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菠蘿菠蘿蜜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種現象，叫做混吃等死。
午夜十二點。
微風，涼爽。
大學城外，紅袖招胡同小吃一條街，老胡燒烤攤上。
地上乒乒乓乓堆積了十幾只啤酒瓶子，一胖一瘦兩個滿身酒氣，滿眼醉色、臉龐暈紅的大齡青年正在唉聲嘆氣絮絮叨叨。
“郁悶！”
瘦高個青年點上一根煙，猛吸了一口，向胖子抱怨。
“這段時間真是邪乎了，早上起床咔一下脖子落了枕，剛出門就被一塊磚頭絆倒差點沒破相，走胡同里頭上掉下一花盆差點把我帶走，就連走在大馬路上都有交通牌砸下來。我尋思著是不是沾上不干凈的東西，就跑去澡堂子里洗個澡去去晦氣，結果差點沒被按摩的那老娘們把骨頭給碾碎咯。”
“就連搓麻將也凈是輸。以我十幾年牌齡清一色卡五星聽牌，明明轉手摸到五條，結果拍桌了才發現是個五萬，五萬和五條能摸反了？詐和翻倍輸三家，你說古怪不古怪。”
他叫方圓，今年二十八，身高一米九，體重卻只有一百三十五斤。標準的瘦麻桿，胳膊長肩膀窄一身排骨掛不了二兩肉。
在這個看臉贏得交配權的年代，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深邃的眼神、憂郁的胡渣，蓄上胡子還有那么點文藝大叔氣質。
他生活的九頭鳥市也算是一線城市，每天除了喝酒吃飯就是搓麻洗浴。
不過最近洗浴很少去了，主要是因為錢緊。
他的一生就是一部逗比成形記，當年考上理工大也是名正言順的985高校，老爹在村口擺了八十桌酒席，敲鑼打鼓鞭炮響了十里地都還有回響，何等的意氣風發。
如今畢業快八年了，眼看著同學們出國的出國，創業的創業，一個個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的樣子，不時的還能在朋友圈看到他們出門旅旅游、炫炫富，發發沙雕晃音視頻啥的。
可以說個頂個的精神世界豐富自由，工作生活充實飽滿。
他就不行了，畢業后干啥啥不想干，只能在家附近自己的商鋪里給別人當個保安混混日子。
每個月定期收收租，才能維持的了基本生活這樣子。
當初老爹意外車禍去世，比他大五歲的繼母暴露本性，糾結一大幫家人還想跟他爭奪財產，幸好老爹早留了一手，遺囑上將家產全留給了他。
也不是很多，老爹是個沒文化的，靠著村子里拆遷分到的十幾套房子起家。正好趕上房地產福利，他跟著別人炒房，運氣還不錯，幾年下來積攢了三十八套房子，外加上在江漢路、漢街、光谷分散的五套商鋪。
就這么些，沒別的了。
錢緊，倒也不是打牌輸的，主要是因為最近新入手了一輛帕加尼huayra。
“你這哪里是沾了晦氣，分明就是自己造的。你看看你瘦的，一陣風都能把你給吹跑了。爬個樓收租都能累的氣喘吁吁，伸個懶腰都怕你散架，骨頭嘎嘣脆，能不落枕嗎，能不崴腳嗎？外加三百度的近視眼，看不見路，能不被廣告牌砸嗎？”
“交通牌。”
方圓小小的糾正。
“扯個瘠薄，都一個樣。你說你現在也老大不小了，不為自己考慮，也得替你老方家留個后，好讓伯父泉下有知，方家還沒有絕后。傳宗接代畢竟是人生必須階段，是該收收心找個好女人過活一生了。”
胖子一邊噴著唾沫星子，一邊指點江山教訓他。
手機里放了一首霉霉的新歌，還搖頭晃腦的看起來蠻有節奏。
胖子叫胡六安，家境殷富，家里是開黃金珠寶連鎖店的，本是一志在歌壇的大展拳腳的搖滾青年，可惜，卻因為一個女人放棄大好前途，整天跟方圓瞎混。
“切，我這樣的，還是不要禍害人家好女人了。一個人過也挺好，自在。”
“情圣，別說我了，你條件也不差，怎么不見你找媳婦。這么多年過去，還在為當初那個女人耿耿于懷？真不值得。”
方圓醉醺醺說道。
