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辭坦然回視,也沒說話。
隔著紛沓而至的漫天雪花,兩人隔空對視。
最后還是蕭子衍走至一旁,回避了慕辭的眼神:“你穿上斗蓬,我帶你出去走走。下了雪,路難行。”
慕辭在衣著上從來不挑剔,她快速披上了斗蓬,南星再幫她系好雪帽,她便出了屋子。
蕭子衍和慕辭走在前方,其余伺候的人不遠處跟著。
一行人去至西橋附近,慕辭眺目遠望,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唇角上揚。
雪花紛紛揚揚自天際灑落,不緊不慢的姿態。
西橋上的風景很美,此處位置開闊,雪景美不勝收。
即便如此,慕辭依然覺得京城的雪是下得最漂亮的。
雪落無聲,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只有她和她身畔這個男子踏雪聲此起彼伏。
從前總覺得世間不公之事太多,像獨孤連云那種風光霽月的人物竟然早早就登了極樂。
自從見過蕭子衍之后,她總是覺得,美好的事物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才是雋永。
若不然,到頭來一切的美好不過是虛幻,才是最叫人惋惜的。
不遠處傳來的細小痛吟,令慕辭收回思緒,她巡著聲音的出處而去。
是一個年約十歲的小丫頭,看著十分瘦小。因為特別瘦,她的一雙眼顯得更大更圓。
她坐的那片雪地已經被血染紅。
這時有兩個婆子和一個丫環追了過來,手里還拿著一枝竹杖,竹杖上面還有斑駁血跡。
其中一個婆子正在大聲嚷嚷:“七小姐,你藏在哪兒呢,讓馮媽媽好找。不是說了讓你別跑太遠嗎,七小姐的腿受了傷,若是腿斷了,以后就只得是個殘廢了…”
馮媽媽還沒發現不遠處站著的慕辭,緊跟在身后的丫環卻是瞧見了。她忙輕扯馮媽媽的袖口:“有人。”
馮媽媽卻不以為然:“有人又如何,是七小姐頑劣不聽話,我不過是幫大爺教訓教訓七小姐罷了,誰能說我的不是?”
她說完這話,才抬眼看向不遠處的慕辭。
在看清慕辭臉的一瞬間,馮媽媽倒抽一口氣。這是哪里來的狐媚精?
“是、是表、表少爺。”丫環看到橋上還有一位身材頎長的男子,可不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蕭子衍?
馮媽媽這時也看到了蕭子衍,一時間忘了自己正在懲戒七小姐,兩眼發直地看著那如嫡仙一般的清雅男子。
至于七小姐周真,在看到有人的時候本來是高興的,只是眼前的人長得太好看,像是仙女一般,而她是這般污穢不堪…
就在周真自慚形穢的當會兒,慕辭蹲在她跟前,小心移開她的腿。
雖然慕辭特意放輕了動作,但周真還是倒抽一口氣,疼得咬緊了下唇。
周真的褲管已經被打成了碎片,有幾片布帛掉落在雪地中,而露出來的半截腿傷痕累累,有一小塊地方更是見了骨。
“你叫什么名字?”慕辭轉眸看向眼前的孩子。
說她是孩子一點也不為過。身形比同齡人要瘦小,臉色臘黃,頭發干枯,身上穿的是粗布裳。
這樣的下雪天,她穿著卻那么單薄。
孩子的手臂,以及手背上到處都是傷口,可知這孩子在府中受了多少罪。
“我娘叫我阿真。”周真的眼神如驚鹿一般,不敢直視慕辭。
“阿真,真是好名字,那你娘呢?”慕辭又問。
“我、我娘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去了。”周真鼓起了勇氣,看一眼慕辭。
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仙子呢,說話也是那么好聽,指不定是娘覺得太苦了,特意派了一個仙子來接她走。
慕辭摸摸她的頭,聲音輕柔:“那你以后跟我,好不好?”
周真用力點頭,而后似想起了什么,又再搖頭:“阿真怕連累大姐姐。他們都說我是不祥人,命硬,誰跟阿真走得近,那人就會被阿真克死。”
這些年但凡跟她走得近的人都死了,連跟她親近一些的小動物也被挖腸破肚,她不想連累這么好的仙子姐姐。
“姐姐不怕。剛好姐姐也是個命硬的,咱們兩個命硬的在一塊,指不定誰克誰。”
慕辭這話一出,周真忍不住笑開了。
這一笑,又扯痛了腿上的傷。
慕辭見周真穿著單薄,解下自己的斗蓬,裹在周真身上,并小心避開她受傷的腿。
“仙子姐姐使不得,阿真會弄臟姐姐的斗蓬…”
周真才動作,就被慕辭制止。
她招來南星和南月:“你們兩個照看好阿真。”
南星南月齊齊應是。
慕辭看向馮媽媽三人:“誰動的手?”
另一個婆子和丫環同時指向馮媽媽,馮媽媽一雙三角眼嘀溜溜直轉,想著要不要反咬一口。
還沒等她想好,慕辭揚聲道:“陳媽媽,動手吧,把這個婆子的腿打折了!”
陳媽媽應聲而出,她搶過馮媽媽手里的竹杖,二話不說甩向馮媽媽的腿。
一時間,馮媽媽哭天叫地,整個西橋都是馮媽媽哭爹喊娘的聲音。
等到陳媽媽收了手,馮媽媽的腿已經被打殘了,而馮媽媽也經受不住這樣的非人折磨,人已昏厥過去。
另一個婆子和丫環早已嚇得攤軟在地,一動不敢動,就怕慕辭突然找她們兩個發泄。
周真這輩子就沒有人為她出過頭,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她也傻眼。
慕辭突然又問她:“這兩個有沒有對你動過手?”
周真是個實誠的孩子,“有。”
“把這兩個也收拾了。”慕辭對陳媽媽下令。
陳媽媽這回卻沒來得及出手,因為方才還活生生的兩個人,在轉瞬間便被小伍生生折斷了脖子。
一眨眼的功夫,小伍殺完了人,又再回到蕭子衍的身邊。
毫無疑問,蕭子衍便是下命令的人。
“無關緊要的人,何必費神?把小丫頭帶回去療傷要緊。”蕭子衍視線卻定格在慕辭單薄的身子。
她身上的斗蓬留給了周真,此刻風天雪地,她單薄得像是一陣風雪就能吹走。
慕辭默然。
她想起方才蕭子衍的行事作派,不禁在心里自問,她的連云哥哥怎么可能是這樣的殺手呢?