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仙花園,白山會議廳。
賽瑟三世主持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會議,說不大是因為參與的人數不到兩位數,說不小是因為與會者里有皇后、久未露面的樞密使公爵嬰之白以及很少出現在首都的利音谷地督長查隆德將軍,這三位重量級人物。
大家都注意到桑階依舊沒有出現——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鳳仙花園了。
會議廳外的群臣和妃嬪不禁竊竊私語,看來依靠三船財富進貢而權勢熏天的藍溪家族的終要趨于沒落?嬰家會憑著潔白無瑕的姓氏和赫赫有名的戰功再度崛起嗎?
這是皇后第一次來到白山會議廳參加會議,盡管她竭力裝作若無其事,但是誰都能看得出她相當惶恐不安。
赫理作為皇后唯一的陪伴,也是首次進入會議廳;相比于皇后的膽怯,她倒是顯得游刃有余,應付從容——實際上,整個會議也沒什么要她發言的地方。
“鴿籠衛隊會增派一個排的兵力加強對康乃馨宮的巡守,”嬰之白說,“每逢盛大節日或者是特殊時期,防守還會酌情增強。”
“這是鑒于前兩次國外勢力對帝國內的滲透而做出的必要反應,”賽瑟接著補充,“我很高興我的樞密使,大司馬以及忠心耿耿的鴿籠隊長可以再赴職守;鳳仙花園的所有安防任務我都已經全權交由他管理,包括雇傭軍營地——這也是我召開這次會議的主要原因之一。”
“雇傭軍營地?”查隆德叫了起來,“陛下,那么利音谷地也需要樞密使公爵安排人手嗎?”
“查將軍愿意嗎?”嬰之白反問道。
“沒什么愿不愿意的,只要國家需要,再加上陛下首肯,”這位老將軍完全不把這的問題當作一回事,聳聳肩說,“我完全沒問題。”
“很好。”賽瑟微笑著贊賞,“查將軍以身作則,是服從皇命的最佳榜樣——諸位,還有沒有覺得不妥的地方?”
會議室鴉雀無聲。
“皇后呢?”賽瑟看著狄嘉,“可否覺得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
“沒有,陛下。”
“赫理呢?”皇帝直直地盯著她,看得她一陣慌亂,“你作為康乃馨宮實際的代理者和協助者,又是跟隨皇后多年最忠心的女官,”賽瑟用了這兩句話來形容赫理,諷刺意味溢于言表,就連對后宮之事一無所知的查隆德也不覺用疑惑的眼光掃射著赫理,“你覺得這樣安排會不會令你的主子,也就是皇后滿意?”
“陛下的良苦用心皇后陛下定然倍感珍惜。”赫理知道皇帝話里的暗藏涵義,只是她就當沒聽見,內心的情緒此刻被天衣無縫地隱藏了起來。
“很好,”賽瑟再度把臉轉向大眾,“接下來我來向諸位宣布另一件事——后宮,可能會有一些小小的人員變動。”
皇帝話音未落,人人都抽一口冷氣!
原來這才是他忽然要臨時召開會議的根本原因!
皇后的臉色煞白,赫理則一改之前的從容,變得搖搖欲墜,神色慌亂——這會議廳里僅有的兩位女子面面相覷,試圖在對方的臉上尋找些許的安慰之色。
可是等待她們的只有如臨懸崖般的惶惑不安。
大家都知道賽瑟的后宮自從三年前狄嘉嫁入威盛凱之后,就再也沒有擴充過。
并不是因為皇帝沒有新寵,而是他大多數女人都在宮外,他為了不讓女人爭風吃醋的天性干擾帝國正常的運轉,所以一直牢牢地控制著妃嬪的人數。
現在竟然說到后宮會有一些小小的人員變動,那么肯定就是要納入新妃了。
所有人都在彼此以眼神對問,可是誰也猜不到這位新妃的身份——這消息簡直如晴天驚雷,毫無預兆。
因為皇帝看起來除了之前沒日沒夜地和歌舞妓廝混,并沒有任何對某個固定女子特別感興趣的跡象。
皇后以眼神詢問赫理,可是后者也以同樣的困惑眼神回答了她的主子。
其實赫理心知肚明,她意識到昨天自己和莫鷹公爵產生爭執時得知的那個消息——皇帝已經悄悄把隱心眉接進了鳳仙花園——果然是真的!
而她之前一直抱著僥幸的心理,但愿是莫鷹侯爵因為嫉妒皇帝而獲得了錯誤的信息;可是她錯了,莫鷹是對的!隱心眉看來是真的要回來了!