胡六安外號情圣，當年大學四年，也是理工一棵草，搖滾彈棉花彈的那叫一個利索，出過唱片上過電視，只可惜單戀一枝花，讓整片森林都為之枯萎。
當年胖子花式追女的手段，那才叫一個精彩。
在他的鍥而不舍追求下，最終也順理成章的拿下藝術系系花，被整個寢室樓的禽獸們尊稱為一代情圣。
可惜剛畢業，那女人就跟一動畫片小導演睡了，胡六安一沖動就動了刀子見了血，還害得自己在局子里蹲了半年，家里花了不少錢才把他弄出來，這一蹲把什么前途都蹲光了。
胖子郁郁，半晌不說話。
看他這副孬種模樣，方圓就氣不打一處來，提了瓶子就在他腦門上輕敲了一記。
“你就是死腦筋，在這么下去都懷疑你要出家當和尚。那殘花敗柳早名滿江湖了，比她好的多了去了，整天在那兒自怨自艾有什么意思？”
“你不懂，咱們學校漂亮的不少，但是一眼入魂的也就她了。佛說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換今生一次的擦肩。今生的一次邂逅，定然孕育前世太多甜蜜或痛苦的回憶。萬發緣生，皆系緣分！偶然的相遇，驀然回首，注定了彼此的一生，只為了眼光交會的剎那…”
“臥槽。你別跟我念經，腦袋嗡嗡的，趕緊打住。”
胖子搖頭，不勝唏噓。
一提往事，他回憶殺就來了，眼神開始朦朧起來，兩百多斤的大胖子竟然要掉眼淚，哽咽道：“我不怪她。當年大家一起初出校園不懂外面世道黑暗，她也是年輕沒經得起誘惑，之后破罐子破摔才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也有錯，不該騙她說我家里沒錢，是我沒保護好她。”
方圓無語，他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跟胡六安糾纏下去。
王八看綠豆對上眼，終究屬于玄學問題。
他就整不明白，風花雪月里闖過來的大白胖子，怎么就栽在雞湯上了呢。
可回頭想想，人家胖子慘歸慘好歹還有過一段值得回憶的感情，他自己卻干活了大半輩子，還是一條對月狂嘯的孤單狼王。
“嗷——”
看著頭上圓晃晃的月，“狼王”忍不住就長嗷一嗓子。
鄰桌幾個小年輕都被嗷得一愣一愣，看著他們腳下一大堆瓶子，都不動聲色挪了挪桌子離他遠點。
“嗷——”
胖子見他嗷的有趣，也跟著扯起嗓門干嗷起來。
要不怎么說是臭味相投呢，這一對活寶肆無忌憚的模樣還真不多見。
嗷著嗷著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胖子都快笑的掉眼淚了，擦了把臉主動打住話題，“今天不聊傷心事，咱們不醉不歸。老板，再來五斤龍蝦！毛豆、水煮花生也給補上。”
“好嘞，您二位稍等。”
烤串小伙麻溜的擺好架子，唱了個喏。
待肚子再也裝不下的時候，已經凌晨1點多了，滿身酒氣的哥倆才一歪一斜起身離開。
不要以為這就完了，對夜貓子的都市青年而言，今晚才剛剛開始。
“走，伯爵去。”
“aa？”胡六安問道。
“a什么a？這點小錢我還出的起，走吧。”越富裕的人越瘠薄小氣，方圓撇撇嘴，腳一軟差點摔個大馬哈，卻一腳踩在道邊地攤的鋪子里。
“咔擦。”
“哎喲喂~”
正低頭玩手機的地攤小哥突然驚天一嗓子跟死了爹似的嚎了起來，“我說大哥呀，您走路多留點神，您這一腳下去，我一晚上熬就全白費了，抬腳抬腳快抬腳。哎喲，我的月光寶盒，好幾百塊啊！”
站起來就推人。
方圓正抬腳沒站穩，猝不及防被推了一個踉蹌，撞到胖子身上，差點摔倒。
胡六安被撞的微微清醒，見兄弟被人推，頓時眼珠子一頓，渾身膘一顫一顫一股子煞氣騰的直沖腦門，“哈玩意？”
大肚子一挺，那地攤小哥慘叫一聲滴溜溜像個陀螺滾了好幾圈才停下，爬起來見殺氣騰騰滿身酒氣的兩人，就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氣勢也弱了下去。
