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盛凱帝國,賽瑟城,鴿籠的使節寓所。
自從嬰之白攜帶著賽瑟皇帝的特赦令,從肉鋪里救出了隱心眉之后,她就被再度安置在了這里。
嬰之白沒有和她說太多,所以那天她跟著藍鳥離開了鈴蘭花號以及嬰之白之后,在他身上發生了什么,隱心眉一無所知。
她旁敲側擊地問過,但是毫無所獲。
而且自那晚嬰之白說了那個關于他的“老朋友”的可怕往事之后,他就又變成了一個包裹著厚厚盔甲,讓人很難以看透的人了。
嬰之白對這事閉口不提,所以隱心眉便也跟著保持沉默,就像那晚她什么都沒聽到似的。
直到有一天,嬰之白告訴她,皇帝要見她,和她談一談關于她的職業問題。
“職業問題?”隱心眉大吃一驚,“怎么會想起來聊這個?”
“陛下自有他的考慮,具體我也不好臆測,”嬰之白說,“總之應該是對你有好處的。”
“我一直沒有好好的謝謝你,你為我做了那么多,”隱心眉誠懇地說,“這輩子恐怕也還不清了。”
“不用感謝,不用回報,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嬰之白淡淡一笑,語氣好像就在談晚飯一樣平常,讓她更加覺得愧疚于他了。
隱心眉真想問他,他想把她送出威盛凱回到風靈洗,他殺掉了那么雇傭軍,他和藍鳥起了那么大沖突,難道他不擔心嗎?
不過隱心眉能猜得出,他一定只會擺擺手,什么都不說,這就是狼王的風格。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閃彌爾還活著嗎?”像是沒話找話說,隱心眉自從噩夢之煉后就鮮少提起閃彌爾,在經歷過這么多風波之后,那位前朝王子的臉時常會出現在她的夢中,她很想知道他的現狀。
“他還活著,按著陛下的命令,我把他安置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區域,你可以放心。”
”好,你說要我放心,那么我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隱心眉說,“對了,我什么時候去見陛下?”
“晚上十一點,我帶你去見陛下。”嬰之白指了指他進門時放在茶幾上的盒子,“在這之前,你要穿上盒子里的衣服。”
隱心眉點了點頭。
“我現在要把你鎖起來,只等到晚上我來接你。”嬰之白接著說,“不是為了防備你,而是為了防備其余的所有人。”
“或者是都要防備。”她低聲補充。
嬰之白站起來打算離開,默默地走到了門口,這時他轉頭再度看著她,似乎要說什么,但終于還是一言不發。
房門被關上了,隱心眉聽見銅鎖咔噠的聲音。世界再次被分成兩半,同樣的烏云爬上了兩張不同的臉。
晚上十點半,一輛矮小普通的深色馬車駛進鴿籠使節寓所正門,車后堆著幾捆雜物。守衛官攔住馬車夫例行盤問,得到的回復是鍛造用品補給,衛兵查看物品,確認回答屬實后便立刻放行。
馬車暢通無阻地來到鴿籠府邸東北處的一座小樓,除了幾只野貓,沒有遇到任何活物。馬車夫跳下車打開門鎖,隨即從里面走出一位身穿鴿籠制服的衛兵,后者上車之后,馬車夫以最快的速度調轉馬頭,駛進一輛偏僻的小道,不一會兒就沒了蹤跡。
窄小的車廂內,嬰之白和隱心眉面對面坐著,車窗已經被不透光的黑布完全遮蓋,唯一的光源就是一盞釘在墻上的油燈,火光隨著馬車的顛簸而忽明忽暗,隨時可能熄滅。兩個人自始自終都沒說一句話,各自陷入沉思。沉默似乎成為他們倆相處的固定模式。
自從在鏡湖行宮的一吻之后,她就一直沒有見過賽瑟。
有時候她情不自禁懷著惡意想象,如果赫理那條母蛇知道她這個隱底蓮賤奴竟然和皇帝接過吻了,該會氣成什么樣——她當然不可能把這事告訴任何人,但是想想那張狐貍臉會表露出的瘋狂嫉妒,她就覺得開心。
原來只有桑階和藍鳥,現在她的黑名單上又多了一個赫理,很好,看樣子老天不打算讓她這輩子平庸或者毫無激情地活下去,一下子給她安排了三個宿敵。
她隱心眉何愁人生沒有目標呢?
想到這里,隱心眉笑出了聲,嬰之白驚訝地瞪著她。
“抱歉,隊長,”她忍住笑,“想到了些有趣的事。”
車廂內的氛圍輕松了些,有一瞬間嬰之白似乎再度卸下了武裝想說點什么,但還是咽了回去。
馬車顛簸得更加厲害,滲透進來的空氣寒氣透骨,從時間來看,他們應該已經快要駛出賽瑟內城區。隱心眉剛想問問嬰之白還有多久,就感到一陣劇烈的急剎車,馬匹發出嘶鳴。
“發了什么事?”嬰之白問。
“馬受了驚,但是周圍沒有異常,”馬車夫的聲音傳過來,“可能前蹄受了輕傷。”
“繼續前進。”
“是!”
沒多久,馬車便停住了。嬰之白掏出一個黑色的布袋,隱心眉順從地讓他把自己的腦袋套了個結實,并在手腕上扣住鐵銬。他把她扶下車,隨后握住她的胳膊往前走。
這里空氣寒濕,夜露凝重,風雖大卻聽不到枝葉晃動聲,可能是在一片遠離人群的干地上。她聽到夜梟的聲音,腳下的石子嘎吱作響,隱隱約約的腥味說明這附近有河水經流,隱心眉看過賽瑟城區的地圖,她覺得自己應該被帶到了內城區東北角的某處。這時,嬰之白停住了,幾分鐘的安靜之后,她聽到似乎是石頭被緩緩挪開的聲音。隨后,她被引入一段漫長卻不陡峭的石階上,兩人逐步而下,身后傳來閉合的聲音。
很明顯這是一座地下建筑,空氣逐漸溫暖起來,從他們兩人腳步的回聲來看這里不算太大,但根據她的經驗,這樣的地下室暗道和入口也會比較多,很容易讓人跌入陷阱。
大約過了十分鐘,一陣舒適的熱流迎面撲來,空氣中還有甜酒的香味。果然,嬰之白引她坐了下來,隨后解開她的頭罩,打開鐵銬。
“在這等著。”
他說完這話就走了,腳步聲逐漸遠去。
隱心眉晃了晃腦袋,開始環顧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