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進院子大廳里,坐在角落管理展廳的黃鎮本在看一本書,可這會兒他似乎看不進去,時不時抬頭往展廳中央位置看上一眼。
往年展出的畫雖也有人來觀看,但看的人并不多,基本上都是喜愛繪畫、對這種水平的畫作有興趣的,才會來看一看;或是參賽者的親友。
可今年托知微居士的福,這個展廳是今年所有展廳里最熱鬧的地方。
不過熱鬧也就幾日功夫。官員們都要上朝,有自己的事要忙;前兒個又下了一場大雪,天寒地凍的,沒事的人也懶得出門。只要看過一次畫,滿足過自己的好奇心,人們就不會再來了。
因此到了展出的最后這幾日,這個展廳已經很少有人來了。先前還需要四五個人來守這廳堂,現在只剩了黃鎮和另一個同伴。
但連續幾日,黃鎮就看到一個皮膚微黑、身姿高大挺拔、相貌英俊的男子來看趙知微的畫。而且每次來,他在畫前一站就是小半個時辰。
黃鎮承認那幅畫畫得好,大家都夸贊不已。但再喜歡,也不至于天天來看吧?
黃鎮是在國子監做雜事的,對京城的官員認識得并不多。后來他跟同伴一打聽,才知道來看畫的人是平南侯世子傅云開,正四品的宣武將軍。
對這些保家衛國的將領,黃鎮打心眼里尊敬。
他看看展廳里除了他和傅云開、傅家小廝外,再無他人,想了想,走上前道:“傅將軍。”
傅云開仿佛被人從夢中喚醒一般,怔了怔,這才回過神來。
他抬手拱了拱:“這位兄臺,可是有什么事?”
他知道這人是看管展廳的,但兩人沒說過話,他不知這人姓什么。
“在下姓黃。”黃鎮自我介紹,指著趙如熙的畫問道,“傅將軍很喜歡那幅畫?”
傅云開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對。”
“那幅畫,皇上亦喜歡,已被皇上收入宮中。等展覽一結束,就要送進宮里去了。”
傅云開苦笑:“我已聽說了。”
一聽說拍賣會上他極喜歡的那幅畫是趙如熙畫的,他第一天就跑到展覽來看過了。看完之后直擊心房,這種大開大合的畫他是真喜歡。
再想想這幅畫是他極為中意的趙五姑娘畫的,他的心情怎么都平靜不下來。
前段時間,在蕭令譜和岑家姑娘的張羅下,他見了那位沐八姑娘一面。
倨傲、冰冷,一切都跟他印象里的那位世家姑娘重合在了一起。
想想那位在自己家里都不敢大聲說話、日子過得憋屈而難受的同袍,他當即就跟二皇子表示這門親事不成。
他不敢相像,像沐八姑娘這樣的人嫁入他們傅家,她與他,她跟他娘,會如何相處。
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看到畫,他對趙五姑娘的執念就更深了。
得不到人,他本想如果這畫的價錢合適,他把畫買回去。可沒想到國子監的人告訴他,這幅已被皇上收入宮中了。
于是他便想多看一會兒。
前幾日人多,為避免是非,他沒有來。這幾日人少了,他才日日來。
他不光是看畫,他是透過畫在看人。
他想知道,畫這幅畫的人,是怎樣的一個人。
“既然知道,我覺得傅將軍既然這么喜歡這樣的畫,不如托人去向知微居士求上一幅。高山流水遇知音。知微居士要是知道傅將軍這么喜愛她的畫,沒準就愿意賣給將軍一幅也不一定。”
傅云開一怔。
旋即他感激地朝黃鎮一拱手道:“多謝兄臺提點,我知道了。”
“時辰不早,我也該回去了。告辭。”他朝黃鎮抱了抱拳,轉身離去。
從院子里出來,他對小廝長安道:“你去綏平伯府附近打聽一下,問問趙五姑娘最近是否出來走動,何時出來。打聽清楚后,回府上稟報于我。”
長安一怔:“世子…”
他知道,世子心里還念念不忘趙五姑娘。尤其是發現了他最喜歡的畫是趙五姑娘畫的,心里就十分受煎熬。
世子是個傲氣的,也是個講道理的。所以綏平伯府表示不愿意把女兒嫁給軍人后,他便沒有再去求綏平伯府把女兒嫁給他的打算。
怎么聽了那位姓黃的一句話,忽然就想親自見見趙五姑娘了?
想了想,長安覺得見一面也好。是死是活,直截了當,當面講清楚,也免得他家主子心里老覺得趙五姑娘好,對誰都瞧不上。
他當即去了綏平伯府附近,找了個綏平伯府出入時必經的街旁鋪子,花了幾十個銅板,探聽趙五姑娘出行的情況。
“啊唷,你們也是想向趙五姑娘求親來的吧?”那個胖胖的飯館伙計笑道,“趙五姑娘的畫出名后,這段時間上門求親的人可不少。我瞅著還全都是頂頂顯赫的人家。”
長安聽到這消息,皺了皺眉。
本來綏平伯府就不愿意把女兒嫁給軍人。以前還好,沒什么好人家求親。現在有了,那自家世子豈不是更沒希望了?
伙計道:“不過要讓你家主子失望了。前段時間趙五姑娘要去北寧上學,天天一大早就出門,差不多天黑才回家。這段時間書院放假了,她就呆在家里沒出去了。聽說她病了,侍候她祖母的時候被染了病氣,也受了風寒。這幾日施郎中都往府里跑了許多趟呢。”
“那你知道綏平伯府給趙五姑娘許了親嗎?是哪家?”長安問道。
伙計搖頭:“這個倒沒聽說。”
“我知道。”另外有個伙計忽然插嘴道。不過說完這句,他就閉了嘴,只看著長安。
長安趕緊掏了一把銅錢給伙計,那伙計才道:“綏平伯夫人把親事都拒了。她放話說,她找高僧替趙五姑娘算過命,趙五姑娘不宜太早訂親成親,需及笄后方議親事。”
胖伙計看著自己同伴,面露狐疑:“真的?那我怎么沒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