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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小舔舔和鴿籠

  這三天以來隱心眉一直住在塞瑟城里的衛隊醫務所里,整幢樓除了她似乎一個病人也沒有。盧萬德告訴她,現在不是戰爭時期,而且每個營防都有自己的醫務編制,所以一般的傷病士兵們都不會在這里就診,因此這里看著很空曠。

  盧萬德把隱心眉帶到這里的那個凌晨,就讓一個值班的醫生給她取子彈。所幸的是射入她肩膀的是一種最老式的子彈,體積較小,如果是常規子彈的話她的右胳膊肯定會廢掉;然而即使這樣,她的肩胛骨也被打穿了個洞。

  “至少三個月內不要用右手,否則你下半輩子可能都拿不住一把匕首。”醫生在給她包扎傷口時說。

  隱心眉心里涼了半截,隨后只能自我安慰,“沒事兒,我左手的功夫一樣好使。”聽到這話后,盧萬德驚訝地瞪著她。

  他們離開后,隱心眉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受傷的肩頭像被一把鋒利的鋸子連皮帶骨地銼個不停,疼得她睡不著,但是最讓她憂心忡忡的就是醫生對她右手的叮囑。原以為十七年的為奴生涯已經讓自己的心堅硬如磐石,她可是手腳被鏈子鎖住丟在妓院的柴房里差點被輪番凌辱卻因為抱著大不了一死的想法而沒在怕的人,然而到如今怎么一想到只能用一條胳膊出擊就害怕成這樣?

  “難道真被那個皇帝說中了,我一直把自我放棄當成無畏的勇氣,還引以為自豪;而一旦意識到之后,我就成了連最小的挫折都受不住的頭號慫蛋?”

  一想到這里隱心眉就開始自我憎惡,這又讓她回憶起過去的很多光景,現在看來都需要被重新審視一番••••••

  “等等,如果塞瑟說這些話的目的只是想從我的嘴巴里套取更多隱底蓮的秘密呢?畢竟他之前一口拒絕了我的復仇,但是沒多久又暗地里表示支持我——因為他知道若不用這種手段激發我的羞辱感,再給我一個假身份和幾句類似鼓勵一般的小恩小惠,把我轉變成他可以恣意使用的順手工具,我是絕不可能按著他的意圖提供給他想要的東西。”

  隱心眉按照這個思路琢磨下去,卻發現越思忖,良心的譴責就越大聲,“得了,就算他的出發點不懷好意,關于逃避責任他卻說得一點都沒錯。”

  “那么這樣看來,皇帝竟然成了靈魂鞭策師和目標制定師?!我的天,哈哈••••••哎喲疼疼疼,我的胳膊!”

  “嗚,我的胳膊,我的右手!我要是成了個只能用一只手干仗的左撇子,還不如死了好••••••”

  “等等,我好像又再自暴自棄!”

  “媽的,我這樣兩秒鐘一個想法真是夠了!打住,我要你立刻打住!現在安靜下來,閉上眼睛,停止思緒,開始數羊••••••”

  次日,隱心眉很早就醒了,感覺比沒睡前狀態更糟糕,肩傷的疼痛絲毫沒有減輕。有人給她送來了一份早餐,她吃完之后就想出去轉一圈,可是剛走到醫務所大門口,兩個警衛就攔住她。

  “現在全城戒備森嚴,出入都要嚴防。”警衛端著刺刀對準她。

  “我只是想去買只烤雞。”

  “醫務所里的非醫務人員如果沒有陛下特批的出入許可證,一概禁止外出。”警衛繃著臉冷冰冰地回答。

  她只能悻悻地往回走,整個醫務所就她一個傷員,除了一個目露兇光獐頭鼠目的清潔工,她誰也沒見到。隱心眉在那個清理工惡狠狠的怒視中,把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在路過一間間加鎖的屋子,幾段昏黃的樓道間,一座巨大的倉庫,兩隅矮舊的獨間,二間空無一人的診室以及還算干凈的公共廁所之后,她得出一個結論,“這醫務所就是一座監獄,我是唯一的囚犯,清潔工就是看守。由于長時間沒摸武器產生的亢奮感讓我糊里糊涂地救了一心想把我吊死的皇帝。然后他為了表達謝意,沒有再讓我回去蹲黑墳牢坑,而是安排我和那個長得像劣魔一樣的糟老頭在這里被關上幾年或者是幾十年,具體時間完全取決于皇帝的心情!為了彰顯他的慈悲,在那個老頭死了以后,皇帝特別開恩讓我用左手寫出一篇謳歌他如此偉大的頌詞,最終獎賞就是我帶著右肩膀上的窟窿終于成了這個鬼地方的下一任看守!!所以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干掉桑階、藍鳥以及赫理,完成我的復仇!人生啊!!!”

