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憶起來,33號已經記不得自己當時是否感到恐懼,無論是對死亡的恐懼或者對院長的恐懼,她都記不得了,完全沒有印象,很可能是當時北海道的寒風已經凍僵了她的腦子。
冬天的北海道,下暴風雪的時候,積雪甚至能夠堆積到兩米厚,但現在雪只是剛開始落下不久,而且狂風呼嘯,雪在地面上很難堆積,這種情況下從三樓墜落,如果是腦袋先著地的話,后果不堪設想——即使她沒有當場摔死,至少也會摔暈,或者摔斷胳膊腿,然后被風雪掩埋,直到第二天…或者來年開春,積雪融化,她的尸體才會露出來。
窗戶透射出來的光線晃了一下,應該是院長追到了窗戶旁邊,看到她不翼而飛正覺得疑惑,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小小年紀的她竟然敢將身體懸吊在窗外,他也沒有檢查窗臺的想法,只是向窗戶看了一眼,確定她沒躲在外面的窗臺上。
這時,如果她呼救的話,他就會打開窗戶,將她拉回溫暖的室內,但那意味著…全身都凍僵了的她只能任他擺布。
她發狠似的咬著牙,嘴唇閉得緊緊的,她無論如何也不想成為她三個室友那樣的結局。
她寧可死!
呼——
雪落在玻璃上,被室內的溫度融化成雪水,流淌到窗臺上時就已重新結冰,所以窗臺非常滑。
一陣狂風吹過,她的手指終于滑下了最后五毫米,關鍵性的五毫米。
墜落。
她身輕如燕,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像是變成一只雪之精靈,隨風起舞。
如果能飛向天空就好了…
飛向沒有痛苦的天使國度。
她這么想著,突然有一抹影子從她的體內脫離,就像是電影里的靈魂出竅一樣,那抹影子與她一模一樣,但影子是在上升,像是代替她飛向天國。
那…是我的靈魂嗎?
可惜,如此奇妙的感覺只持續了一瞬間。
她的墜落停止了,那抹影子也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怎么回事?
難道地面的積雪已經這么高了?
不,她沒有墜進積雪里,身體垂直于地面,就這么不上不下地懸在空中。
難道…是神救了我?
她其實并不太相信神,因為如果有神的話,為什么神會允許存在如此邪惡的地方?
她的手指和胳膊已經全凍僵失去知覺,沒感覺到是有一只手從上方握住了她的手腕,不過她很快就知道了。
在她眼前出現了其為怪異的一幕,一道模糊的輪廓從暴風雪中顯形,然后輪廓被五彩斑斕的黑色填充。
那是一個人,一個一襲黑色皮衣的人,從頭到腳都包裹在黑色皮衣里,只露出一雙灼灼閃動的眼睛,從身材上看應該是女性。
這個女性一手扒著窗臺,另一只手拉著33號的手腕,定定地注視著她,眼眸里流動著激賞的光芒。
“那就是你們的宗主?”江禪機聽到這里,實在忍不住插話了。
這個故事令他聽著驚心動魄,甚至比面對迦梨時還要驚心動魄,因為當時年幼的33號面對的恐怕是不亞于迦梨的邪惡存在。
33號微微點頭。
宗主低頭注視著這個年幼的小女孩,她將剛才的一幕看在了眼里,雖然不知道這個小女孩為什么要冒著暴風雪爬到窗外躲避那個男人,但她覺得這個小女孩簡直是天生的忍者!
“忍”字心上一把刀,身為忍者,要夠狠才行,對敵人狠,對自己狠!
