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禾抿嘴笑,也不再作聲,跟著拿了衣料一同比劃,雖未明言,卻是也暗暗選了料子。
因擔心路遠不好運送,鄭氏不敢買太多,只略挑了三四樣,就叫伙計過來結賬。
然而等到兩人回到驛站,拆開鋪子里送過來的布的時候,她卻是有些發懵,把那幾匹料子翻來翻去,道:“奇了怪了,怎的多了幾色!難道是那店家送錯了地方?”
她是比著沈念禾的樣子挑的布料,又想著其母馮蕓的事情過去不久,沈輕云又沒了,這做女兒的還在孝期里頭,不好穿得太鮮艷,是以選的多是水綠、雪青、月白等的素色布,為了好看,還有意找那等顏色淺的。
沈念禾站在邊上,拿手指了指其中朱紅、秋香、妃色的幾匹布,道:“我在在宣縣時就早惦記著,只一直沒遇上合適的,有一兩回看上眼了,偏偏又窮得很,荷包里沒幾個錢,今日難得遇得幾匹不錯料子,正好公使庫那印書賣得甚好,三哥提早分了我些銀錢,就一氣買了——等回去把衣裳做好,嬸娘定要穿出來給我好好看看!”
她笑盈盈的,還不忘賣弄道:“嬸娘,這可是我自家賺的錢買的,不是三哥給的零用,你做好之后,可要同他平日里孝敬的分開放!”
鄭氏又驚又喜,嘴里雖是抱怨不休,又說沈念禾靡費,又說她不同自己商議就大手大腳亂買,選的還全是最貴的,最后還特地囑咐道:“今后再不許這樣了,你辛辛苦苦掙錢,好容易得了這一點,正要攢起來將用備用才是,哪里能亂花!”
然則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抱怨歸抱怨,見得這幾匹上好的料子,她那嘴巴都笑得快合不攏了。
兩人請驛卒幫忙提了布去后院的馬車上,誰知到得地方,卻見那馬車車廂大開,正圍著不少人在搬搬抬抬,而本該在郭家的裴繼安卻是立在一旁,看著眾人把東西搬運上去。
他見得沈念禾同鄭氏過來,又看到一旁驛卒肩上背的布匹,顯然有些吃驚,過了一會,復才笑道:“我道是跑哪里去了,怎的買東西不同我說一聲,倒叫你們自己辛苦搬回來。”
又指了指車廂里頭,道:“昨日一時忙,忘了說,我叫布莊送了些料子來,等回去了你們再慢慢挑看。”
語畢,才催著兩人快些收拾,只說立時就待要出發了。
沈念禾同鄭氏并無什么要打點的,見得時辰不早,等這一處整理妥當,連忙上了馬車,裴繼安又去前頭驛站里頭銷了名字,登記妥當之后,復才回來。
進京時是大車隊,沈念禾并鄭氏兩人一輛小馬車,里頭雖然只裝了半車書,卻是縮腿都不太好坐。
想是見得兩人來時太過局促,今次裴繼安就不知跑去哪里另找了一輛馬車來,這車形制甚大,哪怕最里頭放得滿滿的都是布匹、行李、箱籠,剩下的地方也足夠四個人平躺,如果是坐正了,便是裝上七八個人也不覺得擁擠。
沈念禾跟著鄭氏整理了一下馬車里的東西,騰了一塊地方出來,正等著裴繼安進來,誰知那一處他上了馬車,不知為何,竟是直接在外頭坐定了,還不忘轉頭同她道:“先把車門關了,簾子可以先開著透透氣,等出了外城,風塵大了再合上。”
一面說,一面已是伸手去抓了韁繩。
沈念禾意外極了,忙問道:“三哥不進來坐嗎?”又指了指對面的條凳,“褥子都已經墊好了。”
裴繼安搖頭笑道:“你坐你的,別老把腿束著,也放在那條凳上搭一搭,你左手邊上的箱籠里有厚毯子,若是坐得疲了,可以鋪在地上躺,只小心別被撞了頭。”
又交代鄭氏道:“嬸娘那爐子里記得添炭,簾子也要留一點縫透氣。”
口中說著,也不要她自己動手,已是自己把那門從外頭拉上了。
鄭氏這才想起來,忙同沈念禾道:“早間忘了同你說,來時的那些個車夫另有差事,回去你三哥自家趕車,一路再去臨時一程一程地雇人幫忙搭手。”
沈念禾聽她這樣一說,頓時也明白了。
來時是雇的車隊,可那車隊按日結算,不可能為了他們在京城一直空等著,所以早早接了其他的活走了。
可愿意從宣縣跟著來京城的人好找,自京城回宣縣的就難了,是以只好分開一程一程地雇人走,若是雇不到,就只好裴繼安一個人先頂著。
沈念禾雖是沒有趕過車,卻也知道這事辛苦得很,等到出了外城,只見從早上跑得大下午,也不見有新車夫來幫著換手。
外頭雖是官道,可那路面也有好有壞,時常遇得凹凸不平的地方,又有石子、爛泥攔路,尤其遇得有些地方沒有積雪,地面干得不行,因那冷風刮得甚烈,還要卷起滿地的揚塵。
沈念禾中間只開了兩次簾子,就被那外頭大風喂了一嘴的塵土,嗆得直咳嗽。
她見自己在里頭坐著,只被風擦一擦就滿臉灰,都不敢想外頭趕車的裴三哥會被吹成什么樣,忙把車簾放好了,在車廂里頭翻來翻去。
鄭氏見她東找找,西找找,半日都不得閑,便問道:“你這是在作什么,那一處有竹簍,小心被竹片割了手!”
沈念禾頭也不回地道:“我見外頭風塵太大,三哥怕是眼睛都迷得不好睜,上回不是做了斗笠,我記得好似是帶了過來的,就想翻出來改一改,多少能擋擋風。”
正說著,果然把那斗笠找了出來,又問鄭氏道:“我記得前幾日上街的時候,嬸娘好似買了窗紗,不知放在哪一處?”
又比劃道:“我想著那窗紗十分透亮,好似當日見得有半匹素白色的,在這斗笠下邊縫一圈,正好拿來給三哥遮塵。”
只可惜今次沒有買絲綢,不然能把那東西縫在斗笠下頭,又不會礙著視線,又能把塵土都蘭在外頭,更方便好用。
鄭氏聽得沈念禾一說,也很快反應過來,把她扒拉到一邊,自己上手去翻,然而翻了一會,沒找出那象牙白的紗,卻是抽出一匹透色的上好絲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