這年頭干什么都不容易，哪怕半夜擺地攤的小哥也練的一對火眼金睛，瞧著醉漢的架勢，是耍不了橫了，臉一癟就果斷裝窮，陪著哭臉唱起可憐來。
“大哥大哥，您站穩了，我摔一跟頭沒關系，您別倒了。我小本生意守一晚上容易嗎？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好七八張嘴都等著喂食呢。我沒什么本事，只能大半夜在街邊吃灰賺點生活費，我好不容易進的貨，三百多塊的月光寶盒，至尊寶用他穿越五百年上下，您看多少賠點。”
“三百塊，你怎么不去搶銀行。剛推我兄弟一下，拿少了三千塊你試試。”胡六安心里合計了一下，心一橫就要動粗。
小販傻了眼，要是碰到個氣勢弱的，他少說也得訛幾百塊過來。可眼下這架勢，反倒是要破財的啊。
四處張望，左右倒是有兩個地攤小販正在看熱鬧，可別想他們過來幫把手。大半夜的，連個巡邏的城管都沒有，平時見到那群灰皮都一個勁的躲，現在別提多想見到親愛的城管哥哥了。
“大哥，大哥…我給你跪下了。您這么大一個老板，犯得著欺負我一個吃不飽肚子的小販嘛。大不了，大不了…不要您陪了。”
“我陪？”
胖子一瞪虎眼，臉上橫肉一甩，“推我大哥一下，少了三千塊今晚就別走了。”
“胖子。”
方圓拉住耍酒瘋的胖子，“咱們都是文明人，不要嚇到小盆友。”
撿起地上快要裂成兩半的月光寶盒，模樣看起來挺古舊，一面用梵文寫著咒語，大約就是“般若波羅蜜”吧，另一面是“月光寶盒、穿越時空”幾個字，挺像那么回事。
“這真的是月光寶盒嗎？”
小販見事有轉機，頓時滿臉笑容掛在嘴邊，“當然是真的，大哥，絕對正宗貨呀。你看還有防偽商標呢，順便附贈紫霞仙子唐焉的簽名海報。”
“哦…那挺好，穿梭時空挺好，我倒是挺想回到十年之前。我試試…菠蘿菠蘿蜜！”
方圓十分中二的將盒子舉過頭頂，大喊一聲。
“呀~！呀~！”
兩只烏鴉飛過。
“噗嗤~”
“哈哈哈哈~”
圍觀群眾的兩位小情侶忍不住笑出了聲，“哪來大逗逼。”
“怎么不靈，你敢賣假貨！”醉漢方圓也怒了，一把揪住小販衣領，他也是個有脾氣的。
小販面容扭曲，已經不知如何應對了，只是唉聲嘆氣，心疼今晚這第一單生意就要做賠本買賣。
“老方，月光寶盒要有月光，剛才烏云遮住了月亮，這會好了，你再試試。”胡六安一本正經出主意。
“是這樣嗎？”
方圓狐疑看看天，果然一輪圓月鉆出云層，正散發著皎潔的月光照徹大地。
“兄弟還能騙你嗎，嗝~”
胡六安喉嚨里捧出一道長長的酒嗝，搖頭晃腦煞有其事，“還不能喊快咯，沒見至尊寶喊的時候要拖長音嗎。”
“咦？有點道理。那我再試試…”方圓一副圣斗士模樣，單臂高舉月光寶盒，“菠~蘿~菠~蘿~蜜~！”
周圍一群圍觀黨見兩個醉漢一本正經討論月光寶盒的使用方法，再也忍俊不禁，紛紛大笑了起來。竟然還有拿手機錄像的。女孩抓住小帥男友胳膊撒嬌，“老公，那兩人好像條狗嘢。”
小帥青年嗤之以鼻，不屑道：“中二。”
就在這時，晴朗的夜空無聲炸響霹靂，“轟隆~！”
震耳欲聾。
一道火球從天邊直墜而來，臨近地面驟然爆開成一片白光，霎時間照亮了整個夜空。整片區域沒閉眼的都被這一陣白光刺激的眼淚橫流，劇烈的爆炸沖擊波將幾條街的玻璃全給震碎。
待白光消散后原地留下一片摔倒的觀眾，全都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方圓一屁股跌倒在地，胡六安眨巴眨巴眼，抹了把眼淚笑道，“握草，老方你可以呀。流星都被你召喚下來了，你這是偷吃了重力果實吧。”
“快別咋呼了，扶我一把，閃到腰了。”
一胖一瘦倆哥們，彼此攙扶著走遠去。
待小販回過神來早就沒了人影，“還沒給錢呢…我的月光寶盒。”
“還狗屁寶盒，快去看看有沒有隕石碎片，撿到一塊就發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