這個小女生的決絕和敢在高處攀援的膽色,令宗主像是發現了一塊瑰寶,而且她似乎在剛才那生死關頭覺醒了某種超凡能力,更加難得。
“你想活還是想死?”宗主向她問道,“如果你想死,那我就松手。”
“我…我想活。”她的嘴唇都快凍僵了,咬字不清。
“好。”
宗主輕描淡寫地把她往上一拽,把她抱在懷里,跳到窗臺上,拉開窗戶,帶她進入室內。
院長已經悻悻地離開了,走廊是空的。
33號的身體縮在宗主懷里瑟瑟發抖,她的手指都因為用力過度和低溫而凍僵成了雞爪狀。
她身上的雪花開始融化成冰水,進一步帶走她身體的熱量。
33號咬著牙,硬是一聲不吭。
宗主抱著她,旁若無人地走在洋房里,不過她走路沒有任何聲音,即使踩在翹起的木地板上也是如此。
走過一間房門虛掩的房間時,宗主像是聽到了什么聲音,把她放下來,對她比劃了一個“噓”的手勢。
宗主的身體像是迅速熔化在空氣里似的,消失不見。
那個房間的門被一只無形的手推開一道門縫,然后又關上了。
隱身狀態的宗主看到了室內丑惡的一幕,不過她見過太多的丑惡,有錢人的世界往往比窮人的世界更加丑惡,目光波瀾不驚。
宗主沒有驚動氣喘如牛的院長,也無意解救他身下的那個女生,因為那個女生根本沒有反抗的意思,她又何必多管閑事?
更何況,即使動手,也不應該是由她來動手。
她原路退出房間,蹲在33號面前,直視著小女孩的眼睛,問道:“你想復仇嗎?”
33號費力地重重點頭,不知為何,她覺得眼前這個黑衣女性就是等同于神的存在。
“好。”
宗主再次抱起她,“哪里有浴缸或者浴池?”
洋房的公共浴池現在已經關門了,也沒有熱水,于是33號抬起一只胳膊,指引著宗主來到院長的臥室。
院長的老婆和院長只是表面夫妻,實際上男盜女娼,各玩各的,也沒住在孤兒院里,院長的房間里是空的。
宗主抱著她進入浴室,在寬大而舒適的按摩浴缸里注入溫度適宜的熱水,然后脫下她的衣服把她放進浴缸,把她的衣服丟進烘干機里烘干。
被熱氣騰騰的熱水包裹住身體,33號這才算是把踏入鬼門關的半條腿收回來。
在她泡澡的時候,宗主則在浴室外的房間里閑逛,東翻西找,作為忍者的職業病令宗主不會放過能搜集任何情報的機會。
33號沒有問宗主,萬一院長回來怎么辦,她本能地認為宗主能搞定一切。
在熱水里泡了二十分鐘左右,33號終于恢復了,她用毛巾擦干身體和頭發,從烘干機里取出干燥的衣服穿上,走出浴室。
宗主坐在院長的老板椅上,33號站在她面前。
宗主微微彎腰,從左小腿外側抽出一把寒光閃爍的短刀,將刀柄伸向她。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現在復仇,由我來幫你,二是過幾年之后,你自己親自來復仇。”
33號毫不猶豫地接過短刀,因為如果再拖上幾年,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孩子遭到荼毒。
這時,房門的鎖響了,然后房門被推開。
院長衣衫不整,腳步虛浮地從外面走進來,由于走廊里亮著燈,而室內黑著燈,他沒看見室內多了兩個人。
等他關上房門,打開燈時,意外地看見了33號。
33號背著手,將短刀藏在身后。
燈亮起的瞬間,宗主已經隱身了。
“哈哈!原來你在這兒!想不到你這么主動,居然送上門來了!”院長興奮地解開襯衫扣子,“說吧,想要什么?只要你乖乖地配合,想要什么我都買給你!”
院長甩掉襯衫,走到書桌前拉開一個抽屜,“沒關系,今天晚上我要梅開二度,讓你知道什么是老當益壯!”
他取出一顆藍色小藥丸,吞進肚子里,然后一邊小跳著脫褲子一邊向33號走近。
33號不避不退。
突然,院長的后頸被敲了一下,他立刻天旋地轉,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一碗雪水潑到他臉上,令他醒了過來。
“怎…這是要干什么?你是誰?”
他發覺自己的雙手雙腳被“大”字形綁在床上,一絲不掛。
床的左邊站著33號,右邊站著一個全身黑色皮衣的成年女性。
房間里的燈關上了,壁爐被點燃,火光映照著33號的側臉,還有她手里的那柄短刀。
他想掙脫,但手腳被綁得很緊,不可能掙脫。
他驚恐地瞪著宗主,顫抖地說道:“你…你想干什么?誰派你來的?要錢是不是?書桌下面有隱藏的保險箱,里面有美元、有金條、有鉆石,你全都拿走,只要把我放了就行!”
