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們住家里。”許熙暗自打量她們,“你們住在宿舍?”
能考進女子書院的,必須家里能買得起筆墨紙硯,還能舍得把這筆錢花在女兒身上,且家里得有人讀書識字。那么家境需得不錯的,至少衣食無憂。而且新進書院,家里必然要給做新衣服買首飾,好不讓人小瞧了去。
許熙原本只區分得出粗布、細棉布、綢緞這三樣的不同,至于綢緞又分為多少種,哪種最貴哪種最便宜,她就不知道了。
不過這兩日住在侯府,府里二等以上的丫鬟婆子都穿綢緞,有了比較,許熙就能看得出府里主子們穿的綢緞,跟丫鬟婆子們穿的綢緞不同。而青楓身上的綢緞,又與許雪身上的也有不同。她倒是練出了兩分眼力。
此時見兩人身上雖穿著綢緞衣裙,但布料跟許雪便比較類似,就知道這兩人家境一般。
她看得出,別人也能看出。許熙今天特意挑了一件比較低調的衣裙,但從布料和繡花的精美程度上還是能看出與其他三人的衣裙有很大差異。
張露顯然也看出許熙的穿戴跟許雪不同了,嘴里含糊答了一聲:“對,我們住宿舍。”就問許熙,“你們不是親姐妹吧?”語氣肯定。
“嗯,堂姐妹。”許熙答道。
張露的臉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這個時辰離上課的時間很近了,張露和何玉琪座下之后,又有人陸續到了。沒到一刻鐘功夫,教舍里就差不多坐滿了人。教舍里全是自我介紹互相寒喧的聲音。
這時候,門外又進來兩個人,一個穿紅色衣裙,一個鵝黃色,兩人看到教舍里只剩了最后一排位置,臉都不大好看,紅色衣裙的女子更是板著臉滿臉的不高興。
兩人站在那里說了兩句話,穿鵝黃色衣裙的女子走了過來,對著張露一臉為難地小聲道:“我妹妹叫我過來問問,能不能跟你們換個座位?”表情和說話的語調都極溫柔。
許熙和許雪都愕然地回過頭去看了張露一眼。
張露怔了一怔,旋即為難起來:“這…”
她朝何玉琪眨眼睛,示意她表示反對。
可何玉琪只當沒看見,轉過頭去跟走道那頭的人說話。
張露這下沒轍了,對鵝黃衣裙女子道:“就算我同意也沒用啊,才一個位置呢。你妹妹是要跟你坐在一起的吧?”
鵝黃衣裙女子看了何玉琪一眼,朝張露道:“如果你同意,我再跟何姑娘說說。”顯然是認識張露和何玉琪的。
張露這下被逼到墻角了。她也看了何玉琪一眼,咬咬牙道:“好,我同意。”
鵝黃衣裙女子就看向了何玉琪:“何姑娘…”
何玉琪這下不好裝作聽不到了。就算她裝,對方也必然會問到她臉上。
她轉過頭來,對鵝黃衣裙女子面無表情地道:“不好意思,我不想坐后面。”
張露頓時面露喜意。不過她反應極快,趕緊抿住嘴唇,不讓它往上翹。
鵝黃衣裙女子并沒有糾纏,表情仍然很溫柔:“好,我知道了。”說著,她轉過身,回到了紅衣女子身邊,跟她說了這邊情況。
張露以為沒自己什么事了。生怕紅衣女子不依不饒,或遷怒于她,她并不敢朝那邊看,又去找后頭的同窗說話。可沒想到她還沒說兩句話,鵝黃衣裙女子的聲音就在她身邊響起:“張姑娘…”
張露轉頭一看,就對上了紅衣女子那張冷冰冰的臉。
鵝黃衣裙女子在一旁柔柔地朝她笑:“多謝你了,張姑娘。”
這是…要跟她一人換座位?
張露看看何玉琪,又看看那兩人,半晌回不過神來。
見張露不動彈,又因她們遲遲沒落座,已有人朝這邊看了,紅衣女子頓時不耐煩起來,冷冷問道:“你到底換不換?”
看她這樣,張露心里涌上了一股怒氣。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她很想有骨氣地回答一聲:“不換了。”可想到紅衣女子家的權勢,她出口的話還是換了個味兒,“答應了沐姑娘,自然是要換的。”
說著,她站起身來,將桌洞里的書袋拿了出來,讓出了位置。
紅衣女子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因著這番動靜,朝這邊看的人更多。鵝黃衣裙女子見狀,連忙拉著張露往后排走,笑道:“咱們走吧。”
“不是…那個…你不再跟何玉琪說說了嗎?”張露不甘心自己一個人倒霉。如果有人跟她一起倒霉,那么倒霉數就能減少一半,她心里也好受些。
“她不愿意,不好勉強的。”鵝黃衣裙女子溫柔地笑道。
她們又不傻。她們進書院來,代表的不光是自己,還有自己家族的名聲。如果因為換座位而鬧出什么來,不說被開除出書院,至少一頓排揎是少不了的。到時候不光要受書院里夫子們的批評,家里長輩肯定得教訓她們。妹妹固然要被訓斥;而她,恐怕要被責打。
妹妹自己都沒敢鬧,她是吃撐了才跑去逼迫何玉琪。
張露的心情郁悶得想要撞墻。
可鵝黃衣裙女子在她身邊,她半點情緒都不敢露出來。否則她犧牲這么大送的一個人情不光沒有了,沒準還要得罪人。
此時班上的人都已到齊了,只剩下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兩個位置。張露跟在鵝黃衣裙女子身后,那角落里坐了下來。
沒過多久,崔夫人就進來了,讓大家執筆,記下她念的課程安排。
這里采取的是旬休制,即逢十休息一天。因此課程也是按照十天來安排的,一旬一個周期。四書五經、琴棋書畫、女德、律法、史書、女紅都要學習。
當然,這個四書五經,并不像那些要考科舉的男子一般深入學習,只是大致了解。
想來這也是為男子服務的。畢竟在座的女學生進來念書,有一大半都是為了提高身價,好嫁個如意郎君。而她們嫁的男子,四書五經總要學的。如此一來,夫妻倆就有共同話題了。不至于男子跟妻子拽個文、說個典故,妻子卻聽不懂。這也有損女子書院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