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外,殘月高掛。
殿內未燃燭燈,漆黑一片。
他意識回轉,覺得后頸鈍痛。
琉玉越來越胡鬧了。
他嘆了口氣,下了塌,打開殿門。
寢室外,是晚間批折子的大殿。
昏黃的燭燈把殿內龍柱上的盤龍照的莊嚴肅穆。
年少的天子正伏在御桌上小寐。
那案臺上壘滿了奏折,不僅是案臺,后面的壁臺之上也有許多未批閱的折子。
空氣里,還殘余著墨香,估計是批累了,就這樣睡了過去。
沈懷舟腳步不自覺的放輕了些。
準備先把她抱到床上。
秋夜涼瑟,還是別再凍到了。
但蘇琉玉因為習武,五識格外敏銳,他還未湊近身,她就已經醒了。
兩人眼神互撞了一下,蘇琉玉揉了揉眼,把手上的御筆放下。
“這么晚了。”
“回來就是批折子,也不嫌累。”
沈懷舟像往常一樣自然而然牽起她的手。
“手也這樣的涼。”
“再批一會就睡了,戰后軍部部署還要規整一下。”
她握緊他的手,抱歉道:
“師父別生朕的氣,在這里陪陪朕,如何?”
她嗓音帶著疲累,讓沈懷舟閃過一絲不忍,又看她眼中期許,那拒絕的話是怎么都說不口。
他骨子里,慣會縱容她,也不想惹她不快。
只是他又看向她的手腕......
“如今,臣再也不配為師,是以特來請罪。”
蘇琉玉困意一下子就精神了。
“師父,是朕哪里做的不好?”
“皇上做的很好,是臣逾越,失禮在先。”
蘇琉玉看自家師父一直盯著她手腕,她恍然大悟。
糟糕。
自家師父知禮守禮,她今早只是抱怨一句,沒想到師父放在了心上!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誰沒有喝醉酒的時候,比如林斐那小子,喝醉了還耍酒瘋呢。
米大人酒品也差,誰沒酒后混賬過。
但自家師父不同。
他骨子里便對自己要求特別嚴格,這下知道自己酒后失態,那還得了。
蘇琉玉心思百轉,一咬牙。
朕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鍋,朕來背了。
她立馬換上一副模樣,趕緊討饒。
“昨夜,是朕混賬,今早看師父起來,怕師父怪罪,才扯了個謊,師父,你不會生朕的氣吧。”
沈懷舟狐疑的看了看她。
但順帝那撒謊的套路,是臉不紅心不跳。
“是朕脫了師父的衣服,是朕綁了師父,是朕冒犯,輕薄,無禮在先。”
“昨夜師父訓斥,朕只覺得煩躁,便想讓師父老實一點,事后醒來,萬分悔意,又不敢如實相告。”
“朕怕師父又是數月不理人,這才行此下策。”
她站起身,又像小時候一樣抱住他的腰。
“師父念在朕年歲尚小,別生氣了罷。”
她語氣真摯,又帶著小心翼翼。
特別那句輕薄,讓沈懷舟神色一下子不自在起來。
他耳尖薄紅,但卻是松了一口氣。
琉玉多依賴他,又被他慣壞了,自然萬事隨心,兩年前尚且忍了,這次到底接受的快些。
這兩年,琉玉人前謹守禮態,保持君臣之禮,他心下寬慰。
人后,便是兩人私下相處,逾越些,也沒什么。
人沒事就好,失去后,尚且懂得珍貴。
他年歲畢竟大些,自然要依著她來。
他任由她抱著,也不訓斥了,只是說了一句。
“以后切莫如此。”
蘇琉玉抱他的手緊了緊,趕緊保證。
“再不會了,師父別生氣了。”
沈懷舟覺得自己腰好痛。
昨夜被徒弟踹了數腳,現在被緊緊抱著,趕緊腰要斷了。
他看向案臺上折子,催了一句。
“不是要批折子?”
蘇琉玉回神,趕緊把他松開,自己忙活去了。
凡事還是政務重要。
沈懷舟松了口氣,悄悄揉了揉自己腰。
琉玉習武后,力氣也長了不少。
他看她認真處理公務,便不敢再打擾,只是坐在旁邊,陪著她。
蘇琉玉和他討論朝政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會兩人在一起,蘇琉玉就拉著他議政。
“今年就不開新政了,等明年民生三項這塊還得提一提,研究院這塊也要加緊辦了。”
“醫療研究,專項研究,都不能少,大魏能臣,要嚴格要求點。”
“朕準備在航海上,造個東西,可以遠視的,等祭祀完武神,唐老回來,朕就加緊把東西造出來。”
沈懷舟不懂研究。
知道自家徒弟主意多,只是問了一句。
“危險嗎?”
蘇琉玉想了想。
其實有點害怕。
前世,她專項研究已經達到一定高度,便想學點別的。
結果因為實驗,把自己炸死。
說實話,蘇琉玉不是不懂高科技起源,只是她有點陰影。
但是航海,若是有望遠設備,對百姓對船工的生命有諸多保障,海上危險,她到底心里擔心,想要摒除禍患。
而且,她想造的東西以后會更多。
通商如今還太慢了。
“危險倒不至于,就是忙著罷了,師父若是幫朕處理些雜事,朕就輕松不少。”
沈懷舟笑罵一句。
“你就是想為師協理朝政。”
蘇琉玉把筆放下,有點耍無賴了。
“師父如今的宮牌已經消了,怕是要在宮中調養許久,這堆折子,師父也別想逃過去。”
古來折子,分為兩類。
請安折,議政折。
特別是請安的折子,是報備各州府情況。
什么今年嶺南多雨,收成好。
什么問皇上安。
什么哪里有霍亂,臣已經平息了。
這種折子,廢話還多,洋洋灑灑幾千字,要點就那么幾句話,蘇琉玉看折子都要看很久。
最后一律四字打發。
朕知道了。
內閣那邊全一股腦丟給她,不敢瞞報,她現在準備把這些也一股腦丟給自家師父。
沈懷舟有點無奈。
但到底不忍她傷神,便也接了下來。
只是蘇琉玉發現,自家師父,是越來越嘮叨了。
他雖不會在處理政務的時候打擾,但卻會一直遞茶。
還補上一句。
“茶涼了,不早了。”
這是要催去就寢了。
要是陳韶柔,她還能不管。
但面對自家師父,她就有點慫了。
這位‘家長’她還是有點怕的。
在第五次遞茶過來的時候,蘇琉玉忍不住了。
“朕去就寢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