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張常慎用懷疑的目光瞧著自己,吳宗道:“你也查過那案子,應該知道當初魏氏就不想把小師妹接回來,死活要接那個跟她長得有兩分相似的許家姑娘回家。后來迫不得已接回去后,三天兩頭地打罵。不給錢花,不管她死活。”
“要不是魏氏對師妹實在太過份,看著根本不像是親母女,綏平伯老夫人和伯夫人也不會起疑心,叫人去查這件事。您也知道那魏氏向來囂張跋扈,綏平伯老夫人也管不了她。小師妹的日子過得艱難,實在沒法子,只好到北寧的銀樓里去給人畫首飾圖。不信您打聽打聽,就是那個叫擷寶齋的。”
“現在身世查清了,你小師妹也不必過這樣的日子。”張常慎安慰了一句。
“綏平伯府原本就窮,現在再分了家,更是沒什么財產了。”吳宗道,“現在我小師妹都還去給銀樓畫首飾圖。”
“那你們有多少人去學畫畫?”張常慎問道。
“連我跟師父、二師兄一起,十二人。師妹本來不收我們三人的銀子的,我師父硬塞給她了。我們做大人的,總不能占小孩兒的便宜不是?何況我師妹那樣窮。”
張常慎一算,連連砸舌:“你小師妹行啊,就這么一下子,就賺了三萬六千兩銀子,好家伙!”
“難道不值?三千兩銀子,不用在人前執師禮,三節四禮不用年年送,就把這樣一門十分實用的畫技學到手。換作是你,你愿不愿學?”吳宗斜睨了張常慎一眼。
張常慎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大人您別說,這九個人還是我師父千挑萬選出來的。他老人家放出風去,京城里多少人想要學?您也知道,要是某個舉人、秀才學會了這畫技,到咱們大理寺某個差事不成問題吧?三千兩,對于一個大好的前程來說,算什么?”
他這么一講,張常慎也覺得三千兩不多,簡直太便宜了。
要知道,在這京城,想要某個官職,即便你捧著一萬兩銀子,也不一定能找著門路。
京城里的世家,想要為自家考中了舉人、同進士的兒孫某個好點的官職,都千難萬難,更不用說那些富戶了。
這么一想,張常慎就為難了。
其實如果趙如熙不拜康時霖為師,吳宗不是她師兄,幾人還處處護著她,張常慎根本不用為此事為難。
他只需要等吳宗學成歸來,讓他教衙門里的畫師就可以了。想要教多少出來都沒問題。大不了吳宗學畫的三千兩銀子由大理寺出就是了。
到時候,趙如熙一個小姑娘還敢有意見不成?
可現在就難辦了。
他嘆氣道:“吳大人你看,咱們衙門很需要這樣的畫師。你雖去學了,但以后總不能一有案子發生就叫你去畫人像吧?你可是大理寺丞。要不等你學會了之后,教一教咱們衙門里的畫師?各地衙門的人也讓他們來學一學?”
吳宗笑了笑:“行啊,我問問我師父,如果他老人家同意,我也沒問題。誰叫我是大理寺的官員呢。大人您一聲令下,我豈敢不從?”
“別別別。”一聽康時霖老先生的名頭,張常慎就頭皮發麻。
他可不想明日看到康老先生堵在他家門口罵人。
“吳大人啊,吳老弟,剛才的話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千萬別跟枯木先生說。就當我沒說過。對,我剛才啥也沒說過。”
吳宗沒有說話,就這么靜靜地看著自家上司耍賴。
張常慎的臉皮厚,自說自話地把剛才的事翻篇,神態自如地問道:“那你看怎么辦才好?你也是大理寺官員。咱們辦案有多需要這種畫技,你也清楚。就當這次的事來說吧,要是沒有趙姑娘這畫技,就算有孫家旺這個人證,怕是也抓不到人犯。你身為大理寺丞,學了畫技在身,總不能叫大家為難吧?”
“那您說怎么辦?”吳宗反問道。
他深諳討價還價的道道:自己是不能主動降價的,得由張常慎主動出口。而且還不能答應得爽快,否則對方會覺得你占了他很大便宜,之后想來想去,心里都懊喪不已。
你得推來推去,做出萬般為難的樣子。最后實在確不過情面,這才勉強答應下來。如此,對方覺得是他占了你便宜,于是身心舒暢,心滿意足。
所以師父雖給了個底價,但為了張大人的身心健康,他也不能痛快地答應此事。
他這么好的下屬,去哪里找喲。
“咱們大理寺窮啊…”張常慎先把大理寺處處要錢的困難說了一遍,哭了一番窮,這才亮出自己的價碼,“你看,一千兩銀子一個人如何?”
吳宗很有耐心地聽完,這才認真地道:“其實咱們大理寺并不是沒錢嘛,發賣罪官財產的錢,拿出一點,就夠咱們再培養幾個畫師了。至于地方派來學畫的,自然讓他們自己出錢。或者…”
他賊兮兮地看了門外一眼,壓低了聲音:“讓他們一個地方來一個人,四千兩銀子。至于他們回去之后教不教給別人,咱們就不管了。我師父、師妹也不可能知道不是?至于咱們衙門,根本不用出銀子,完全可以從地方那里挪點過來湊一湊,也就夠了。地方上來十二人,咱們大理寺就能派四人去學畫了。三千兩銀子一個,妥妥的沒問題。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對不對?”
這話一說,張常慎打量著他,目光警惕:“你小子,竟然連你師父師妹都敢坑。這三千兩銀子,莫不是也在坑你大人我?”
吳宗立刻板起臉,站了起來:“既如此,那您去跟我師父談吧。”說著就往外走。
“回來,回來,行吧行吧,我答應你。”
吳宗轉過頭來:“我那三千兩銀子您得給我報?”
“報,報。”張常慎點頭。
“最后一點,我師妹收錢教這些人畫畫,您不能讓她背罵名。這邊她剛剛把人給教出來,那邊就有御史彈劾,不光沒收她的錢,還讓她下大獄。這種沒品的事,咱們可不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