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東是腫巴縣的縣城,在腫巴縣,人人都知道這里的軋東指的是新軋東。
就在十多年前的時候,原本的軋東被廢棄不要,整個兒遷到了新的地址,位于雅魯藏布江更上游一點的地方。
扎西巴雜也是仲巴縣的一名牧民,因為小時候生過天花,臉上長了密密的麻子,所以他的名字其實就是“麻子扎西”的意思。
仲巴縣的牧民們從老軋東遷走的時候,扎西巴雜沒有跟著一塊兒走,而是選擇留在了原地。
他覺得當時要走的牧民有兩百多人,牲口合起來超過九千頭,去了新的牧場,肯定要爭搶的,到時候如果牧草不夠,那家里的牲口就沒法活了。
所以他動了點小心思,決定一個人留下來,打著一個獨自使用舊草場的主意,這樣他家里的牛羊就不愁沒有牧草可吃了。
就這樣,扎西巴雜在老扎東留了下來。
事實上,他的小心思在開始的第一年時還是有效果的,家里的牛羊繁衍很快,讓他在很短的時間里就多了一百多只小羊羔,三十多頭牦牛。
可是從第二年開始,他就嘗到了土地沙化的惡果。
老扎東的風沙變得越來越嚴重了,基本上每一天風沙都會侵襲扎西巴雜的家園,有時候一個晚上而已,沙子就能堆疊得比家里的房頂還高,讓他不勝其擾。
原本綠油油的草場很快被黃沙吞噬,扎西巴雜只能每天花費大量時間,把自己家的牛羊趕到更遠的地方去放養,可是他勤勞卻永遠無法趕得上風沙吞噬草場的速度。
十多年下來,老扎東在風沙中變成了一片廢墟。
扎西巴雜很無奈的只能也遷到了新軋東去,但因為他是“后來者”,好的草場早被其他牧民分完,所以他只能分到偏遠的地方,和原本老扎東的草場接壤。
扎西巴扎就這么看著風沙一天天的變大,黃沙的面積不斷擴張。
直到有一天,公家出來號召大家不要過度放牧,減少自家的牲口,讓草場可以獲得休養、恢復的機會,扎西巴雜成為最先響應公家號召的牧民,把自家的牲口減少到了不足八百。
其實他不響應公家的號召也沒辦法,畢竟草場不足,他家的牛羊早已有點食不裹腹,養不下去了。
現在公家給出了一系列的獎勵政策,鼓勵牧民們減少牲口,扎西巴雜從這些獎勵政策每年還可以獲得大概五萬元的收入,算是很不錯的。
當然,如果可以讓扎西巴雜選擇的話兒,他還是愿意選擇繼續多養牛羊,而不是拿獎勵。
要知道他和其他牧民不同,有些牧民腦子活,就算不養牛羊,也能做上別的營生,一手拿著政府的獎勵,一手又有別的營生,生活自然更好。
可扎西巴雜是老實巴交的傳統牧民,一輩子只會養牛羊,他更希望可以養更多的牛羊,賺更多的錢。
現在在市場上,牛羊的價錢可是比從前翻著倍兒的往上漲,別提多掙錢了。
扎西巴雜一直堅信著只要公家把風沙治理好,就一定會重新允許牧民們多養牲口,到時候才是他發財的機會。
這天一大早,扎西巴雜就從家里出來了。
他要到縣城去幫忙治沙,這是每一家牧民應盡的義務,公家也會發工錢,不管在公還是在私,像他這樣的牧民都愿意去幫忙。。
臨出門前,扎西巴雜仔細的囑咐了一遍自家孫子,要把牛羊放出去走走,吃吃草,然后再趕回來。
孫子扎西次松出生在初三,所以有“次松”的名字,一般的時候大家都會喊他普扎西,那是“小孩扎西”的意思。
普扎西的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對這些放羊牛的伙計都很拿手,是扎西巴雜悉心教導的結果,除了到縣里的學校上學,普扎西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幫助爺爺奶奶照顧牛羊。
普扎西的父母平常時候并不在腫巴,他們兩個都在薩拉營生,開著一家小賣店,買點土特產之類的東西。
據說這兩年從全國各地去薩拉的游客很多,他們的生意做得還不錯,至少比留在家里養牛羊更輕松,也賺得更多。
出門以后,扎西巴雜一路往縣里的林業調查研究院走。
林業調查研究院就是腫巴治沙的大本營,他們里面的研究員們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制定各種治沙的規劃,然后交給下面的人執行。
林業調查研究院下面,則是環境保護協會。
這屬于民間組織,同樣得到公家的支持,扎西巴雜就是要向環境保護協會報到,然后開始一天的工作。
今天走進研究院,扎西巴雜就感覺到院子里的氣氛有點古怪。
來報到的牧民們一個個挨著院墻站著,聚在一起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側耳傾聽,似乎在聽辦公室里面的動靜。
扎西巴雜也聽了一下,只聽見辦公室里好像有人在說話,具體說什么卻聽不見,所以他轉眼看了看,很快找到平時和自己處得來的幾位牧民,就徑自走了過去。
“索朗旺堆,多吉單增,怎么來得這么早?”
扎西巴雜已經比往常來得要早了,可沒想到這兩個老伙計比他來得更早。
“噓!”
索朗旺堆和多吉單增立即沖扎西巴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把他拉到墻邊。
扎西巴雜有點被嚇到了,默不作聲一會兒后,實在有點忍不住,才又小聲問道:“怎么了?”
多吉單增說道:“里面正吵著呢。”
“吵著?”
扎西巴雜還是懵:“吵什么?誰和誰吵?”
索朗旺堆是個結巴,吞了口口水后說:“曲吉次旦和…和和和羅穎研究員。”
扎西巴雜有點好奇,連忙又問:“為什么吵啊?”
多吉單增說:“聽說曲吉次旦從外面買回來了一批叫做什么砂生槐的苗,說是能夠治沙的,羅穎研究員知道了以后,很生氣,正和曲吉次旦吵這件事情呢。”
“這有什么好吵的?”
扎西巴雜不太明白,說道:“不是說治沙最重要的就是要把草種回去嗎?每年我們縣里都請人飛播草籽啊,曲吉次旦買點苗回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索朗旺堆想開口,可是他那不太利索的嘴還沒發出音來,多吉單增就搶著說了:“聽說這批苗很貴,一株一塊錢,這一次要花五十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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