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正在康乃馨宮頂層的陽臺上,她周圍是四五位簇擁著她的女官,赫理同在其中。
其中一位她從戴雷曼帶來的侍女正在朗讀皇后最喜愛的歌劇,瘸腿魔鬼的第三幕劇本。
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地凝聽,只有皇后除外。她發起這次朗讀只是為了讓自己的思緒能夠順著昨夜的路線繼續流淌。
她是萬人羨慕的天之驕女,卻也是帝國內最悲慘可憐的女子,正當美貌的巔峰,卻早已在三年的婚姻生涯中飽嘗寂寞孤苦的滋味。在這個陌生的國度里,她得不到皇帝的寵愛和信任,她出生的戴雷曼群島國雖然實力尚可,終歸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更何況,在愛情與婚姻關系中,任何既定的因素都可能會因為詭譎不定的情感變量而不斷地產生或正或負的影響。
眼下,關于這個來自隱底蓮的奴隸,她一開始并不想過多參與,只是躲在宮中暗自傷神罷了,可是她身邊的所有人都因為這件事而憤憤不平,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女人——而這恰恰坐在皇后這個寶座上最需要的品質——竟然就順水推舟做到了今天的結果。
聯合相府衛隊闖入皇帝的行宮中,從樞密使公爵的手中搶奪了隱底蓮奴隸,并且在棋差一著的時候勸退藍鳥——此刻隱心眉已經被她打發到百花房,狄嘉并不想把多年來的痛苦全部發泄在這個奴隸身上,因為她心中一小塊公正的地方不斷地在提醒她,哪怕她殺了這個奴隸,也換不回皇帝的感情。
那么,她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呢?狄嘉捫心自問著。
另一邊,皇帝的臉色同樣陰郁,為期四天的聯盟大會終于結束了,他立即火速地離開十二國聯盟的中立會議國。
才剛剛踏上了威盛凱的領土,衣服還沒有來得及換,皇帝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康乃馨宮。
就在皇后的心情陷入最晦澀最無光的地帶之時,皇帝最愛的汗血寶馬出現在了宮門口,所有女侍都站了起來,陽臺上一片寂靜。
賽瑟幾步就登上了三樓,皇后以及侍女們紛紛向他行禮,可是他沒有做出任何禮貌的回應,僅僅是用變了調的嗓音說,“讓多余的人離開,皇后。”
侍女們紛紛迅速離開,可是皇后卻一把抓住赫理的胳膊,用幾乎帶著祈求的低聲說道,“你留下。”
皇帝走進低著頭的皇后,用聲音極低卻異常憤怒的嗓音說,“你為什么要截走隱底蓮奴隸?誰給你的權利?”
“我、我••••••”狄嘉驚恐地看著皇帝氣得變了形的臉,恍然不知所措,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之前肚子里打好的所有腹稿此刻都隨著皇帝的突然降臨的怒氣而煙消云散。
“陛下,后宮的事一向是皇后做主,無論對方是公主也好是奴隸也好,您只要帶進宮,那么皇后就有負責掌管她們的義務,”赫理急忙辯解道,“也許皇后的手段是不太討您的喜悅,可是于情于理,她做得都是沒錯的呀。”
“那么擅自帶著相府的人闖入鏡湖行宮也是情有可原的嗎?”皇帝怒不可遏,逼近了赫理。
“陛下,您不應該為了這名奴隸如此遷怒于皇后,這樣傳出去——啊!”
賽瑟狠狠地給了赫理一個耳光,皇后則發出了一聲仿佛被人掐著脖子般的恐懼呻吟。
“皇后,我在問你的話,”賽瑟說,“你為什么總讓這個婢女來回答我?你自己不會說嗎?”
“請您原諒我,我、我不知道您會這么生氣••••••”
“陛下,就算您打死我我也要說,”赫理捂著腮幫子瞪著皇帝,眼眶發紅,“鳳仙花園中,只要是沒有軍銜的女子,哪怕是國外暫住的使節夫人都隸屬于皇后的管轄范圍。皇后把隱底蓮奴隸帶回康乃馨宮之后,一來沒有虐待,二來沒有苛責,只是讓她住在百花宮里和其他女仆一起——皇后這么做完全盡到了自己的責任與義務啊,陛下!”
“至于鏡湖行宮,皇后陛下的確做得有失妥當,不應該聽信相府隊長藍鳥的慫恿,我也曾經多次向皇后覲言,不能放任隱底蓮人與威盛凱的君王親密接觸——所以皇后正是在我們周圍人的竭力勸解下才采取行動的,還請陛下酌情三思!”
她語畢,皇帝一言不發,兩個女人膽戰心驚地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
“是啊,皇后你的這個梳頭婢女說得很對,我簡直無話可話了,”良久,皇帝終于輕聲開口,“我的確找不出一條法律能指責皇后截獲這奴隸是干犯律法的行為,看來皇后,還是你贏了。”賽瑟把最后一句話咬得很重。
皇帝的臉色鐵青到了極點,額頭上的青筋微微地跳動著,他的嘴唇變得死白,手指發顫,賽瑟正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皇帝平了平氣,轉身便要離開,可是沒走幾步,他都就再度帶著令人膽戰心驚的表情回到了皇后的面前。
賽瑟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皇后的胸口,用殘忍又輕微的語氣說,“皇后不像皇后,婢女不像婢女;你和你的這個女官,從來就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也許有朝一日,你們兩個還是都從威盛凱離開得好。”
可憐的皇后不斷地受到冷落,鄙視、離婚甚至被判刑流放的威脅,盡管她擦著鮮嫩的玫瑰花汁胭脂,可是整張臉還是變得煞白。
狄嘉搖搖晃晃地往后退,跌倒在赫理的身上,在聽到皇帝離開的腳步之后,她終于忍不住伏在她梳妝女官的懷中顫抖著哭出了聲。
之前被皇帝毫不客氣趕走的女侍們此刻正在心驚肉跳地等候在一樓的大廳中,她們誰都不敢出聲更不敢離開。
每個人都看得出皇帝和皇后之間正在醞釀著一場史無前例的暴風雨。她們既恐懼又好奇,可是兩位陛下說話的聲音都非常輕,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可憐的陛下,可憐的陛下!”赫理輕柔地愛撫著皇后的發髻,好像懷中摟抱著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不要害怕,我來幫你,我會幫助你的••••••”
兩個女人一直站在陽臺上,直到皇帝狂怒而去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
賽瑟略略偏頭回望,他終于把康乃馨宮拋在了身后。
緊接著,皇帝做了個手勢讓一名貼身騎兵靠近前來,對著他的耳朵吩咐道,“傳我的命令,讓戴雷曼的軍艦釋放扣押的鈴蘭花號以及嬰之白,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讓他返回威盛凱。”
“遵命,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