要是軍方高層從骨子里不太欣賞她那種消弭戰爭的信念,認為過于天真且婦人之仁,只是因為她的履歷過硬、超凡者的身份特殊、以及她的女性標簽等諸多因素,所以至少表面上不會太過看不起她,但是在背后的真實想法里,掌握了大炮核彈的他們并不覺得她有多么不可替代,而且說實話,頭腦簡單的他們也不知道第43號試驗站到底給國家貢獻了什么,只有總統等寥寥數人知道,槍炮并不是這個國家最需要的,錢才是。

  由于不明白他的真實意思是什么,本著多說多錯的原則,她沉默著沒有回應。

  主審官不得不繼續開口:“我們相信,您之前出于顧慮,沒有對我們說實話,但您真的沒必要如此,經過審慎而周密的調查,我們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這是一場由意外、事故、恐怖襲擊交織而成的復雜事件,您在這場事件中…不能說是完全沒有過錯,但這并非您的主觀意愿,由于信息閉塞與強烈的責任感,您做出的錯誤判斷在當時的情景是可以理解的——這就是我們的最終結論。”

  整個事件中最關鍵的摧毀通訊衛星,就被主審官這么輕描淡寫的以一句“事故”帶過,并且將由此引發的信息閉塞當成為她開脫的理由,這簡直荒謬到好笑的地步,帕辛科娃的直覺就是——這是在釣魚吧?但是意義何在?

  主審官將審訊記錄攤開,將一支筆擺到桌子上,殷勤地笑道:“帕辛科娃將軍,如果您對調查結果沒有異議,就請簽個名吧,然后我們就可以結束這場無聊的誤會了。”

  帕辛科娃懂了,看來是審訊記錄被他們篡改了,然后想騙她簽名,但他們以為她會連看都不看一眼就簽名?她又不是剛畢業急于找工作的毛頭大學生,糊里糊涂就簽了賣身契。

  “我可以看看么?”她壓抑住怒氣,主要是看看他們給她羅織了什么罪名,難道真的要她被判死刑,他們才算甘心?

  “請便。”主審官示意,將審問記錄向前推,像是生怕她不看似的。

  她站起來走到長桌邊,發現他們真的沒有阻止的意思,就拿起審問記錄翻閱。

  開頭幾頁還好,基本上與她說的沒有出入,但越往后翻,文字就變得愈發離奇,正如她猜想的那樣,他們確實篡改了審問記錄,但這個篡改的方向…跟他們剛才說的一模一樣,完全是向她有利的方向篡改。

  說實話,她什么場面沒見過?但這樣的場面,她真沒見過,被他們徹底弄懵了。

  總統和軍方高層選他們四個當作調查官,就是因為他們祖上三代都跟她或者跟她父親沒有交集,最大限度避免因為私人交情而替她打掩護的可能性。另外,他們四個也都是從不同部隊、不同軍種調來的,在這之前彼此也互相不認識,也就最大限度杜絕了他們臨時串通的可能。

  所以于情于理,他們四個人能秉公行事,帕辛科娃就已經燒高香了,她想不通他們為什么會像這樣明目張膽地替她打掩護,這得冒多大的風險?難道他們不怕事情敗露,連他們自己都被卷進去?

  他們大概還是怕,除了主審官的神色尚能勉強保持正常之外,另外三個人的額頭都在冒著細汗,手心里也全是汗,顯然正在承受超乎尋常的心理壓力。她看出三人之中,有一個人似乎鼓起勇氣想站起來仗義直言什么,但被旁邊的人死死按住了大腿,短暫的沖動之后,那個人像是屈服似的頹然低下了頭,把話憋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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