赫理腦海中轉動的這些激烈的思緒斗陣,都被賽瑟默默地記錄在X射線般的黑鉆石眸子里。
這個精明的皇帝,不動神色地注意到這個表面看起來假裝完全陷入不知所措的梳妝女官,此刻正在竭力壓抑著自己的激憤之情——這女人的胸口正在克制之下而微微起伏,她的綠眼睛泛著氣血急速上行的紅血絲。
“這是我期待已久的后宮變動,”賽瑟繼續火上澆油,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表情,簡直讓在場所有的人目瞪口呆,“我幾乎一天都不想再等待下去。”
皇帝嘴角掛著在場所有人從未見過的情人般的微笑,他的黑鉆雙眸熠熠生輝,簡直像個戀愛中的少年了。
皇后簡直快要哭了,而赫理扶著她的頭,眼睛只敢瞪著桌面,否則她擔心自己眼里的嫉恨會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所以,今天我要宣布的內容就這些,”賽瑟用濃烈得不像話的甜蜜語調低低地說,仿佛沒看見其他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諸位還有什么疑問嗎?沒有的話就散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赫理和皇后互相攙扶著離開了,其他人也緊隨其后陸陸續續魚貫而出,他們看著皇后的背影,心里充滿了對這位不幸女子的同情和憐憫。
“樞密使,你留下,”賽瑟叫住嬰之白,“關于雇傭軍營地,有幾件要緊的事需要你過來確定下。”
“是,陛下。”嬰之白停住腳步,轉身向皇帝走回去。
白山會議室里只留下了這兩個男人,門在嬰之白的身后被關緊了。
另一邊,赫理扶著皇后登上了馬車,剛剛關上門,狄嘉就立刻抓住赫理的手臂,驚慌地問,“你知道陛下今早說的后宮人員變動到底是什么意思嗎?”
“陛下,你可能要被取代了。”赫理痛心疾首地說。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狄嘉絕望地低低哀嚎,“到底是誰讓陛下這樣、這樣——”
“這樣柔情蜜意,是嗎?”赫理接過皇后的話,“陛下,你覺得這人會是誰呢?”
“陛下從來沒有為任何女人打破自己的常規,”皇后痛苦地回憶著,“除了——”
“除了隱心眉,是嗎?”赫理忽然狂熱地喊了起來,“陛下!就是她!就是隱心眉這個賤奴!她又回來了!陛下把她又接回來!”
“不可能?!”狄嘉猛地打斷赫理,兇狠地說,“她不是已經被流放國外了嗎?而且還是陛下親口下的旨!”
“陛下的心思叵測,沒有人能全部猜對。”赫理失落地說,“也許陛下后悔了······也許隱心眉又再度用了什么魔鬼的法子勾引了陛下······”
“這消息確鑿嗎?赫理?這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確鑿,陛下!您看看陛下今天早上開會時的樣子吧,之前從鏡湖行宮跟那個賤奴待了七天回來之后陛下也是那副樣子——您還記得嗎?”
“我怎么不記得······我當然記得!可是,”狄嘉忽然想起了什么,“那隱底蓮奴隸現在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陛下······”
兩個女人陷入絕望又憤恨的沉默之中。
忽然,赫理跳了起來,她眼神狂熱地對皇后說,“陛下,您先回康乃馨宮,我隨后再回去。”
“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再回去探一探,”赫理抓住皇后的手,緊緊地攥在手中,“陛下一定把這個賤奴藏在鳳仙花園的某一處——陛下,你等著我!就算是挖地三尺,我一定要把這個賤貨的藏身所給挖出來!”
赫理說著就打開車門下了馬車,急急忙忙往回跑,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要小心!”狄嘉遠遠地喊了一句。
全身籠罩在嫉妒和狂熱之情中的赫理,滿臉通紅,身輕如燕,沒幾步就再度返回了白山會議廳之外的長廊上。
嬰之白恰好從長廊的那一頭走過來,他一眼就看到了赫理,兩個人越走越近。
嬰之白對赫理這樣的女人是極端憎惡,而赫理也因為他多次相助隱心眉而同樣對他深惡痛絕。
擦肩而過時,兩個人各自把頭瞥向另一邊,仿佛對方是空氣。
赫理的腳步放慢了,嬰之白終于在她抵達會議室緊閉的大門外之前離開了長廊。
赫理反復回頭確認,并且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直到她確定這長廊中只有她一個人。
白山會議廳里傳來輕輕地說話聲。
赫理亢奮無比地將耳朵貼在了會議廳的大門上。
“你就先住在這里,”賽瑟的嗓音簡直能滴出蜜來,“等我確保萬無一失了,你再到我的寢宮來。”
“好的,陛下,”果然是隱心眉那個賤人的聲音,赫理渾身又開始冒火,恨不得馬上就撲進去掐死她。
“乖乖在這里待著,”賽瑟從沒用如此溫存的調子,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哪里都不要去——說不定哪天夜半之后,我就把你接到我身邊來了。明白嗎?”
“明白,陛下,”隱心眉也同樣的溫存,“我等你——一定要來接我哦。”
“放心。”賽瑟說,“我走了——記得想著我。”
這無恥的賤奴發出一聲令赫理火冒三丈的低笑,“我會的,陛下。”
賽瑟腳步聲離會議廳門口越來越近了。
赫理連忙逃到另一邊的側廊之后躲了起來,心臟砰砰狂跳。
幸好賽瑟沒有發現她偷聽墻根,幸好這里沒有一個人發現她躲在這里——幸好隱心眉的這個秘密終于被她赫理發現了!
“太好了,隱心眉。”赫理離開走廊之前,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白山會議室的大門,“我們又要見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