“我有很多朋友!高官政要,富商巨賈,殺了我對你沒好處,他們會為我報仇的!”
“還有你!”他又轉頭瞪著33號,“我保證再也不會碰你,下次…不,明天,明天我就把你推薦給一戶好人家領養,你…你把那柄刀放下…”
她們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33號舉起短刀,在院長凄厲的慘叫聲中,沒有刺向他的頭、頸、胸、腹等要害部位,而是將他罪惡的根源一刀斬除。
院長疼得幾乎暈死過去,鮮血和尿像自來水一樣往外噴涌。
33號用餐巾紙包起那一團污物,走向壁爐。
“不要!不要!千萬不要!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院長疼得全身抽搐,聲音都變了。
他還保留著斷肢再植的念想,不過隨著33號將那團污物扔進熊熊燃燒的壁爐里,聽到壁爐里傳來滋滋油脂燃燒的聲音,聞到烤肉的香氣,他最后的幻想也破滅了。
33號將短刀雙手遞還給宗主,宗主收回短刀,為院長止血。
“為什么…”院長極度痛苦地說道。
為什么要這么對待他,為什么要在這么對付他之后還要為他止血,難道她們畏懼殺人?
宗主伏低身體,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以為她的復仇結束了?不,這只是剛剛開始。”
說完,宗主抱起33號,推開窗戶,消失在漫天的風雪中,順便還帶走了他保險箱里的美元珠寶。
被綁在床上的院長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發現,隨之而來的是北海道警察,因為網上出現了關于他作惡的大量證據,包括抹去受害者容貌和身份信息的視頻。
院長的傷勢好轉后,經過漫長的審判和上訴流程鋃鐺入獄,他還是因為證據確鑿被判無期徒刑,關在一所監獄里服刑。
盡管受到千夫所指,不可否認他的那些神通廣大的朋友在外面為他奔走,以他身體狀況特殊為由,給他爭取了一間單人牢房,承諾他只要在監獄里待兩三年,等風頭過去,就為他爭取保外就醫的機會。
并且他們還告訴他,聽說南亞那邊新近出現一位神秘的秘醫,不論你身上缺了什么部件,只要肯花錢,秘醫都可以幫你補上,甚至就算血型之類的不匹配也沒關系。
原本生無可戀的院長重新恢復了希望,他有錢,實在不行可以向朋友們借,只要能變回完整的男人就好…聽說黑人的很大,他尋思要不要干脆換成黑人的?
然而,他入獄后的某天夜里,兩個隱身的人影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監獄,正是宗主和穿上忍者服的33號。
眾所周知,監獄里有些男人對男人感興趣,當牢房都熄燈后,其中一個這樣的猛男發現自己的牢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同時開啟的還有另外一個牢房門,正是院長住的單人牢房。
這個猛男早就聽說新入獄的老頭有非常獨特的身體構造,不男不女,而且保養得不錯,如此天賜良機,怎能不試試?
院長正在納悶門鎖為何自己開啟,就見一個光頭猛男走進來,在他喊出聲之前捂住他的嘴,順手關上了房門…
這天夜里,院長遭受了和那些女生同樣的荼毒。
這只是開始,此后幾乎每天夜里,都會有一個對他感興趣的猛男的牢房門莫名開啟,令他夜夜笙歌。
十幾天后的一個早上,院長的尸體在牢房里被發現,他用毛巾把自己吊死了。
住在他隔壁牢房里的犯人向前來調查的獄警們發誓,他在昨天夜里聽到隔壁牢房里響起小女孩的清唱,他以為是女鬼,嚇得用被子把腦袋蒙上,瑟瑟發抖,不敢作聲。
獄警認為他睡糊涂了,在做夢,問他小女孩唱的是什么。
犯人模仿著那個聲音唱道:
33號的表情波瀾不驚地講完了整個故事,江禪機默默地聽著,渾身發冷。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