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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巡視

  潘樓街里沈念禾與鄭氏自忙自的,司酒監中,卻是另一番情況。

  裴繼安連著多日不曾入司,每每都直接去了釀酒坊,今日難得回來,一進公廳,坐下才把賬目、數額謄寫了一半,就聽得外頭人行聲,抬頭一看,卻是一臉心事重重的秦思蓬。

  對方進得門,本是晃了一眼,卻不料見得他氣定神閑坐在桌案前,登時驚詫極了,問道:“你不在釀酒坊??”

  后頭跟著的人一時也看了過來,見得裴繼安,也驚道:“左提舉去巡釀酒坊了!你怎么還在此處!”

  秦思蓬這一陣都忙于同各大酒樓、酒坊定酒水買撲事,沒有功夫照看這一頭,本就十分緊張了,此時見得左久廉去下頭巡視,裴繼安居然還在此處安坐,不由得頓足催道:“提舉都去釀酒坊了,你還不快去跟著陪同!”

  又惱道:“我特地使人去釀酒坊同你提前說一聲,叫你好生準備,眼下你人都不在…”

  秦思蓬越說臉上神情越是難看。

  釀酒坊中得酒一月少過一月,裴繼安接管之后,蕭規曹隨,也采取什么好的舉措,他之前還特地催促過幾次,提醒對方不能坐而待斃,否則被發貶去瓊、雷二州的那幾位就是前車之鑒。

  然則不管秦思蓬說得再響,裴繼安依舊是慢悠悠的,雖然日日都去釀酒坊,可不是看花名冊,就是看釀酒工藝、流程、人員分配、得酒情況,也不去做什么改變,更不去管那最要緊的釀酒之事。

  要知道,釀酒坊里本來就已經病入膏肓,再不理會,無論出酒量也好,還是出酒的口味、濃淡也罷,肯定是問題更大。

  此時左久廉下去巡視,要是裴繼安人在邊上,好生解釋一番,也許看在郭保吉的面子上,還有可能得到些時日寬限給他,可他要是人都不見蹤影,又能怎么解釋?

  秦思蓬倒不是為了裴繼安擔心,而是為了自己擔心。

  朝廷正缺銀糧,催著下頭四處找錢,鹽鐵糧司、司茶司酒兩監,俱被單獨拎了出來,可錢哪里有那么好找!

  要是裴繼安今次被左久廉發貶了,又把釀酒坊交給他,下回誰來擔責?難道要他自家來頂?

  誰頂得住啊!

  秦思蓬心潮起伏,越看裴繼安越不順眼,只覺得“敗絮”二字,都不足以刻畫其人愚鈍無用。

  不過裴繼安卻并沒有察覺到,也沒空去關注對方。他今次本是來回話的,不想左久廉竟是不在,也有些意外,便問道:“提舉甚時走的?”

  邊上有人答道:“一早就出去了,說是要去釀酒坊看看是個什么情況。”

  左久廉自然知道釀酒坊十分要緊,他應付完上頭,回來頭一樁就是去巡視,唯恐當中出了什么問題。

  裴繼安轉頭看了看漏刻,又算了算時辰,道:“本來還想同提舉說一說釀酒坊事,眼下他既是自己去了,倒是省了我一番口舌。”

  他話說得如此輕松,叫秦思蓬愈加恨鐵不成鋼起來,催道:“你還不快追著去陪巡!”

  看那模樣,只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似的。

  裴繼安道:“這個時辰,提舉怕是早已巡完了,我便是趕著回釀酒坊也無用,不過白跑一回,倒不如在此處等人回來。”

  秦思蓬哪里不知道這話其實很有幾分道理,只是他本就著急,見得裴繼安不慌不忙的樣子,更是不悅,等周圍人各自散去忙事,復才忍不住湊上前去,咬牙道:“釀酒坊什么模樣,你自家不知道嗎?便是做個樣子,出去在半路迎上也好,你反倒在此處…”

  他話才說到一半,門口忽然得個吏員進來,探頭問道:“裴官人可在?”

  裴繼安便站起身來,應道:“本官在此。”

  那吏員頓時松了口氣,道:“提舉恰才回到,叫小的立時來請官人過去。”

  秦思蓬剩下一半的話被堵了回去,只覺得一陣絕望——左久廉一回來就急著把裴繼安叫過去,可見釀酒坊那一處再無藥可救。

  他知道此時自己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再于事無補,索性撂開手不去管,把嘴閉了。

  裴繼安則是向他微笑道:“多謝提點,若有什么,我必會記得解釋。”

  口中說著,徑直出門去了。

  剩得秦思蓬站在原地,腦殼都有些發暈——你解釋個屁!到得此刻,還有什么解釋的,一會被罵了回來,自收拾東西回家自己吃自己便是!

  裴繼安一走,公廳中其余人雖然忙,卻也都看了過來。

  有與秦思蓬相熟的,問他道:“那釀酒坊而今什么情況?這裴繼安還留不留得住的?”

  秦思蓬揉著太陽穴,整個人又悶又熱,全身都發著汗,實在躁得不行,嘆氣道:“還有什么情況,前幾日我才去了,那裴繼安旁的不行,賬、庫倒是查得挺快,比起去年今月,出酒少了十一,另又多了六百大壇不合用的…”

  他這般一說,邊上人都懂了,俱是縮了回去,不敢再問,只原來發問那人只好安慰道:“今次他走了,未必提舉又要你把事情接回來,說不定有新人接上…”

  秦思蓬苦笑道:“但愿如此罷。”

  他雖然之前雖然同旁人說,若是叫他去接釀酒坊事,寧可辭官也不愿往火坑里跳,可話能這樣說,事卻不能照著這樣做。

  當真辭官了,又能干什么去?難道去書院里頭教書?

  從來只聽過人往高處走,沒聽說人急著往低處跑的!

  秦思蓬憋出一肚子的火,想到將來事,因知裴繼安此去多半回來就要找自己做交接了,那個爛攤子立時就會回到自己手上,眼下遇得中書催個不停,釀酒坊不僅要往宮中運送酒水,還要給外頭酒樓里供應,坊中所存,實在不夠,只好尋了紙筆出來,又翻出自己當日給裴繼安交接的謄抄副本,在上頭圈圈寫寫。

  他寫了半日,把一邊的白紙涂得亂七八糟,依舊無計可施,正想得頭都大了,忽然聽得外頭有人叫道:“秦官人。”

  秦思蓬抬頭一看,正是方才來找裴繼安的吏員。

  那吏員見他抬頭看向自己,忙又點了幾個人名,最后道:“提舉請諸位一同過去。”

  眾人手頭都是事,先前也見裴繼安被叫走,多多少少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哪里敢耽擱,連忙放下手頭事,跟著一起出去。

  “思蓬,莫慌,說不得峰回路轉,立時有個新人來接…”

  面對同僚的安慰,秦思蓬報以苦笑,道:“當真能有如此好事,現在又哪里會叫我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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