  她呼天搶地發出這個如此悲滄的預言之后,就垂頭喪氣地拖著棉花一樣軟塌塌的腿回到了房間,一邊翻著一本不知誰留下的臟兮兮的急救手冊,一邊拼命琢磨有沒有越獄的可能。那個可怕的老頭不是問題,但是門口那兩個武裝到牙齒的警衛就不好對付了,何況她的右肩受傷,唯一的長劍還丟在石室里頭。再說,硬拼出去之后往哪里逃呢?現在全城戒備,她前腳還沒踏出內城區后腳就又被關進牢里了。

  隱心眉抱著各種令人沮喪的念頭度過了在醫務所里凄涼悲慘的第一天。但令她喜出望外的是,盧萬德在她第二天吃午飯的時候來了,當時她正毫無胃口地撥拉碗里的幾片豆芽菜,看到熟悉的藍白色鴿籠制服出現在門口時,她幾乎激動地要沖過去給他一個熊抱。盧萬德給她帶來了不少一手消息,第一條就是找到嬰之白了。

  “他情況怎么樣?”隱心眉著急地問。

  “很不好,”盧萬德一臉擔憂,“巡邏兵在藤黃街不遠處的廢棄馬棚后頭發現了五具尸體,一開始他們以為他也死了,后來發現他還有微弱的呼吸。那五個人兩個被割了喉嚨,兩個被刺穿心臟,還有一個身上被戳了四個窟窿失血過多而死,從現場看都是嬰隊長干掉的;另外,不遠處有個腦袋開花的家伙倒在灌木叢,也是隊長擊斃的。”他停了一下,帶著滿臉的崇拜深情贊美,“不愧是隊長!招招斃命,一劍穿心!要是換了別人——”

  “那么他怎么會受傷?”隱心眉忍不打斷他,她非常擔心嬰之白的安危。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盧萬德又開始皺眉頭,“隊長中了兩槍,都不是要害部位,但是卻在后腦勺挨了狠狠一下,以至于他到現在還沒醒過來。都是動刀槍的人,誰會往腦袋上丟石頭或是什么別的呢?”

  隱心眉回想當晚石室里發生的情況,小心翼翼地提出一個當時就有的想法,“有沒有可能不止一伙人?”

  “我們也這么想,只是——”盧萬德忽然頓住了,直愣愣地盯著隱心眉看,好像剛剛才發現她在這里。

  “怎么啦?”她被看得莫名其妙,渾身不自在。

  “你真的這么,這么…武藝超群?”盧萬德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翻著眼皮掂量了半天才用了這個詞。看到她的表情,他就解釋道,賽瑟回宮后一直在開會,提到了石室里遭遇到的刺殺和埋伏,所有人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之前在長川海峽,配合嬰隊長救你的時候,我怎么沒發現呢?”

  “沒想到商隊家族的女子會有這樣了不得的戰斗力。一開始我真以為陛下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以至于把圍獵和埋伏搞混了,把行宮當成石室,把小舔舔當成女孩子,沒想到是真的…”

  “什么小舔舔?”

  “小舔舔是陛下最寵愛的一只母獵豹,有段時間天天睡在他身邊。不過自從有了白獅子,小舔舔就不那么受寵了。沒想到君恩如流水這句話還能套用在動物身上…”

  “對不起,”隱心眉忍住拍桌子的沖動,“咱們是不是扯得有些遠?”

  “哦哦,是的,我之前說到哪了…那么,”盧萬德又開始死死盯著她。

  “又怎么了?”隱心眉簡直哭笑不得,這位仁兄的專注力還不如一只蚊子。

  “你真的出生于商隊世家?”

  “什么隊什么家?”她把牙咬得嘎吱響。

  “難道你不是自幼跟著經營玩具用品商隊的長輩出入各國,才有機會練習各地區特有的兵器,向武器專家學習他們的技能,才會這么,這么,”盧萬德又開始用眼皮查詞典,”這么心手相應,樣樣精通?”

  “沒錯,沒錯,是我!”她想起了在鏡湖行宮跟能大豆他們編的故事,趕緊作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她真沒想到能傳得那么快,“是這樣的,商貿世家,玩具商叔叔…”

  “所以咱們繼續說嬰隊長的情況吧,”隱心眉趕快轉移話題,“查出那些人的身份了嗎?”

  “他們是賈拉爾戰俘,來自于二十七年前被威風聯軍清洗的黃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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