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過后的第三天,年底才藝大賽就開始了。
“到今天為止,一共收到了三百六十三幅畫。”
方敬業指著國子監的大教舍里一一擺放的畫,對幾個繪畫評判者道:“都是老規矩,我也不多說了,大家直接評判吧。”
康時霖等人點點頭,也不說話,走進教舍,直接開始干活。
書、畫大賽的評判比起琴、棋這兩項大賽來要簡單許多。初賽、復賽都不需要參賽者當場畫畫或寫字,直接交上作品就行了。
反正在決賽時,參賽者是要當場寫字畫畫的;幾個評判者也要對三次比賽的風格作評判。倒是不用擔心有人用別人的作品來頂替冒充。
每年的繪畫比賽幾乎都是他們五人做評判,大家都輕車熟路,一路看過去,也不需要自己書寫,看完后告訴身后的小廝,這幅畫是給八分還是給五分,或是兩分、三分。到最后再由專人把這些分數一統計,前一百名能進入復賽的選手就選出來了。
而為了公平公正,所以參賽者的落款都會被覆蓋住,評判者只能看畫打分。
康時霖正專心評畫,忽然聽前面的彭國安叫了起來:“咦,這幅畫…大家快來看這幅畫!”
康時霖抬頭,就見彭國安臉色潮紅,指著畫的手指都在顫抖,看樣子十分激動。
彭國安是國子監祭酒。他在琴棋書畫都很精通,算是全才。因此在歷年的才藝比賽上,他會臨時決定做哪一項的評判者,以起到監督作用,防止評判者們作弊。
彭國安雖然才四十多歲年紀,但能成為國子監祭酒,他不光才華橫溢,為人也極沉穩,鮮少能激動成這樣的。
康時霖不由好奇地走了過去,就看到彭國安指的一幅畫。
畫紙上畫的是一座山峰,峰高萬仞,萬壑千巖,巍峨壯麗。
不用看畫法,只看這撲面而來的恢宏氣勢,康時霖就知道這畫出自趙如熙之手,也知道彭國安為何這么激動了。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即便趙如熙拍賣的那幅畫畫的是瀑布,畫上僅有的幾處嶙峋山石只是為了襯托瀑布的氣勢;而且拍賣會上大家只能看那幾息功夫,沒時間讓他們仔細揣摩。但他們內行人,一搭眼就能看出這些山水是用什么筆觸畫出來的,這種風格一經出現,就被他們深深印在腦海里。
果然,沒等康時霖說話,國子監另一個繪畫夫子梁淞跑過來看了一眼,也激動地叫了起來:“是他,是那人,就是上次拍賣會上被皇上拍下的那幅畫的人畫的。”
周文柏和方敬業仔細端詳那幅畫,赫然發現這畫出自趙如熙之手,想到梁淞說是拍賣會上的畫,兩人都轉過頭來看向康時霖,臉上都露出震驚之色。
方敬業還好,知道有外人在,如果原先是康時霖有意隱瞞,這會兒他們就不好詢問。
周文柏性情跟康時霖差不多,是個直腸子,比康時霖還要不理世事。
他忍不住問道:“這是拍賣會上拍的那幅畫作者畫的?”
他是名士,跟康時霖一樣無官職無爵位;方敬業雖然在國子監當夫子,卻也差不多。兩人都沒有去參加拍賣會。
不過那幅畫太奇怪,事后大家議論紛紛,說拍賣會上出現了一幅無名士的畫,被謝公公拍去了,價錢跟枯木先生的一樣高,比前朝左丘生的畫還高出一截,水平實在了得。
作為畫畫的人,周文柏和方敬業自然對這幅畫很感興趣,想要觀摩一番。無奈拍下畫的人是皇上,畫到了他的手里,不是他親近的大臣都沒機會看到。周文柏和方敬業還十分遺憾。
為此他們還問過康時霖那幅畫如何,康時霖只說那幅畫不錯,要不是畫作者沒名氣,畫價尤在他之上,其他的一個字都不肯說。
不問還好,問了被康時霖這么一形容,兩人的心就跟貓撓似的,對這幅畫更感興趣了。
這會兒發現那畫沒準是趙如熙畫的,兩人心里的震驚真是難以形容。
趙如熙如何跟康時霖學畫畫,如何創出新畫法,新畫法在創出之后如何一天天飛速進步,越畫越好,周文伯和方敬業都看在眼里,內心對趙如熙也是極佩服的。
但兩人實在沒想到她不知不覺就站到了跟康時霖比肩的高度。
想想那孩子才十四歲,就有了這樣的成就,是他們一生都不能企及的,兩人的神色都有些恍惚,開始懷疑人生。
旁邊的彭國安和梁淞眼睛盯著那幅畫,揣摩著畫上的畫法,完全沉浸癡迷其中,根本沒看到這三人的眉眼官司。
雖說小徒弟來參加比賽,就是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獲得一定的名聲。但康時霖卻知道現在不是揭露這件事的時候。
這三、四百幅畫可都是糊名的呢,就是為了公平公正。
他現在把畫的畫作者說出來,不管具體情況如何,性質都是作弊。以趙如熙的水平,跟這些參賽者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拿個第一名輕輕松松。他何必說出來為小徒弟和自己招來非議呢?
他一擺手,提高音量道:“這是比賽,咱們五人是評判員。比賽組織者花那么大的功夫來給這些畫糊名,要的就是公平公正。不管你們認出這是誰的畫,都不應該帶有個人情緒在里面,只需公平打分即可。”
說完,他警告地看了周文柏和方敬業一眼。
這一下,兩人哪里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這畫是趙如熙畫的,趙如熙的畫在上次拍賣會上拍出了與康時霖的畫一樣的高價。
不過趙如熙的畫水平極高,能被大家承認,入皇上青眼也不足為奇。兩人很快就接受了事實。
方敬業作為繪畫比賽的主辦者,更在意比賽的公正性。
他當即點頭:“枯木先生說的是。我們只需公平評分,其他的無需多言。”
周文柏也表示:“枯木先生說的在理。”遂轉過頭去看畫,不再糾結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